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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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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罪言存略》小引(清)郭嵩焘


 
  嵩焘年二十而烟禁兴[1],天下纷然议海防。明年,定海失守[2];又明年,和议成[3];又五年而有《金陵条约》[4];又十二年而有《天津条约》[5];又二年,定约于京师[6];又十七年,而有《烟台条约》[7]。凡三十七八年,事变繁矣!当庚子、辛丑间[8],亲见浙江海防之失,相与愤然言战守机宜[9],自谓忠义之气,不可遏抑。
  癸卯馆辰州[10],见张晓峰太守语禁烟事本末,恍然悟自古边患之兴,皆由措理失宜[11],无可易者。嗣是读书观史[12],乃稍能窥知其节要,而辨正其得失。久之,益见南宋以后之议论,与北宋以前判然为二。然自是成败利钝之迹[13],亦略可睹矣。间语洋务,则往往摘发于事前,而其后皆验。于是有谓嵩焘能知洋务者。其时于泰西政教风俗、所以致富强,茫无所知,所持独理而已。
  癸亥秋[14],权抚粤东[15],就所知与处断事理之当否,则凡洋人所要求,皆可以理格之[16];其所抗阻,又皆可以礼通之,仍稍以自信。退而语诸人,一皆扞格而不能入[17],矜张傲睨,而不能与深求。盖南宋以来诸儒之议论,锢蔽于人心七八百年,未易骤化也。衰病颓唐[18],出使海外,群怀世人欲杀之心,两湖人士指斥尤力[19],亦竟不知所持何义,所据以为罪者何事,于摘取其一二言,深文周内[20],傅会以申其说,取快流俗。
  窃论洋人之入中国,为患已深,夫岂虚憍之议论[21]、嚣张之意气所能攘而斥之者[22]!但幸多得一二人通知其情伪[23],谙习其利病,即多一应变之术,端拱而坐收其效[24],以使奔走效顺有余[25],非徒以保全国体。利安生民而已。奉使两年,处置事理盖繁,要皆一时一事之利,无当安危大计。稍检奏议、书说详论洋务机宜数通[26],刊而存之。为夫乡里士大夫群据以为罪言,命曰《罪言存略》。质诸一二至好[27],以通其蔽而广其益,亦不敢望诸人人能喻知此理也。时己卯夏六月[28]。



  注释:
  [1]烟禁兴:1838年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到广东禁烟。[2]“明年”句:1841年英军攻陷定海。[3]“又明年”句:指1842年中英签订《南京条约》,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4]《金陵条约》:指1847年于南京签订的英军退还舟山条约。[5]天津条约:1858年,清政府分别与俄、美、英、法签订《天津条约》。[6]定约于京师:1860年英法联军侵入北京,烧毁圆明园。中英、中法、中俄分别签订《北京条约》,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7]《烟台条约》:1876年,中英签订《烟台条约》。[8]庚子辛丑间:1840年至1841年间。[9]机宜:依据时机所采取的适宜决策。[10]癸卯:道光二十三年(1843)。[11]措理:筹措、处理。[12]嗣是:从此以后。[13]利钝:顺利、迟滞。[14]癸亥:指清同治二年(1863)。[15]权:代理官职。抚:官名,巡抚的简称。[16]格:阻止。[17]扞(hàn)格而不能入:格格不入。[18]颓唐:精神萎靡不振。[19]“两湖”句:两湖指湖南、湖北。作者出使英法,被一般士大夫视为辱国,湘籍人士攻击尤多,湖南乡试诸生竟集会商议捣毁郭氏住宅。[20]周内:罗织罪状,故入人罪。[21]虚憍(jiāo):空洞、骄傲。[22]攘:排斥。[23]通知:通晓、了解。情伪:真假。[24]端拱:端身拱手。比喻无为而治。[25]效顺:恭敬从命。[26]通:篇。[27]质:就正。[28]己卯:清光绪五年(1879)。



  郭嵩焘(1818—1891),字筠仙,湖南湘阴人。道光二十七年(1847)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光绪元年(1875),授福建按察使,未到任。次年,擢兵部侍郎、出使英国大臣,后兼驻法公使。由于刘锡鸿为副使,不与郭嵩焘合作,郭嵩焘遂乞病归,主讲城南书院。此间仍关心国事,时有上疏论外交政务,颇有远见。著有《养知书屋遗集》及研究经学著作数种。近年整理出版有《郭嵩焘日记》、《郭嵩焘奏稿》、《郭嵩焘诗文集》等。
  本文选自《郭嵩焘诗文集》卷三,是作者在光绪五年(1879)为刊行《罪言存略》而写的序文。
  文章开头结合自己的生平经历,简单回顾了国家外患频仍的局势,表现了作者始终与国家共忧患的情怀。接下追溯自己对国家和西方的认识过程,说明处理洋务要根据情况,或“以理格之”,或“以礼通之”,表现了一个外交家的独特见识,最后说明《罪言存略》的取材和命名由来。
  作者是清政府派驻西方国家的第一位外交官,因而有了解西方世界,并比较切实地论说洋务机宜,也因此与固守陈腐观念的士大夫的“虚憍之议论、嚣张之意气”产生了抵牾。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哀盐船文(清)汪中


 
  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乙卯,仪征盐船火,坏船百有三十,焚及溺死者千有四百。是时盐纲(1)皆直达,东自泰州,西极于汉阳,转运半天下焉。惟仪征绾其口。列樯蔽空,束江而立,望之隐若城廓。一夕并命,郁为枯腊(2),烈烈(3)厄运,可不悲邪!
  于时,玄冥告成(4),万物休息,穷阴涸凝,寒威懔栗,黑眚(5)拔来,阳光西匿。群饱方嬉,歌咢(6)宴食。死气交缠,视面唯墨。夜漏始下,惊飙勃发。万窍怒号,地脉荡决,大声发于空廓,而水波山立。
  于斯时也,有火作焉。摩木自生(7),星星如血,炎火一灼,百舫尽赤。青烟睒睒,熛若沃雪。蒸云气以为霞,炙阴崖而焦爇。始连楫以下碇,乃焚如以俱没。跳踯火中,明见毛发,痛謈田田(8),狂呼气竭。转侧张皇,生涂未绝。倏阳焰之腾高,鼓腥风而一吷。洎埃雾之重开,遂声销而形灭。齐千命于一瞬,指人世以长诀。发冤气之焄蒿(9),合游氛而障日。行当午而迷方,扬沙砾之嫖疾。衣缯败絮,墨查炭屑,浮江而下,至于海不绝。
  亦有没者善游,操舟若神。死丧之威(10),从井有仁(11)。旋入雷渊(12),并为波臣(13)。又或择音(14)无门,投身急濑。知蹈水之必濡,犹入险而思济。挟惊浪以雷奔,势若隮而终坠,逃灼烂之须臾,乃同归乎死地。积哀怨于灵台(15),乘精爽而为厉(16)。出寒流以浃辰,目睊睊而犹视。知天属(17)之来抚,憖(18)流血以盈眦。诉强死之悲心,口不言而以意(19)。
  若其焚剥支离,漫漶莫别。圜者如圈,破者如玦。积埃填窍,攦指(20)失节。嗟狸首之残形(21),聚谁何而同穴!收然灰之一抔,辨焚馀之白骨。呼呜哀哉!
  且夫众生乘化,是云天常。妻孥环之,绝气寝床。以死卫上,用登明堂。离而不惩,祀为国殇。兹也无名,又非其命,天乎何辜,罹此冤横!游魂不归,居人心绝。麦饭壶浆,临江呜咽。日堕天昏,悽悽鬼语。守哭迍邅,心期冥遇。唯血嗣之相依,尚腾哀而属路。或举族之沉波,终狐祥而无主(22)。悲夫!丛冢有坎(23),泰厉有祀(24)。强饮强食,冯其气类。尚群游之乐,而无为妖祟。人逢其凶也邪?天降其酷也邪?夫何为而至于此极哉!



