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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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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清)郑燮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1],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2],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3]。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4],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5],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起手便走错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6],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7],岂无其人;经济自期[8],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9],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10]。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11],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12],风俗荡轶[13],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14],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15]。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16]!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17],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



  注释:
  [1]碓(duì):舂米器具。[2]舂揄(yóu):蹂簸:《诗经生民》:“或舂或揄,或蹂或簸。”舂,用杵臼捣去谷物的皮壳。揄,舀取;蹂,搓。[3]四民:指士、农、工、商。《汉书食货志上》:“士农工商,四民有业。”[4]入则孝,出则弟:《论语学而》:“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弟,同“悌”,敬重兄长。[5]“得志”二句:语见《孟子尽心上》:“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见,同“现”,显露。[6]小头锐面:谓尖头小面,形容善于经营。《春秋后语》:“平原君对赵王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之为人也,小头而锐,断敢行也。’”[7]束修:约束整饬。[8]经济:经世济民。[9]体貌:谓以礼待人。[10]呈象:指天所呈现的现象。[11]主中馈:指主持家中饮食之事。[12]斗叶:玩纸牌。明清时称纸牌为叶子。[13]荡轶:放荡纵逸。[14]典产:指支付典价而占有的土地。原主可以赎回。[15]一夫受田百亩:《孟子万章下》:“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16]措足:立足。[17]偷:浇薄。


  本文选自《郑板桥集家书》,是郑燮在乾隆九年(1741)任山东范县(今属河南)知县时所写。信中对过去“士农工商”的提法,针对当时士风日坏的现象,提出贬士为四民之末,以农为首的主张。认为农夫是“天地间第一等人”,“苦其身,勤其力……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而士则“一捧书,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其不能发达的,“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就不再是入孝出弟,泽加于民的士了。这不能不说是郑燮对士风日下的愤激语。但重农而又尊重农民的思想,确是可贵的。全文在款款道家常中充分表述了他的主张。文章语言亲切,感情深沉真挚,文风自然流畅,明白如话。
发表于 2008-3-19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五书(清)郑燮


 
  作诗非难,命题(1)为难。题高则诗高,题矮则诗矮,不可不慎也。少陵(2)诗高约千古,自不必言;即其命题,已早据百尺楼上矣。通体不能悉举(3),且就一二言之:《哀江头》、《哀王孙》,伤亡国也;《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前后出塞》诸篇,悲戌役(4)也;《兵车行》、《丽人行》,乱(5)之始也;《达行在所》三首,庆中兴(6)也;《北征》、《洗兵马》,喜复国(7)望太平也。只一开卷,阅其题次(8),一种忧国忧民、忽悲忽喜之情,以及宗庙丘墟(9)、关山劳戌(10)苦,宛然在目。其题如此,其诗有不痛心入骨者乎!至于往来赠答,杯酒淋淳(11)皆一时豪杰,有本有用之人,故其诗信当时(12),传后世,而必不可废。放翁(13)诗则又不然,诗最多,题最少,不过《山居》、《村居》、《春日》、《秋日》、《即事》、《遣兴》而已。岂放翁为诗与少陵有二道(14)哉?盖安史之变(15),天下土崩,郭子仪(16)、李光弼(17)、陈玄礼(18)、王思礼(19)之流,精忠勇略,冠绝一时,卒复唐之社稷(20)。在《八哀诗》(21)中,既图叙其人;而《洗兵马》一篇,又复总其全数而赞叹之(22),少陵非苟作(23)也。南宋时,君父幽内(24),栖身杭越(25),其辱与危亦至矣。讲理学者(26)者,推极于毫厘分寸(27),而卒无救时济变(28)之才;在朝诸大臣,皆流连(29)诗酒,沉溺(30)湖山,不顾国之大计。是尚得为有人乎!是尚可辱吾诗歌而劳吾赠答乎!直(31)以《山居》、《村居》、《夏日》、《秋日》,了却诗债而已。且国将亡,必多忌,躬行桀纣(32)、必日驾尧舜而轶汤武(33)。宋自绍兴以来,主和议,增岁币,送尊号,处卑朝,拥有民膏,戮大将,无恶不作,无陋不为(34)。百姓莫敢言顺(35)。放翁恶得形诸篇翰以自处戾乎(35)!故杜诗之有人,诚有人也;际诗之无人,诚无人也。杜之历陈时事,寓谏诤(36)也;际之绝口不言,免罗织(37)也。虽以放翁诗题与少陵并列,奚(38)不可也!近世诗家题目,非赏花即宴集,非喜晤即赠行,满纸人名,某轩某园,某亭某斋,某楼某岩,某村某墅,皆高进流俗不堪之子(39),今日才立别号,明日便上诗笺。其题如此,其可知;其诗如此,其人品又可知。吾弟欲从事于此,可以终岁不作,不可以一字苟吟。慎题目,所以端人品,厉风教(40)。若一时无好题目,则论往古,告来今,乐府旧题(41),尽有做不尽处,盍(42)为之。哥哥字。