  注释:
  (1)盐纲:旧时水陆运输成批货物的组织,称为纲,如茶纲、盐纲、花石纲等。(2)并命:同时丧命。郁为枯腊(xī昔):《汉书杨王孙传》:“(死尸)支体络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为枯腊。“郁,聚结。腊,干肉。(3)烈烈:火焰炽盛貌。(4)玄冥:《礼记月令》:“季冬之月,其神玄冥。”告成:完成使命。火灾发生之日为十二月乙卯(十九日),已是冬末,故云。(5)眚:目生翳,引申为云雾。(6)歌咢:《诗大雅行苇》:“或歌或咢。”《尔雅释乐》:“徒击鼓谓之咢。”(7)摩木自生《庄子外物》:“木与木相摩则然(燃)。”(8)痛謈(pó婆):因痛而呼喊。《汉书东方朔传》:“上令倡监榜(击打)舍人,舍人不胜痛,呼謈。” 田田:象声词,指衷哭声。《礼记问丧》:“妇人不宜袒,故发胸击心,爵(雀)踊,殷殷田田如坏墙然,悲衷痛疾之至也。”(9)焄蒿:气味散发。《礼记祭义》:“众生必死,死必归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郑玄注:“焄谓香臭也;蒿谓气烝出貌也。”(10)死丧之威:《诗小雅常棣》:“死丧之威,兄弟孔怀。”郑玄笺:“死丧可怖之事。”(11)从井有仁:《论语雍也》:“井有仁焉,其从之也?”注:“仁者必济人于患难,故问有仁者堕井,将自投下从而出之不乎?”(12)旋入雷渊:语见《楚辞招魂》洪兴祖补注:“雷泽中有雷神。”此借指深渊。(13)波臣:《庄子外传》:“(庄)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波臣意谓水族中的臣仆。后称死于水中者为“与波臣为伍”。(14)择音:《左传文公十七年》:“鹿死不择音,孔颖达疏:“鹿死不择庇荫之处。”音,通“荫”。(15)灵台:《庄子庚桑楚》:“不可内(纳)于灵台。”成玄英疏:“灵台,心也。”(16)精爽:魂魄。厉:恶鬼。(17)天属:《庄子山木》:“或曰:‘……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天属,指有血缘关系的亲属。(18)憖(yìn胤):伤痛。(19)口不言而以意:贾谊《鵩鸟赋》:“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意,通“臆”,胸臆,心意。(20)攦(lì丽)指:《庄子胠箧》:“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成玄英疏:“攦,折也,割也。”(21)嗟狸首之残形:韩愈《残形操序》:“曾子梦见一狸不见其首作。”(22)终狐祥而无主:《战国策秦策四》:“鬼神狐祥无所食。”《史记春申君列传》引作“鬼神狐伤,无所血食”。狐祥,即狐伤。无主,无人主管祭祀。(23)丛冢有坎:丛冢,乱葬的坟场。坎,坑穴。《礼记祭法》:“四坎坛,祭四方也。”郑玄注:“祭山林丘陵于坛,川谷于坎,每方各为坎为坛。”因而称江河山谷的祭典为坎祭。(24)泰厉有祀:《礼记祭法》:王为群姓立七祀,其五曰“秦厉”。孔颖达疏:“曰泰厉者,谓……此鬼无所依归,好为民作祸,故祀之也。”



  译文:
  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乙卯日,停泊在仪征县境江面上的盐船发生了火灾,共焚毁船只一百三十艘,烧死和淹死了一千四百多人。当时,成批转运出去的盐粮,由东始自泰州,向西直达汉阳,几乎遍及半个中国。而仪征正是控扼盐船来往的水路要津。这里船只聚集,桅杆遮蔽天空,沿江林立,远远望去,隐隐约约宛若城廓。但却在一个晚上同归于尽,死者都变成了烧焦的肉干。平白遭受如此剧烈的火灾,这能不悲伤么?
  当时,冬令将尽,万物沉静,残冬岁尾阴气凝固,分外严寒,黑色的云雾突然纷拥而至,夕阳早已西下。人们吃着晚饭,席间还击鼓歌唱以为嬉乐,岂料死神步步迫近,只见晦暗的脸色显示出凶兆。天色刚近黄昏,狂风怒起。万千孔穴响起刺耳的呼啸。江河流水汹涌澎湃,可怕的声响震撼于旷野长空,巨浪象小山一样矗立水面。
  正在这时,发生了火灾。木船相磨擦起火,只见星星点点殷红如血。大火一烧,百十条盐船一片赤焰。青紫色的浓烟滚滚,飞火之下的船物就象是用沸水浇灌的雪堆,融化迅疾。烈火还将天上的云气蒸烤成红霞,连背阴的崖岸也被烘焦。船只本是连接在一起下锚停泊,因而便统通烧毁沉没。船民纷纷奔窜于烈火中,火焰映照出他们的头发。他们痛苦万状,狂呼乱喊,直至声疲力竭;或翻来覆去,惊惶失措,可怜还未断气。忽然,明亮的火焰再次升腾起来,随着一阵腥风吹过,重又发出烧灼的细响。及至烟灰尘雾消散,被烧的船民客子一齐声销迹匿。千余人命,在一瞬之间,向人世永诀。这些屈死的鬼魂,冤气和合着四溢的凶气,遮掩了日色。将到第二天中午,这股冤气就象迷失了方向一样四处漂荡,以至飞沙走砾。被烧烂的碎衣片和破棉絮,以及烧焦的木渣炭屑,漂浮江面而下,至海不绝。
  也有一些会游泳的人,他们平时操舟若神,如今冒着死亡的威胁,下水去救人,却被卷入水底,同样丧生殒命。还有些遇难者逃生无路,被迫跳入急流,明知下了水一定被淹死,但还是冒险而希求得救。谁知波涛汹涌,势若奔雷,这些人眼看快爬上岸了,最终还是沉了下去。他们逃脱被烧烂的厄运仅仅一刹那,却仍然同样难免一死。死难者心里充满了哀怨悲苦,冤魂必定会化作厉鬼时时作祟。十二天以后,死尸漂浮出寒冷的江面,他们仍斜瞪着眼睛而不瞑目。当知道自己的亲人凭吊慰抚而至,眼眶里便充满了血水,似乎在倾诉不幸遭难的内心悲伤,即使不能开口说话,却能理解他们的遗愿。
  死尸有的被烧得肢体不全,有的被烧得模糊不清。有的尸体蜷曲,有的尸体破损。或者七窍充塞着尘埃,或者被折断的手指脱离了骨节。可叹这些尸体纵盛入棺槨,也是残缺不全的,同一个墓穴里不知名姓的冤鬼聚在一起!即使收殓一捧燃灰,也难以分辨是谁的白骨。啊呀,多么可悲啊!
  人生在世,若能顺应自然规律而死去,那才是正常的。比如妻子儿女们四周环立,在病床上断气;又如因保卫国君而死,虽身首异处,却能策功序德于明堂,而成为国牺牲的烈士。但这些遇难者却死得没有意义,何况又非善终。老天啊,这些人有何罪过,非得遭受这样的横死冤屈呢?这些冤魂游荡不归,活着的亲人多么悲痛欲绝!他们捧着祭奠亡魂的酒类、食品,正临江洒泪。但见天昏地暗,似闻鬼魂凄语。他们驻足江畔,哀哭亡灵,留恋难返,心里希望能在阴曹地府里同亲人相遇。而那些死者的嫡亲子女更是相互搀扶着,大放悲声,在路上随时可见。甚至有举族为此沉江者,终于落得无子无孙的悲惨结局。多么可悲啊!这么多人埋葬在一处坟墓,日后将祀祭那死而无后者的祠宇。鬼魂啊,尽力吃一些、喝一些罢,凭着气味相投,你们互相结合吧。希望你们以群游之乐为重,而不要兴妖作怪。倒底是人逢其凶呢,抑或老天有意施其酷烈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悲惨至极点的事故呢?



  汪中(1745—1794) 清哲学家、文学家、史学家。字容甫,江苏江都(今扬州 )人,少孤贫好学,三十四岁为拔贡,后未再应举。又曾助书贾贩书,因受启蒙,遍读经史百家之书,卓然成家。工骈文,所作《哀盐船文》,为杭世骏所激赏,由是文名大显。能诗,尤精史学,尝博考先秦图书,研究古代学制兴废。所作《墨子序》,对已成绝学的墨学推崇备至,认为墨学是当时之显学,墨翟为救世之仁人,并力辩孟轲辟墨为过枉。又作《荀卿子通论》,肯定“荀卿之学出于孔氏,而尤有功于诸经”,以孔、荀而不以孔、孟并提,否定了宋儒的“道统”说。其为墨子、荀子翻案,在当时属大胆思想,曾被统治者视为“名教之罪人”。所著有《广陵通典》、《述学》内外篇、《容甫先生遗诗》等。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吉施氏遗著序(清)杨岘


 
  亡友安吉施君寿民[1],有令子曰旭臣[2],举同治癸酉科乡试[3]。喜读书,性通侻[4],不屑屑与人周旋[5],人或非笑焉。贫而多病,常依妇贫居。余罢官吴下[6],怜之而无以助之,负旭臣且负寿民矣。今年旭臣上公车[7],未及试,渠没于京寓[8]。行理而外亡长物[9],赖同岁生戴君笠青、朱君莲夫醵金以其榇归[10]。又最录所为诗若文若杂著示余[11],谓余知旭臣,属删订。
  乌乎!是何足以知旭臣?矧旭臣亦甚自知[12],知而自删订,已成定本,老朽如余,敢预前龈龈邪[13]?大抵诗学汉魏,下者亦不失中唐;文学唐宋八家,骎骎乎突过寿民[14]。杂著于经史考据,虽未尽谛[15],然而自诗文与考据分途[16],往往罕见长,不必为旭臣累。既论诗文,当其时诗宗随园[17],文宗惜抱,一篇出,哗然以为袁也、姚也,夫舍随团惜抱,宁无诗文哉?而顾不觉其陋邪?旭臣崛起众中,坚据古人,不随时转移,蒙非笑固宜。夫文轩之与敝舆也[18],锦绣之与裋褐也[19],孰好孰丑,人皆辨之。至于诗文而好丑之不辨,是何异睹夷光之容[20],而犹曰嫫母也[21]!《淮南子》曰:“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夫欲传旭臣于百年,则姑尽发其诗文,与天下相证,庶几反修之术与?
  戴君、朱君谋并寿民遗稿,同付梨枣[22],盛举也,抑亦为余酬所负也。且夫穷达天也,天能使穷而不达,不能使精华之气,閟久而不露[23],旭臣盖自知矣。光绪庚寅冬十月[24],归安杨岘序。



  注释:
  [1]安吉:县名,属浙江。[2]令子:犹言“佳儿”,用于称美他人的儿子。[3]癸酉:同治十二年(1873)。[4]通侻:同“通脱”,放达,不拘小节。[5]屑屑:烦细貌。[6]吴下:古吴国地域。此指苏州府一带。[7]公车:官车。汉代以公车递送应举的人,后因以“公车”为举人入京应试的代称。[8]渠:通“遽”。骤然。[9]理:通“李”。长(zhàng)物:多余的东西。[10]醵(jù):凑钱,集资。榇(chèn):棺材。[11]最:总,聚合。若:及,和。[12]矧(shěn):况。[13]龈龈(yín):争辩貌。[14]骎骎(jīn):马速行貌。引申为迅速。[15]谛:仔细,精确。[16]涂:通“途”。[17]随园:袁枚。见《书王荆公文集后》作者介绍。[18]文轩:华美的车子。轩,古时一种前顶较高而有帷幕的车。[19]裋褐:(shù hè):粗陋的衣服。裋,僮子所穿的衣服。褐,粗麻的短衣。[20]夷光:春秋时越国的美女。一说即西施。[21]嫫母:古代丑妇,传说是黄帝的妻子。[22]梨枣:古时刻书多用梨木和枣木作书版,因称书版为“梨枣”。[23]閟(bì):闭塞。[24]庚寅:光绪十六年(1890)。



  杨岘(1819—1896),字见山,号庸斋,浙江归安(今吴兴县)人。咸丰举人。有《庸斋文集》。
  这篇书序不仅实事求是地评价了施氏的诗文成就,更加突出赞扬了他不附和习俗,不怕取笑,敢于独创的个性。中间一段兼用比喻来说明问题,使文章生色不少。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月庚申及齐师哉于乾时我师败绩(清)戴名世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2]。”嗟乎!春秋之战多矣!鲜有出于义者;其或出于义,而又不纯焉,卒同于不义而已矣。然圣人不忍遽绝焉[3],且幸之,且惜之[4]。凡以著臣之分[5],明父子之亲,而严内外之防[6],则亦不必计其功之成与否[7],而义之得失所在,圣人不忍遽绝焉耳。
  昔者,王莽乘西汉之衰,不用尺兵寸铁而移汉祚[8],翟义起兵讨之[9],未成而身死;唐武氏之祸[10],唐几亡矣,李敬业起兵讨之[11],未成而身死。此二人者,自以国家旧臣,义不忍靦颜俯首而立于怨家之朝[12],身虽已残,家虽已破,甘心屠刳而不悔[13],而其风烈犹有以耸动英雄豪杰之心[14],故汉唐既败而复兴。呜呼,此二人者,可谓知大义矣。
  今夫春秋之义,莫大于复仇;仇莫大于国之夺于人,而君父之死于人也。故吾力能报焉,而有以洗死者之耻,上也;其次,力不能报而报之,不克而死[15];最下则忘之,又最下则事之矣[16]。吾尝读《春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鲁庄公也[17]。庄公者,桓公之子[18]。齐人实杀桓公。昔者,越败吴于槜李[19],阖庐死。夫差使人立于廷[20],苟出入,必谓己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21]?”则对曰:“唯[22],不敢忘!”三年乃报越[23]。晋王李克用之将终也[24],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25]:“梁[26],吾仇也。燕王吾所立[27],契丹与吾约为兄弟[28],而皆背晋以归梁。与尔三矢,尔其毋忘乃父之志[29]。”庄公受而藏之于庙[30],卒以灭梁,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吾观此二君者[31],其晚节末路,不可谓贤[32],而皆能复父仇如此,其义烈岂不壮哉!自桓公死于齐,庄公立,筑王姬之馆于外矣[33],公子溺会齐师伐卫矣[34],公及齐人狩于禚矣[35],师及齐师围郕矣[36],公及齐大夫盟于蔇矣[37],不惟忘其仇,而又报之德焉[39],所以事之者,惟恐其不足。孔子曰:“幸矣,乾时之役,犹能与仇雠战也;惜哉,其非以仇故战。而师虽败,不可谓不荣,然而不纯于义矣。”圣人于此不忍遽绝,姑与以得失相半之辞[39],是亦圣人之不得已焉耳。
  呜呼!庄公之事,吾无论矣。后之臣子,有遭其国亡,其君死,而忘其仇,而事其仇。且其国之亡也,彼实有以致之亡;君之死也,彼实有以致之死。然则彼亦与于逆乱者耳,又安知所谓仇耶[40]?而—旦而仇之,曰:“吾力能报之。”天下且曰:“是直能扶义以晚节者也。”及问其名,则曰:“非以仇故然,而以己私故战也。”如是,则覆败乱亡而莫之救,不亦宜哉。是故,揆以《春秋》之义[41],则师虽败,不可谓不荣,而不纯于义,卒同于不义而巳矣,吾又不独叹息痛恨鲁庄公也。



  注释:
  [1]此文是—篇读《春秋》的笔记性质的文章。文题是《春秋》中的一句话。八月:鲁庄公九年(公元前685)八月。庚申:古时以干支记日,“八月庚申”即八月庚申日。乾(gān甘)时:齐国地名,在今山东省桓台县西北一带。败绩:大败。“绩”同“迹”,古时以车战,打了败仗溃逃,辙迹大乱,故曰“败绩”。鲁与齐乾时之战,起因是齐公子纠与小白争位。齐襄公末年,齐国内扎,襄公被杀,无知即位,公子纠奔鲁,公子小白奔莒。公元前685年,齐又起内乱,无知被杀,齐国无君,鲁庄公带兵送公子纠回国争位,时小白已先回齐,双方于九月战于乾时,鲁军大败,庄公仅以身免、后受白命,杀公子纠,小白巩固了君位,是为桓公。(事见《左传庄公九年》)[2]“春秋无义战”:语出《孟子尽心下》,意为春秋时没有正义的战争。[3]遽(jù剧):急,一下子。遽绝:意为一下子完全否定。[4]“且幸之”二句:又庆幸,又痛惜。幸:庆幸。[5]著:显。[6]内外之防:指男女之别。古时称妻妾为“内人”,妻妾则称丈夫为“外”或“外子”。防:屏障,引申为区别、界线。[7]计:计较。[8]柞(zuò作):帝位。公元8年,王莽废汉帝孺子婴,自称帝,国号“新”。[9]翟义:字文仲,西汉末为东郡太守。王莽称帝,翟义立刘信为天子,自号大司马柱天将军,起兵讨王莽,不久即败死。[10]武氏:武则天。[11]李敬业:本姓徐,其祖父徐勣为唐初功臣,赐姓李,为李勣。唐高宗死后,武则天临朝,李敬业在扬州起兵讨武,后兵败被杀。[12]靦颜:而带愧色。靦(tiǎn舔),惭愧的样子。[13]屠刳(kú枯):残杀。[14]风烈:品格功绩。烈:功绩。耸动,震惊激动。[15]不克:没有成功。[16]事:侍奉,为之服务、做事。[17]鲁庄公:春秋时鲁国国君,名姬同,公元前693年—660年在位。[18]“桓公”二句:鲁桓公,名姬允。公元前711年—694年在位。公元前694年,鲁桓公到齐国,其妻文姜与齐襄公私通,被桓公察觉,齐襄公使公子彭生杀桓公。(事见《左传桓公十八年》)[19]“越败吴于槜李”二句:槜(zuì醉)李为古地名,又作醉李,就李,在今浙江省嘉兴县西南:公元496年,吴王阖庐率师伐越,越王勾践率师迎敌于槜李,吴军大败,阖庐受伤死。(事见《左传•定公十四年》)[20]夫差,春秋未年吴国君,阖庐之子。立于廷:站在朝廷。[21]而:尔,你:[22]唯(wěi委):答应声。[23]三年乃报越:公元前494年,夫差率师伐越,战于夫椒(古山名,在今江苏省吴县西南太湖中),越军全军覆没。报:报复,报仇。[24]李克用:突厥人,原为沙陀酋长,因助唐王朝剿除黄巢起义军有功,封为晋王,死于908年。[25]庄宗:李存勗,李克用之子,于923年灭梁,自立为皇帝,国号唐(后唐)。[25]梁:公元907年,朱温(全忠)篡唐,建国号梁。朱温原为黄巢部将,882年叛变降唐,成为唐王朝镇压黄巢起义军的一支重要力量,后被任为汴州刺史,后又封为梁王。884年,黄巢军退到河南,攻汴州,朱温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进兵河南,击走黄巢军,入汴州,却几为朱温谋杀。从此李、朱结为深仇,进行了多年战争,后李克用失利求和,井深以为耻。[27]燕王:唐昭宗乾宁元年(894),李克用攻克幽州,以刘仁恭为留后,刘后来称燕王。[28]“契丹”句:乾宁四年,李克用与契丹阿保机会于云中,为兄弟。[29]乃:你,你的。[30]庙:家庙旧时奉祀祖宗的地方。[31]二君:指吴王夫差和后唐庄宗李存勗。[32]“其晚节”二句:夫差败越后,一心称霸中原,连年发动战争,耗尽民力,同时又专横残暴,杀害忠良,后终为越王勾践所灭。李存勗灭梁称后,荒淫残暴,众叛亲离,在一次政变中被射死。晚节:晚年。末路:一个人的一生或一个朝代的最后一段时间。[33]筑王姬之馆:智庄公元年(前693),周庄王嫁其女(即王姬)与齐襄公,命鲁主婚,庄王送其女至鲁,鲁庄公命筑馆舍居之。[34]会齐师伐卫:鲁庄公元年,鲁大夫公子溺率军会合齐军伐卫。卫:同名,姬姓,在今河南北部。[35]及齐人狩于禚(zhuò茁):鲁庄公四年冬,庄公入齐境到禚(在今山东省长清县境),与齐人一起打猎。[36]及齐师围郕(chéng成):鲁庄公八年夏,鲁国出兵配合齐国围攻郕国(在今山东汶上县北),郕向齐投降。[37]及齐大夫盟于蔇(jì季):鲁庄公九年,庄公与齐国几位大夫会于蔇(今山东省枣庄市东南),谋公子纠返齐事。[38]报之德:以德相报。以上五事,都是鲁国帮助齐国,戴名世认为这是鲁庄公忘了齐图的杀父之仇,是以德报怨。[39]“姑与”句:鲁庄公即位后,虽然长期对齐国以德报怨,终于能在乾时与仇敌作战,虽然战败了,还是光荣的。但鲁庄公这次作战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而只是为公子纠争夺齐国王位,于义不纯,因此孔于既以为幸,又以为惜,给了一个既肯定又否定的得失相半的评价。[40]“然则”二句:意为后来有些臣子,遭到国亡君死,不但忘了君国之仇反而变节侍奉新朝,而且对于国亡君死,他自己就负有罪责,参与了败国的逆乱,他哪里还知道所谓“仇”呢?[41]揆:揣度、衡量。《春秋》之义:即作者所调“复仇”之义。