  注释:
  (1)命题——确定主题。(2)少陵——杜甫(712—770),少陵是他的号。(3)通体——体部。悉举——举出。(4)戍(恕shù)役——服兵役。(5)乱——指安史之乱。(6)中兴——复兴。(7)复国——收复国土。(8)题次——题目的编排。(9)宗庙——这里指皇家的祠堂。丘墟——瓦砾堆。指安史之乱时唐朝国都长安沦陷,皇帝的宗庙被毁。(10)关山劳戌——在边关山野服役作战。(11)杯酒淋漓——指参加宴会。淋漓,痛钦的意思。(12)信当时——在当时就有真实意义。(13)放翁——陆游(1125—1210),放翁是他的号。(14)二道——两种主张。(15)安史之变——指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史思明发动的叛乱。(16)郭子仪——唐大将,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建有大功。(17)李光弼——唐大将,在平定安史之乱中配合郭子仪作战有功。(18)陈玄礼——唐将领,安史之乱时,长安沦陷,是他率领禁卫军护送唐玄宗逃往四川。(19)王思礼——唐大将,在平定安史之乱中有功。(20)卒——终于。社稷(计jì)——帝王所祭的土神和谷神,后作为国家或政权的代称。(21)《八哀诗》——杜甫在唐代宗大历元年或二年(766—767)间所作的组诗,共八首,分别追悼李光弼、王思礼等文武将相,记叙他们的生平事迹。(22)杜甫在唐肃宗乾元二年(759)收复了长安、洛阳以后,写了一首《洗兵马》的诗,诗中歌颂了郭子仪、李光弼、王思礼、杜鸿渐、房琯、张镐等在讨伐安禄山、史思明的战争中建有功绩的人,并表达了加速平定叛乱、盼望天下太平的愿望。(23)非苟作——不是随便作。(24)君父幽囚——指公元1127年北宋最后的两个皇帝宋徽宗赵舍和宋钦宗赵桓被金兵掳去,囚禁在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北宋至此灭亡。(25)栖身杭越——北宋亡后,宋朝的一些官员在南京(这里指河南省商丘县宋真宗时建置)拥立赵桓的弟弟赵构为皇帝,就是宋高宗。赵构不敢抗金,一直向南逃至越州。(26)理学——一种宋明儒家哲学思想,代表人物是北宋的程颐、程颢和南宋的朱熹。他们曾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所以叫做“理学”。(27)推极于毫厘分寸——挽救时局的变乱。(28)流连——这里是沉湎、陶醉的意思。(29)沉溺——迷恋。(30)直——只有。(31)躬行——自身的行为。桀纣作为暴君的代表。(32)驾——用过。尧——我国原始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领袖。舜——尧的臣子,后来接替尧担任部落联盟的领袖。习惯上把尧舜作为贤明君王的代表。轶(逸yì)——超越。汤——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武——周武王,周朝的开国君主。商汤和周武王历来也被作为贤明君王的代表。以上四句是说:况且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忌讳一定特别多,国君身自的行为如同桀、纣,却偏要说自己的德行胜过尧、舜、汤、武。(33) 绍兴——南宋高宗的年号(1131—1162)。南宋奉行向金屈膝投降的政策。多次与金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议”。1139年的“和议”,宋对金称臣,每年向金进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称为“岁贡”,后称“岁币”。1141年,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抗金名将岳飞毛等。1164年,与金订“开禧和议”,杀掉主战溜须拍马首领韩侂(托tuō)胄,“岁币”每年增为银绢各三十万两、匹。历年大量“岁贡”、“岁币”的支出,都转嫁到江南广大劳动人民头上。(34)莫敢言喘——没有人敢说话喘气。喘,指发出声气。(35)放翁恶得形诸篇翰以自处戾乎——际游又怎么能够反映在诗歌里从而自找罪受呢!恶(乌wū),怎么?篇翰,纸笔,引申为诗文。戾(利lì),罪。(36)谏诤——直言规劝。(37)罗织——虚构罪名害人。(38)奚(兮xī)——为什么。(39)市井流俗不堪之子——非常庸俗低级的小市民。市井,指商贾集中处,即街坊。(40)端人品——端正品格和为。厉风教——提倡良好的风俗(41)风俗乐府旧题——汉代乐府官署所创作或采自民间的乐曲歌词,后人称为乐府体,并往往借汉乐府歌曲的题目做诗歌的标题。(42)盍(合hé)——“何不”的合声词。