  这篇作品明是论古,实为证今,不但寄托了明亡之恨,而且以“复仇”为主旨,公然号召恢复故国。文题为论春秋时齐鲁乾时之战,却先用大量篇幅赞翟义之讨王莽,李敬业之讨武后,叙夫差之报越,李存勗之灭梁,以证明他自己独出心栽确立的“《春秋》之义”——复仇;对于鲁文公“忘其仇,而又报之以德”的屈辱行为,则深为“叹息痛恨”。文中,作者强烈遣责了志记亡国之恨甚至靦颜俯首以事新朝的丧节之辈。文章末段,更显然是对吴三桂之流的抨击。吴三桂变节投敌,引清兵入关,并参与彻底扫除明室的战事。康熙十二年(1673),吴三桂起兵反清,他虽然打出了“兴明讨虏”的旗号,实际是为自己的地位而战,即本文所指出的“以己私故战”。当时,耿精忠、尚之信的情况也与吴三桂类似。吴、耿、尚于康熙十二年至康熙十七年(1678)先后起兵反清(史称“三藩之乱”),正是戴名世开始文学活动的时候。
  戴名世有志于修史,故其史论、史传都颇具工力。此文以论为主,又夹叙史事,论叙结合,使得论不浮泛,叙不支离,更由于全篇贯串强烈的国家民族之恨,不是纯客观地论理叙事,使得作品不但具有极大的说服力,且有极强的感染力。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跋《团勇助军约记》(清)管同


 
  同尝序许君叔翘文,述其助平宿州[2],及擒滑县逸贼杨七郎事[3],令观此卷,乃益得其详。
  叔翘今年六十有八,意气谈论未衰,然穷甚,岁谋衣食不给[4]。嗟夫!天下有事,则勇略奇士垂手而成封侯之业[5],顾安所得穷[6]?奇士而至于穷者,宇内承平, 才无可见故也。然则今日于叔翘为穷,于天下事则为福,叔翘又何憾[7]?虽然,取其法与其人,以待不时之需[8],抑所谓有备无患者与[9]?




  注释:
  [1]团勇:团练的士卒,即乡兵。团练,正规军之外,就地选取丁壮,加以军事训练的地主武装。[2]宿州:州名,治所今安徽宿县。[3]滑县:河南县名。逸,逃跑。[4]给(jǐ):供给,足。[5]唾手:朝掌上吐唾沫,形容极容易办到。[6]顾:所以。安:如何。[7]憾:内心不满意。[8]不时:不定什么时候,随时。[9]抑:或者。与:同“欤”。



  一个帮助官兵打仗有功的团勇,到头来自己却穷困难以生存,作者很为他鸣不平。文中由许君的《团勇助军约记》引发感慨,讽刺了封建统治的寡义少恩。短章之内,转折很多。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跋成恭恪临《庙堂碑》(清)冯煦


 
  往与恭恪羁冶山[2],校雠之暇,每以学书自娱。而皆乡往虞秘监[3],以唐初诸家,唯秘监于山阴法乳所得为多也[4]。恭恪学《庙堂碑》,予学《破邪论》[5],予作辍不恒,于秘监无纤芥之得。而恭恪晨模瞑写,不懈益勤,临“庙堂”凡数十通,此册则其甲申冬十一月所临也[6]。静穆中和,几破秘监之扃而洞之[7],与世之以软媚为秘监者相万也[8]。
  所居在冶山之巅,飞阁冠之。下荫丛竹数百竿,凉碧沁衬带间[9],风来琤㻜[10],韵于碎玉。穷阴沍塞[11],积雪在地,青镫荧然[12],万象凄寂。时有冻雀踢败叶而堕,疑为鬼物。恭恪枯坐泚翰[13],与秘监相酬对[14],不复知人间得丧荣郁喧寂事,其标寄萧淡[15],度越流辈,宜其书之深造自得也。
  今距恭恪作书时,三越终星[16],所居已易为讲肆,群儿咿唔其中[17],牛医马磨[18],出没亡时[19]。求如昔日孤县物表[20],尘嚣不侵,与恭恪日手一编,啸傲羲皇以上[21],邈若旷世,宁可复得?恭恪宰树既拱[22],予累然一老[23],十指如椎[24],所书比之春蚓秋蛇[25],几几不可辨识,循省是册,忽不觉其百感之横集也。戊午七夕[26],金坛冯煦跋于白田寄庐,时年七十又六。



  注释:
  [1]成恭恪:顾肇麐,字潄泉,江苏宝应人,官直隶府灵寿知县,八国联军入侵京都时自杀,谥恭恪。临:临摹。《庙堂碑》:即《孔子庙堂碑》,唐代书法家虞世南的楷书碑刻作品。[2]冶山:在江苏六合县东北,因产铜、铁及磁石而名。[3]乡:通“向”。虞秘监: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的虞世南,字伯施,官至秘书监。继承王羲之父子的书法传统。笔致外柔内刚,圆融遒丽。[4]山阴法乳:指东晋书法大师王羲之的书法传统。王羲之,字逸少,山东临沂人,定居山阴(今浙江绍兴)。其书备精诸体,尤擅正楷和行书,为历代学书者崇尚。法乳,佛教指用佛法哺育弟子的法身。此比喻书法渊流、传统。[5]《破邪论》:也是虞世南的书法作品。[6]甲申:光绪十年(1884)。[7]扃:门窗。比喻艺术门户,洞:穿透。[8]相万:相差万倍。[9]衿:同“襟”。[10]琤㻜(cōng):玉相击声。[11]沍(hù):冻结。《左传昭公四年》:“深山穷谷,固阴沍寒。”[12]镫(dēng):古代照明的器具。有铜制,上有盘用来盛油,下有足,帝有柄可执,亦有其它精美的形状。[13]泚翰:濡笔,把笔沾湿。[14]酬对:酬答应对,犹朋友间的来往唱和。[15]标寄:风标所寄,即为人的风格所在。[16]终星:犹“十二年”。古人以木星(岁星)的运行来计年。木星约十二年运行一周天,回到起始的位置,称“终星”。十二年又称一纪。[17]咿唔:读书声。[18]牛医马磨:指低贱的人。牛医,给牛治病的人,东汉黄宪的父亲是牛医,人们称他牛医儿。马磨,马饲料。《三国志蜀志》载,许靖少时曾以马磨自给。[19]亡时:无时,不定时,随时。[20]县:同“悬”。[21]羲皇:中国神话中人类的始祖伏羲氏。古人想象伏羲时期的人无忧无虑,生活安逸。[22]宰树:坟旁的树。宰,坟。拱:两手合围粗细。《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尔墓之木拱矣。”谓人已死了很久。[23]累然:疲惫貌。[24]椎:木棒,铁棍。[25]春蚓秋蛇:喻字弯曲如蚯蚓和蛇,很难看。[26]戊午:民国七年(1918)。七夕:夏历七月初七夜晚。



  冯煦(1843—1927),字梦华,号蒿庵,江苏金坛人。光绪某科探花,官至安徽巡抚,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作品多没落伤感情绪。以词著名,亦工诗文。有《蒿庵类稿》等。
  此文为一幅书法作品而跋,在评价书法造诣的同时,说明书法有成,毅力固然不可缺少,而自甘寂寞,保持精神专一则更为重要。结尾悼念亡友,也流露了物是人非的遗老喟叹。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跋蒋湘帆尺牍(清)吴汝纶


 
  余过长崎[2],知事荒川君一见如故交[3]。荒川有旧藏中同人蒋湘帆尺牍一册视余,属为题记。湘帆名衡,自署拙老人,在吾国未甚知名,加书甚工,竟流传海外,为识者所藏弆[5],似有天幸者。乡曲儒生,老死翰墨,名不出闾巷者,曷可胜道?其事至可悲,而为者不止,前后相望不绝也。一艺之成,彼皆有以自得,不能执市人而共喻之,传不传,岂足道哉?得其遗迹者,虽旷世殊域[6],皆流连慨慕不能已[7],亦气类之相感者然也。观西士之艺术,争新煊异[8],日襮之五都之市以论定良窳[9],又别一风教矣。



  注释:
  [1]蒋湘帆:名衡,江苏金坛人。恩贡生,乾隆初以手书十三经进呈,赐国子监学正。[2]长崎:日本城市名,是九州岛西岸大港。[3]知事:地方长官。[4]署:签名。[5]弆(jǔ):收藏。[6]旷世:远世,历时长久。[7]流连:留恋不舍。[8]煊:通“喧”,显示。[9]襮(bó):暴露,表露。五都之市:指繁华的城市。窳(yǔ):器物粗劣。



  一个中国人的墨迹,在本国不为人知,在日本却有人珍藏,作者从此事中看到了两国文化风俗的不同和文化心理的差异,尤其对中国知识分子的保守思想很有感慨。一个民族的文化要全民都重视,要敢于争新煊异,才能普及和提高,今天也仍是如此。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跋明三原焦公家书(清)张裕钊


 
  平江钟君以所藏明三原焦公家书视裕钊[2],裕钊受而观之,盖公分巡河东时所示其子兵事也[3]。公大节凛然,其书既可贵重;又所述战事,多本传所未及载,尤足以补史氏之遗,是重可宝也。始公以抗疏忤群小[4],媾祸几不测[5]。后以佥都御史巡抚大同[6],不见容,卒罢归。及公家居,抗贼不屈死,而明亦未几亡矣。明季流贼之陷京师,实自山西入。今观公是书,战绩炳著处,计画尤周尽。使终官山西,竟其用,明疆事或未遽至是亟也。媢嫉之病人国[7],伤哉!
  余观自古忠臣拂士[8],后世得其遗文手泽[9],弆臧葆贵[10],虽一字若拱璧[11],爱之如不克见[12];而并时之人,乃至戕其身而不忌[13],排陷之不遗余力。当其世者,遇之而不见惜,后人惜之,而又莫能相遇,古与今相续,而胥若一也[14]。余莫之能知也,悲夫!
  书凡十纸,其第二纸、第三纸皆有公名印记;第九纸书王家允为王家印,与史亦少异。同治七年夏闰月二十五日[15],武昌张裕钊敬跋。



  注释:
  [1]三原:县名,属陕西。焦公:焦源溥,字涵一,明末三原人。万历进士,任御史刚直敢言。崇祯时任大同巡抚,请求赈济百姓,增加军饷,与当事者不合而罢归。李自成攻陷陕西时,焦居家被俘,肢解而死。[2]平江:县名,属湖南。[3]河东:古地区名。泛指今山西省境,因在黄河以东而得名。[4]忤(wù):触犯,得罪。光宗时,焦源溥曾上疏劾内侍崔文昇进献丹药之事,遭崔文昇排斥。熹宗即位,为争议晚明三大案之一的“移宫案”,也曾上疏。[5]媾:通“遘”,造成,构成。不测:意外的灾祸。[6]佥都御史:官名。明代都察院设置左右佥都御史。大同:府名。又是军事重镇,明代“九边”之一。[7]媢(mào)嫉:妒忌。病:败坏。[8]拂(bì)士:辅佐的贤士。拂,通“弼”,辅佐。[9]手泽:原意为手汗所沾润,借指先人用过的某些遗物。《礼记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10]弆(jǔ):收藏。葆:通“宝”。[11]拱璧:须用两手人拱抱的大璧。后喻极珍贵之物。[12]见:同“现”。[13]戕(qiāng):杀害,残害。[14]胥(xū):皆,都。[15]同治七年:1868年。



  张裕钊(1823—1894),字廉卿,一作濂卿 ,湖北武昌人。道光举人。官至内阁中书,历任江宁、湖北等地书院。曾师事曾国藩,与黎庶昌、吴汝纶、薛福成并称“曾门四弟子”,继承桐城文派的传统。他的散文长于议论、写景,内容多表达对正统皇权的愚忠以及对贫弱屈辱现状的忧虑痛心。有《濂亭文集》等。
  焦源溥在明末历史上并不是起眼人物,作者如此推重他的几封家书,其实是惋惜其人,而惋惜其人又旨在抒发对忠臣弼士遭排陷的现状的痛慨。最后进一层推论,这种恶弊古今相续,惜之而不鉴之,实在是莫大的悲哀。文意环环相生,十分绵密。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跋五公尺牍(清)吴汝纶


 
  胡君列五,久客官文恭公幕下[1],得诸公手书。自曾文正以下,曰胡文忠公[2],曰今相国合肥李公[3],曰左文襄公[4],曰彭刚直公[5],凡五人。联为大卷弆臧之[6]。间以示汝纶曰:“子为吾发其意。”
  汝纶曰:功名之际,盖难言哉!方曾文正之败靖港[7],困南昌[8],死守祁门[9],岂知其后赞明中兴盛烈如此[10]?官文恭周旋曾、胡诸公间,当时见谓媪相[11],卒与胡公俱飨显名[12],血食至今不绝也[13]。湖南初开幕府[14],左文襄调兵算食,以诸葛君自待;而彭刚直徒步千里[15],出入贼中,以赴曾交正之急,皆烈士也。功有鸿杀[16],得非偶然者。二公之论外事,皆以持和议、购船炮为非。越南之役[17],皆领兵用旧法防海,未遇敌而兵罢,亦云幸矣。然世或多二公威望[18],谓能固圉走坚敌也[19]。
  曾文正即既殂[20],今相国合肥李公,独膺艰巨[21],经营远略垂卅年[22],天下想闻其风采。及国兵挫于日本[23],中外归过焉。盛哀有时,岂人力也哉?权势既替,历聘方外[24],周游九万里,所之国君优礼过等,他国使臣望尘个及,皆曰此东方毕士麻克也[25]。毕士麻克者,德国名相也,西国人旧以李公妃之[26],东西并峙焉。国兵新挫,而宿满故在,其是非之不同如此。中国诗书之说[27],春秋功罪之律[28],殆非海外殊方所与闻知也已。



  注释:
  [1]官文恭:名官文,字秀峰,姓王佳氏,清内务府汉军旗人。曾任湖广总督,和胡林翼一起镇压太平军,后又镇压捻军。谥文恭。[2]胡文忠:胡林翼,字贶生,号润芝,湖南益阳人。任湖北巡抚,是镇压太平军的主要人物,与曾国藩并称“曾胡”,1861年太平军迫近武昌,惊忧呕血而死。[3]李公:李鸿章。[4]左文襄:左宗棠,字季高,湘阴人。举人出身。由曾国藩推荐成为湘军首领。1881年任军机大臣,中法战争时督办福建军务。是洋务派首要人物,谥文襄。[5]彭刚直: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阳人。湘军将领,随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后官兵部尚书,赴广东办防务,谥刚直。[6]弆(jǔ)臧:收藏。臧,同“藏”。[7]靖港:洞庭湖港名,1854年曾国藩湘军出湖与太平军作战,水师遇大风损坏船只几十艘,后与陆师在靖港夹击太平军又遭惨改,曾投水自杀,被部下救起。[8]困南昌:1855年初,曾国藩湘军在江西湖口被太平军打败,困守南昌。[9]祈门:安徽省县名。湘军进入安徽境内,占领祈门,周围徽州、婺源、景德镇等地都被太平军攻陷,有人劝曾国藩退兵,曾巩固死守不退兵。[10]中兴:清朝经太平天国革命的摧击已日趋衰败,曾国藩镇压太平军有功,复兴了清朝,被誉为中兴功臣第一。[11]媪相:北宋末,蔡京为太师,宋徽宗赐给“公相之印”,蔡便自称公相。太监童贯后也官至太师,人因称为媪相。媪相即公相之副的意思,有戏谑之意。[12]飨:通“享”。[13]血食:受祭祀。因祭礼要杀牲牢,故称血食。[14]这句指左宗棠初入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府。[15]曾国藩困守南昌时,召彭玉麟增援。彭此时在湖南,江西道路被太平军所阻,彭改扮为商贾,穿草鞋步行七百余里达江西。[16]鸿:大。杀:削减,少。[17]越南之役:即1884年至1885年的中法战争的越南战役。主和派李鸿章力主妥协,先后签订屈辱的和约。[18]多:称赞,推重。[19]固圉(yǔ):巩固边疆。圉,边疆。[20]殂(cú):死亡。[21]膺:受,当。[22]垂:近。[23]这句指中日甲午战争。光绪甲午年(1894),日本突然对中国海陆军发动袭击,双方宣战后,清军爱国官兵曾英勇作战,但由于清政府的**,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李鸿章与日本订立了《马关条约》。[24]方外:域外,国外。光绪二十二年(1896),李鸿章因贺俄皇加冕,游历德、比、法、英、美等国。[25]毕士麻克:即俾斯麦(1815—1898),德国宰相,他推行铁血政策,通过王朝战争统一了德意志。对内镇压工人运动,对外在欧洲大陆建立霸权。[26]妃:通“配”。[27]诗书之说:此指儒家经典著作中的封建正统思想,如忠义、君臣、尊华攘夷等。[28]春秋功罪:《春秋》一书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旧有“春秋责备贤者”之说,谓《春秋》对贤者要求更为严格,不掩饰其过错。