  郑燮(谢xiè)(1693—1765),字克柔,号板桥,江苏兴化人,以号出名。出身贫寒,自幼随父学习读书刻苦。四十多岁以前一直穷困潦倒,曾经教过村村塾,以卖字画为生。四十四岁中进士,五十至六十一岁先后任山东范县、潍县知县,适饥荒年头曾开仓捐俸赈济饥民;遇公事往往袒护贫民而惩罚富商大贾,因此深得民心。后因申请赈济灾民的事得罪了上司,愤而称病辞官,回到曾长期住过的扬州,从事书画创作,一直到死。
  郑板桥是清代有名的书画家和文学家,“扬州八怪”(清乾隆间在江苏扬州的代表画家郑燮、汪士慎、黄慎、金农、高翔、李方膺、罗聘等八人的总称。他们在艺术上反对摹古,富有或新精神。)之一,素有诗书画“三绝”之称。他的诗文继承了自《诗经》以来的现实主义传统,特别强调文章经世致用的社会功能,反对空疏迂阔吟风开月的无聊文字,正象他自己所表白的:“析桥诗文,自出己意,理必归于圣贤,文必切于日用。”所以在他 集子里,颇多揭露社会黑暗、同情人民疾苦的作品。在艺术风格上,他主张“直抒血性为文章”,以沉着痛快为至境,其诗文表现得热情奔放,又质相自然,在风格上接近白居易、陆游,而又有他自己的特色正因为郑板桥诗文思想艺术的高度成就,就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一些作品如家书、道情、竹枝词等即深受读者欢迎;他死后二百年来,仍旧能流传不绝。
  在郑板桥自己编定的诗文集子里,收有他给堂弟郑墨的十六封家书。郑板桥没有同胞兄弟,他视堂弟郑墨亲如手足,兄弟之间十分友爱,在出外漫游或从宦山东时,一应家事全都托会郑墨照料。在这些家书中,或者议论读书作文的准则,或者阐述立身处世之道,或者详谈家常琐事,感情真挚垦切,文笔质相忠厚,历来被人们传诵。
  这封家书是郑板桥在乾隆十年(1745)任范县知县时写的。通篇议论杜甫和陆游的诗,虽然着重谈作诗的命题,却仍旧贯穿着他的文学主张。他的所谓命题,实际上是选择题材的意思。从事创作,先得确定题村,即写些什么。他认为反映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作品才有意义;描写风云月露,价值必定不高。所谓“题高则诗高,题矮则诗矮”,就是这个意思。但是郑板桥没有看到写重大题材也可能失败平凡题材也可能成功,这是他的片面性。
  在这封信时,郑板桥还从分析作家的社会环境入手,指出杜甫和陆游所处的时代环境不同,因而他们的作品题材也各有局限。这种分析当然不无偏颇,因为陆游同样也有许多抒发爱国激情的诗篇,他并不是整天写些《山居》、《村居》、《春日》《夏日》之类的闲适诗的。但是郑板桥这种知人论世的识见,毕竟还是可贵的。
发表于 2008-3-19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芙蕖·(清)李渔