  吴汝纶(1840—1903),字挚甫,安徽桐城人,桐城派后期主要作家之一。同治进士,长期任曾国藩、李鸿章幕僚。光绪二十四年(1898)京师大学堂创立,聘为总教习,未就任,即赴日本考察学制。归国后病死。散文长于议论,不以文采气势取胜,论及时政多注意“洋务运动”,主攻改良。有《桐城吴先生全书》。
  所谓“五公”,都是当时声名显赫的大臣,这篇书信跋言对他们每个人都作了评赞。虽然多是颂扬之词,评论仍稍稍分出高下轩轾,尤其是李鸿章,褒贬全在有意无意之间,这大概出自作者一贯反对屈辱求和的立场,所以对李鸿章等人的卖国投降行为不得不有微词。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跋周印昆所藏左文襄书牍(清)梁启超


 
  左文襄公书牍三册,皆公上其外姑周太君[2],及致其妻弟汝充、汝光两先生者也。公殁后三十余年,汝光先生之孙印昆,始搜缀装池之[3],自宝袭焉,且以遗子孙。
  启超谨按[4]:公微时[5],馆甥于周者[6],且十岁。其间常计偕如京师[7],授学陶文毅家[8],抚其孤,理其产。后乃入骆文忠幕[9],渐预闻家国事。而筠心夫人犹依母而居[10],诸女公子亦育于外氏。故公与周氏昆弟分虽姻亚[11],而爱厚过于骨肉,其事周母若母也。此三册者,则当时十余年间所与往复也。其间以学术相砥砺,以功名相期许者,固往往概见,而其太半乃家人语,谋所以治生产作业,计农畜出入至纤悉。盖文襄自始贫无立锥地[12],其俨然成家室[13],无恤饥寒,自此时也。
  昔刘玄德论人物[14],以谓求田问舍[15],为陈元龙所羞。而躬耕之孔明[16],则三顾之,抑何以称焉?吾又尝读曾文正家书,其训厉子弟以治生产作业,计农畜出入至纤悉,殆更甚于左公书,又何以称焉?盖恒产之义[17],岂惟民哉?士亦有然。士不至以家计撄虑[18],乃可以养廉,可以壹志。持太仓之米[19],以自赡畜者,其于进退之间,既鲜余裕矣。
  印昆与启超同生乱世,不能为畸处岩穴之行[20],寒苦盗廪[21],而以任天下事解嘲[22],其视昔贤善保金玉者何如哉[23]!吾跋斯册而所感仅此,后之览者,亦可以知其世也。甲寅七月[24]。



  注释:
  [1]左文襄公:左宗棠。见《跋五公尺牍》注。[2]外姑:岳母。[3]装池:装潢,装裱。[4]按:按语。对原文的评论、说明或考证的话。[5]微时:微贱之时。[6]馆甥:馆,留宿,甥,指女婿。古称女婿为“馆甥”。语出《孟子万章下》。[7]计偕:本指应征召的人偕同送计簿的人上京师去,后指举人上京赴会试。计,帐簿。[8]陶文毅:陶澍,字子霖,湖南安化人。嘉庆进士,曾官至两江总督。对海运及水利有贡献。谥文毅。其时陶已去世,故下文说“抚其孤”。[9]骆文忠:骆秉章,道光进士,官湖南巡抚,镇压太平军颇卖力。谥文忠。左宗棠早年入其幕府。[10]筠心夫人:即左宗棠妻子,名筠心。[11]姻亚:泛指有婚姻关系的亲戚。[12]立锥之地:形容地方极小。《汉书食货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13]俨然:整齐、完整貌。[14]刘玄德:三国时蜀主刘备,字玄德。[15]求田问舍:欲求田地房屋,为个人利益打算。刘备曾与许汜议论天下人物,许汜说:“陈登(元龙)这个人太傲,我去看他,他对我不理不睬的,自己睡大床,让我睡下床。”刘备说:“你是名士,陈元龙希望你忧国忘家,你却求田问舍,所以他鄙视你。要我说应该让你睡地上,何止上下床之间呢!”事见《三国志陈登传》。[16]孔明:即诸葛亮。初,诸葛亮隐居隆中,亲自在田中耕作。刘备三次到他的茅庐去拜访他,他才出山辅佐刘备。这里把许汜的求田问舍和孔明的亲自耕田相提并论,意思是说刘备分别对待二人,是因为二人的宗旨本不相同。[17]恒产:固定的财产。恒产论是孟子的经济思想,认为人有了恒产才会有恒心,恒心即常有的善心。见《孟子滕文公上》。[18]撄:扰乱,纠缠。[19]太仓之米:应为“太仓之稊米”。太仓,古代设在京师的大谷仓。稊(tí)米:一种形似稗的草,结实如小米。《庄子秋水》:“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20]畸(jī):奇异,不合世俗。这句指隐居。[21]盗廪:犹言“窃取俸禄”。廪,官府发给的粮米。[22]解嘲:自我解释以免人嘲笑。[23]金玉:此指优秀的品质和才华。金玉是形容质美。[24]甲寅:1914年。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举人出身。和其师康有为一起,倡导维新变法运动。主编报纸丛书等,积极宣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戊戌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先后办报宣扬君主立宪,反对民主革命。辛亥革命后回国,曾参加袁世凯政府,后又反袁。晚年讲学清华大学,从事著作。曾倡导“诗界革命”和“小说界革命”,散文流利畅达,激情奔放,在当时有很大影响。其著作编为《饮冰室合集》。
  左宗棠的家书和曾国藩的家书在当时颇有影响,其中因为教诫子弟、营计家业、任恤师以亲朋的内容较多,被封建社会引为家训典范。作者的感想却在于: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没有家庭的后顾之忧,才能一心一意投入事业,对照自己所处的时世,不免慨叹,流露了他在辛亥革命后思想上的彷徨迷惘。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雷登海口避暑记(清)薛福成


 
  英伦四面环海[1],水气和而得中,无严寒亦无盛暑。然邦人士之贵富者,咸以避寒暑远徙,一岁中恒四三月。而避暑必在新凉之后,当夫秋高日晶,天宇澄旷,去邑适野,舍业以游,西人名之曰换气。盖都会之中,人民稠密,居之久,则气浊神昏而百病生。必易一地以节宣之[2],则气清体健而百病却。此于养生要求,研之颇精,意不专在避暑也。其避寒之用亦然。
  癸巳七月之杪[3],余从西俗避暑白雷登海口。海口为巨绅豪商必至之地,以海气养人躯体,尤善于郊坰清气也[4]。雷登在西南三百余里,乘火轮车,约五斗米顷[5],即至。邦人士营此胜区,罔惜财力[6],岁异月新。有穹林以翳炎阳,有幽园以栽名花,有徒入海中之新旧二堤,以待游者涵濡海气[7]。岸高也,则有升车以省纡绕。波平也,则有小舟以恣荡漾。堤上中下三层俱罗花木,可步可坐可纳凉焉。
  余初来此,神气洒然,如鸟脱樊笼而翔云霄之表。所居高楼,俯瞰海漘[8],夜卧人静,洪涛訇豗[9],震耳荡胸,涤我尘虑。少焉风止日出,波澜不惊。西望辽夐[10],想象亚墨利加大洲[11],如在云烟杳霭中,未尝不觉宇宙之奇宽也。于是携侣扶筇[12],任意所之。见有驶电气车者,夷然登之[13]。风驰云迈,一瞬千步。制造之巧,逾于火轮。数百年后,其将行之我中国乎?俄而下车,步往长堤,听西人奏乐,披襟以当海风[14]。或遥睇水澨[15],而羡鸥鸟之忘机;或旁盼钓徒,而怜众鱼之贪饵。于斯之际,蠲烦涤嚣[16],心旷神愉。窃意世间所谓神仙者之乐,不是过也。晷移意倦,浩歌以归。归而倚枕高卧,亦得佳趣。梦中如游䆳古之世[17]。既觉,偶睎窗外[18],海景奇丽,皓蠗万里,恍睹金碧世界。盖日将西匿,倒景入海也[19]。无何[20],暝色已至,秉烛朗诵杜子美诗十余首[21],以畅余气。如是者旬余始返。其诸所访名迹尚多,不尽记。
  余自春初期满未归,羁怀侘傺[22],悄焉寡欢。今而知天与人以自得之趣,随地可以领会,初无遐迩之别也。夫诚默体古君子素位而行之旨[23],将焉往而不乐哉!光绪十九年八月十三日记。



  注释:
  [1]英伦:英国。[2]节宣:调节、宣泄。[3]癸巳:即光绪十九年(1893)。杪:末尾。[4]郊坰(jiǒng):郊野。[5]约熟五斗米顷:大约煮熟五斗米的时间。[6]罔:不。[7]涵濡:滋润。[8]漘(chún):水边。[9]訇(hōng):大声。豗(huī):水相击声。[10]夐(xiòng):远。[11]亚墨利加大洲:美洲。[12]筇(qióng):竹杖。[13]夷然:愉快的样子。[14]当:承受。[15]睇(dì)斜视,流盼。水澨:水滨。[16]蠲(juān):清洁、除去。[17]䆳(suì)古:远古。[18]睎(xī):望。[19]景:“影”本字。[20]无何:不久。[21]杜子美:杜甫。[22]侘傺:失意而精神恍惚的样子。[23]诚:如果。默体:领会。素位而行:见《礼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宋朱熹注:“素,犹现在也。言君子但因现在所居之位,而为其所当为。”



  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号庸庵,江苏无锡人。近代散文家、外交家。同治年间曾充曾国藩幕僚;光绪年间又为洋务派李鸿章幕僚,办理外交事务,1889年以左副都御史出使英、法、比、意四国,致力介绍西方科技政俗,主张变法维新。归国后升任右副都御史,不久病故。
  他的文章仍有桐城派的余风,但不拘守桐城“义法”。其政论文多切中时弊,雄辩有力。又善于记叙,晚年所作《出使日记》记载在欧西的见闻,详实生动,在当时古文领域别开生面,今人读来,仍不乏清新之气。著作汇编为《庸庵全集》,其《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及续刻,近年又编入《走向世界丛书》,岳麓书社1985年出版。又有《薛福成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出版。
  本文选自《庸庵海外文编》卷四。白雷登,今译布赖顿。在伦敦南一百六十四里,为英吉利海峡的海滨胜地。光绪十九年(1893)八月,作者出使英国,曾到白雷登海口避暑。这篇游记描写了英国伦敦人避寒暑的风俗,以及作者在白雷登海口的所见所感。异域海口的新奇风景,与中国士大夫特有的自得情趣,交织成文,令今人读来,仍饶有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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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先生传(清)方苞


 
  张怡,字瑶星,初名鹿征,上元人也[1]。父可大[2],明季总兵登莱[3],毛文龙将卒反[4],诱执巡抚孙元化[5],可大死之。事闻[6],怡以诸生授锦衣卫千户[7]。甲申[8],流贼陷京师[9],遇贼将,不屈,械系将肆掠[10],其党或义而逸之[11]。久之,始归故里,其妻已前死,独身寄摄山憎舍[12],不入城市,乡人称白云先生。
  当是时,三楚、吴越耆旧多立名义[13],以文术相高[14]。惟吴中徐昭发[15]、宣城沈眉生躬耕穷乡[16],虽贤士大夫不得一见其面,然尚有楮墨流传人间[17]。先生则躬樵汲[18],口不言《诗》、《书》[19],学士词人无所求取,四方冠盖往来[20],日至兹山,而不知山中有是人也。
  先君子与余处士公佩[21],岁时间起居[22],入其室,架上书数十百卷,皆所著经说及论述史事。请贰之[23],弗许[24],曰:“吾以尽吾年耳[25],已市二瓮,下棺[26],则并藏焉[27]。”卒年八十有八。平生亲故,夙市良材为具棺椁[28]。疾将革[29],闻而泣曰:“昔先将军致命危城,无亲属视含殓[30],虽改葬,亲身之椑[31],弗能易也[32]。吾忍乎?”顾视从孙某[33],趣易棺、定附身衾衣[34],乃卒。时先君子适归皖桐[35],反,则已渴葬矣[36]。
  或曰,书已入圹[37],或曰,经说有贰,尚存其家。乾隆三年,诏修三礼[38],求遗书,其从孙某以书诣郡,太守命学官集诸生缮写,久之未就。
  先生之书,余心向之,而惧其无传也久矣,幸其家人自出之,而终不得一寓目焉。故并著于篇,俾乡之后进有所感发,守藏而传布之,毋使遂说没也。


  注释:
  [1]上元:县名,今江苏江宁县。[2]可大:张可大,字观甫。世袭南京羽林卫指挥,。总兵登莱,城陷,杀其妾后,自缢而死。[3]总兵登莱:在登莱作总兵。登莱,登州和莱州,均在今山东。总兵,官名。明代遣将出征,始立此官。后军事日繁。总兵遂统率军队镇守,便为一方重镇。[4]毛文龙:明仁和人,字镇南。累官总兵、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他曾设兵镇皮岛。骄纵不受节度,为袁崇焕所杀。[5]巡抚:明清时的封疆大吏,是一省统管军民的最高长官。孙元化:明嘉定(今江苏嘉定县)人,字初阳,天启举人。历官兵部主事、兵部员外郎、郎中、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登州失陷,自刎未遂,被执纵还,诏逮弃市。[6]事闻:事情奏明皇帝。[7]诸生:县学生员。详见《南山集序》注。锦衣卫千户:锦衣卫,最初只掌握卤簿仪仗,统率校尉力士,被逐渐信任,浙至传宣谕旨,擅作威福,更作皇帝的耳目、爪牙。他们欺压善良,草菅人命,为明代的一大弊政。千户,在锦衣卫中掌兵千人的武官。[8]甲申:明崇祯十七年(1644)。[9]流贼:对李自成农民起义军的诬称。陷京师:攻下明朝的首都北京。[10]械系:用刑具捆缚起来。肆掠:任意用刑。[11]义而逸之:由于义气,放走了他。逸,释放。[12]摄山:山名。在江苏江宁县东北。僧舍:寺院。[13]三楚:战国时楚地,分东楚、西楚、南楚,故称三楚。此泛指今湖北、湖南一带地方。吴越:春秋时吴国和越国之地。此泛指江苏、浙江一带地方。耆旧:年高德劭的老人。[14]文术:指写文章和学术著作。[15]吴中:今江苏吴县。徐昭发:名枋,号俟斋,自号秦馀山人。吴县人。明崇帧举人。工书画,痛父殉难,隐居灵岩山,闭户著书四十余年卒。[16]宣城:今安徽宣城市。沈眉生:名寿民,宣城人,明诸生,隐居讲学以终。躬耕:亲自种地为生。[17]禇墨:纸和墨。泛指有文字的东西。[18]躬樵汲:亲自打柴挑水。[19]《诗》、《书》:指儒家经典《诗经》和《书经》。[20]冠盖:冠,帽子;盖,车盖。泛指士大夫一类的人。[21]先君子:指已死的父亲。余处士公佩:余公佩。身世不详。处士,不求做官的读书人。[22]岁时:指过年时节。问起居:慰问生活情况。起,站立行走。居,坐卧。[23]贰之:重抄一木成为两份。[24]弗:不。[25]尽吾年:消磨自已的岁月。[26]下棺:指把棺放入土中。[27]并藏:一齐埋藏。[28]夙:平素。市:购买。材:木料。棺椁:古代棺材有内棺外棺几层。内棺叫棺,外棺称椁。这里泛指棺材。[29]革(jí):危急。通“亟”。姚鼐《古文辞类纂》作“亟”。[30]视含殓:指亲自看着把遗体放置棺中。含,古代贵族丧礼,人死后,把珠玉等物放在死者口中。叫含玉,省称含。《公羊传文公五年》:“含者何?口实也。”注:“缘生以事死,不忍虚其口。天子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碧,士以贝,春秋之制也。”殓:给死者穿戴衣冠,放入棺中。[31]亲身之椑(bì):贴身之棺。古人的棺椁有的好几层。椑为最里层的棺。[32]易:交换。这里意指用钱去交换,有购买之意。[33]顾视:回头看。从(zòng)孙:侄孙。同一宗族次于至亲的叫从。[34]趣:催促。易:更换。定:指定。[35]皖桐:安徽桐城。[36]渴葬:古礼,葬期因死者的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异。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而葬。未到葬期提前埋葬叫渴葬。[37]圹(kuàng):墓穴。[38]三礼:指《周礼》、《仪礼》、《礼记》。



  “传”多半记载一人一生中的重要事迹。我国古籍中传记这种文章十分丰富。
  方苞的文章“义法”,对于传记之文的写作,要求非常严格。必须“识其体要”,“常事不书”(《书汉霍光传后》),“所载之事,必与其人之规模相称”(《与孙以宁书》),而事有可取,义有所当(参见《书五代史安重晦传后》)。本文对于白云先生的身世、经历及其遭遇,因不突出,故着墨不多,只选其“有可取”的两事书之,即先生隐居白云山,足不入城市,躬亲樵汲,口不言《诗》、《书》,以及先生著书数百卷,但不欲流传于世。所书之事虽然很少,可白云先生的性格特征却非常突出了。
  本文写作年月不详。《方望溪先生年谱附录文目编年》,著录于年七十一至八十二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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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山记游(清)管同


 
  宝山县城临大海[1],潮汐万态[2],称为奇观。而予初至县时,顾未尝一出,独夜卧人静,风涛汹汹,直逼枕簟[3],鱼龙舞啸,其声形时入梦寐间,意洒然快也[4]。
  夏四月,荆溪周保绪自吴中来[5]。保绪故好奇,与予善。是月既望[6],遂相携观月于海塘[7]。海涛山崩,月影银碎,寥阔清寒,相对疑非人世镜,予大乐之。不数日,又相携观日出。至则昏暗,咫尺不辨,第闻涛声若风雷之骤至[8]。须臾天明,日乃出,然不遽出也[9]。一线之光,低昂隐见[10],久之而后升。《楚词》曰:“长太息兮将上”[11]。不至此,乌知其体物之工哉[12]?及其大上,则斑驳激射[13],大低与月同。而其光侵眸[14],可略观而不可注视焉。
  后月五日,保绪复邀子置酒吴淞台上。午晴风休,远波若镜。南望大洋,若有落叶十数浮泛波间者,不食顷[15],已皆抵台下,视之皆莫大舟也。苏子瞻记登州之境[16],今乃信之。于是保绪为予言京都及海内事,相对慷慨悲歌,至日暮乃反。
  宝山者,嘉定分县[17],其对岸县曰祟明[18],水之出乎两县间者,实大海之支流,而非即大海也。然对岸东西八十里,其所见已极为奇观。由是而迤南[19],乡所见落叶浮泛处,乃为大海。而海与天连,不可复辨矣。



  注释:
  [1]宝山:县名,在长江口南岸,现属上海市。[2]潮汐:由于月球和太阳对地球各处引力不同所引起的水位周期性涨落现象。早为潮,晚为汐。[3]簟(diàn店):竹席。[4]洒然:洒脱自得的样子。[5]荆溪:县名,在江苏省南部,1912年并入宜兴县。吴中:苏州的别称。[6]望:阴历每月十五日称“望日”。[7]海塘:为阻挡海潮而修筑的堤岸。[8]第:但,只。[9]不遽出:不骤然引起。[10]低昂:起伏,升降。[11]“长太息”句:《楚辞九歇东君》:“长大息兮将上,心低徊今顾怀。”王逸注“言日将去扶桑,上而升天,则徘徊太息,顾念其居也。”古人认为太阳在扶桑升起,屈原用太阳长叹徘徊不忍骤然离开扶桑来形容日出的景象,写得情景交融,形象逼真。[12]乌知:怎知。体物之工:表现事物的工巧,精确。[13]激射:强光四射。[14]侵眸:刺眼。[15]不食顷:不到一顿饭的时间。[16]苏子瞻记登州之境:见苏轼《北海十二石记》。[17]嘉定分县:嘉定分出的县。宝山原为嘉定县地,清代分出为宝山县。[18]崇明:县名,即长江口祟明岛,现属上海市。[19]迤南:往南。迤:延伸,往。



  此文写月光下的海涛,写海上的日出,写风平浪静时的大海,都能抓住各自的特点,给以逼真的描绘。由此可见作者写景状物的工力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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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膝轩记(清)管同


 
  自明祖都江宁[1],而杨吴城濠围于城内,其水流日就狭。及其东至竹桥,有水穴城来会。古所谓青溪一曲者也。折而南流,至柏川桥,再会钟山之水[2]。又稍南,过大中桥,则淮水入东关,与相灌注,杨吴城濠虽就狭,而会是三水,半里之间,势犹浩瀚。又其地北见鸡笼[3],东北见钟山。而东岸率果园菜囿,杂植桃杏韭菘之属[4]。山林映带,舟楫往来。虽居城中,殆无异于郊外。
  予自归江宁,家凡六徙[5]。近乃僦宅居是水之西[6]。老屋百年,尘埃渗漏。每暑日激射,阴雨连绵,蒸炕沾淋,顾视无可逃避。予居之未尝不适也。独其屋仅四间,自奉母处妻孥置厨爨外[7],了无燕息之所[8],意尚阙然。嘉庆十五年归自山东[9],始即第二室屏后一楹地[10],葺为小轩,颜曰“抱膝”。借书满架,置榻一张,偃仰啸歌,即获其所。然其为地,前近市廛[11],后连闺闼[12],而左则直接邻家;不壁而板[13],凡夫行旅之歌唱,妇孺之謼嗁[14],鸡犬之鸣吠,嘈杂喧阗[15],殆无时不至。而当予神会志得,抗声高诵,家人每笑谓其音聒人[16]。三者之声,盖往往为所掩也。昔诸葛武侯隐处隆中,抱膝而吟《梁甫》[17]。时人问其志,但笑而不言。予之名轩,岂敢以武侯自命,盖亦陶公所云容膝易安之意而已[18]。然予既厌薄文辞,又不汲汲然志在科举[19],斗室一间,讽书不辍。有相问者,予将何以答之耶?轩既葺,居者一年。明年,予为人所招,不恒在家[20]。而其室遂废。然一时之兴,有不能忘,故追而记之。
  柏川桥者,与予所居后户对。其前户所临街,称名多异。或曰:其地古属绵乡,名曰绵乡营。或曰:柏川桥北百余步外,其地为明之东厂;至今犹名曰东厂;而此地则明之饷营也[21]。是二说者,今皆不可考云。



  注释:
  [1]明祖: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元年(1368)建都江宁。江宁:今南京。[2]钟山:今江苏南京市中山门外紫金山。[3]鸡笼:鸡笼山。今江苏南京市城区北隅鸡山。[4]菘:蔬菜名,有青菜、白菜之分。[5]徙:迁,移。[6]僦(jiù)宅:租宅。[7]厨爨(cuàn):厨房。[8]燕息:闲居、休息。[9]嘉庆十五年:1810年。[10]楹:量词,一间屋为一楹。[11]市廛:商店集中的处所。[12]闺闼:内室。[13]不壁而板:没有隔墙。[14]謼:同“呼”。嗁:“啼”本字。[15]喧阗:哄闹声。[16]聒(guō)人:声大吵人。[17]“诸葛武侯”句:《三国志诸葛亮传》:“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梁甫吟》,也名《梁父吟》,乐府曲名。又《诸葛亮传》注引《魏略》:亮“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18]陶公所云:见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19]汲汲然:急切的样子。[20]恒:经常。[21]饷营:军营。



  管同(1780—1831),字异之,江宁上元(今南京市)人。道光五年(1825)中举,入安徽巡抚邓廷桢幕。他与梅曾亮同乡,同为桐城派姚鼐的弟子。但他为文“师姚先生之文而不袭其派”,独具特色。他的政论文关注时事,颇有见识,传诵一时。杂记文则淡而有味,不乏佳作。著作有《因寄轩文集》。
  本文选自《因寄轩文集》卷七。这是一篇书斋记,详细叙述了抱膝轩的地理环境和命名由来。作者既仰慕居隆中的诸葛亮,更愿效仿“结庐在人境”,能“心远地自偏”的陶渊明,在容膝小室之中、在四面喧闹的环境中,“抗声高诵”,读书自娱。全文表达了作者安贫乐道、不慕功名的生活志趣。读者也可借此文窥知陶渊明式的生活情趣对文人的深远影响。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北山独游记(清)张裕钊


 
  余读书马迹乡之山寺[1],望其北,一峰崒然高[2],尝心欲至焉,无与偕[3],弗果[4]。遂一日奋然独往,攀藤葛而上,意锐甚[5];及山之半,足力倦止。复进,益上,则涧水纵横草间,微径如烟缕,诘屈交错出[6],惑不可辨识。又益前,闻虚响振动,顾视来者无一人,益荒凉怪慄,余心动,欲止者屡矣。然终不释,鼓勇益前[7],遂陟其巅[8]。至则空旷寥廓[9],目穷无际,自近及远,洼者隆者,布者抟者[10],迤者峙者[11],环者倚者,怪者妍者,去相背者[12],来相御者[13],吾身之所未历,左右望而万有皆贡其状[14],毕效于吾前[15]。
  吾于是慨乎其有念也。天下辽远殊绝之境,非先蔽志而独决于一往[16],不以倦而惑、且惧而止者,有能诣其极者乎[17]!是游也,余既得其意而快然以自愉,于是叹余向之倦而惑且惧者之几失之,而幸余之不以是而止也,乃泚笔而记之[18]。



  注释:
  [1]马迹乡:在江苏太湖之马迹山。[2]崒(zú足):险峻。[3]无与偕:无人同往。[4]弗果:没有能成行。[5]锐:凌厉,旺盛。[6]诘(jié结)屈:曲折。[7]鼓:振作。[8]陟(zhí志):上登。[9]寥廓:空旷开阔。[10]布:散布。抟(tuán团):聚集。[11]迤(yǐ义):斜立。峙:直立。[12]背:离去。[13]御:迎。[14]贡:献。[15]效:献。[16]蔽志:定志。蔽:断,定。《尚书大禹谟》:“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注:“言志定然后卜。”[17]诣:到达。[18]泚(cǐ):以笔蘸墨。



  张裕钊关于描写抒情,颇能得桐城派前辈用简练的语言叙事写景状物的要领。本文以游踪为线索记风景,写出了境界的变化,很能引人入胜。文末由登览而发议论,说明世间殊绝之境,只有不畏险阻,“独决于一往”,才能达到顶峰,对人们治学治事都有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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