 
  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请备述之。  群葩当令时,只在花开之数日,前此后此皆属过而不问之秋矣。芙蕖则不然: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及其茎叶既生,则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既作飘摇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迨至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后先相继,自夏徂秋,此则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 之资者也。及花之既谢,亦可告无罪于主人矣;乃复蒂下生蓬,篷中结实,亭亭独立,犹似未开之花,与翠叶并擎,不至白露为霜而能事不已。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则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则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  
  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也者,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芙蕖·(清)李渔
  芙蕖与草木诸花似觉稍异,然有根无树,一岁一生,其性同也。谱云:“产于水者曰草芙蓉,产于陆者曰旱莲。”则谓非草木不得矣。予夏荷倚此为命者①,非故效颦于茂叔②而袭成说于前人也。以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请备述之。  群葩当令时,只在花开之数日,前此后此皆属过而不问之秋矣。芙蕖则不然,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及其茎叶既生,则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既作飘摇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迨至菡萏③成花,娇姿欲滴,后先相继,自夏徂秋,此则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之资者也。及花之既谢,亦可告无罪于主人矣;乃复蒂下生蓬,篷中结实,亭亭独立,犹似未开之花,与翠叶并擎,不至白露为霜而能事不已。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则有荷叶之清香,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则莲实与藕皆并列盘餐而互芬齿颊者也。
  只有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也者,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予四命之中,此命为最。无如酷好一生,竟不得半亩方塘为安身立命之地。仅凿斗大一池,植数茎以塞责,又时病其漏④,望天乞水以救之,殆所谓不善养生而草菅其命者哉。


  注释:
  ①倚此为命者:李渔《笠翁偶集·种植部》:“予有四命,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秋海棠为命,冬以腊梅为命。无此四花,是无命也。”下文“予四命之中,此命为最”亦本此。②茂叔:宋周敦颐,字茂叔。③菡萏(hàn dàn憾旦):荷花的别称。④病其漏:以池水渗漏为苦。


  李渔(1611--1680),字笠鸿,又字谪凡,别署随庵主人、觉道人、觉世稗官、笠道人、笠翁、伊园主人、新亭樵客、湖上笠翁等。原籍浙江兰溪,出生江苏雉皋(今如皋)。明诸生,入清后绝意仕途,专事传奇、小说、诗文创作,以刻书卖文、领家庭戏班演出谋生。著作主要有小说集《十二楼》、《无声戏》(一名《连城璧》),戏曲《笠翁十种曲》,诗文杂著《一家言》等。其戏曲理论主要见于《闲情偶寄》(收入《一家言》)中的《词曲部》和《演习部》,后人将其汇为《李笠翁曲话》单独刊行。它是我国古代内容完备而自成体系的曲论专著。
  --清代文学批评史.明清之际戏曲小说批评大师 P236


  芙蕖恰如人意的地方不止一样,请让我详细地叙说它。
  各种花正当时(惹人注目)的时候,只在花开的那几天,在此以前、以后都属于人们经过它也不过问的时候。芙蕖就不是这样:自从荷钱出水那一天,便把水波点缀得一片碧绿;等到它的茎和叶长出,则又一天一天地高起来,一天比一天好看。有风时就作出飘动摇摆的神态,没风时也呈现出轻盈柔美的风姿。因此,我们在花未开的时候,便先享受了无穷的逸致。等到花苞开花,姿态娇嫩得简直要滴水,(花儿)先后相继开放,从夏天直开到秋天,这对于花来说是它的本性,对于人来说就是应当得到的享受了。等到花朵凋谢,也可以告诉主人说,没有对不住您的地方;于是又在花蒂下生出莲蓬,蓬中结了果实,一枝枝独自挺立,还象未开的花一样,和翠绿的叶子一起挺然屹立(在水面上),不到白露节下霜的时候,它所擅长的本领不会(呈献)完毕。以上都是说它适于观赏的方面。
  适宜鼻子(的地方),那么还有荷叶的清香和荷花特异的香气;(以它来)避暑,暑气就因它而减退;(以它来)纳凉,凉气就因它而产生。
  至于它可口的地方,就是莲籽与藕都可以放入盘中,一齐摆上餐桌,使人满口香味芬芳。
  只有霜打的枯萎的叶子,七零八落很不好看,好象成了被遗弃的废物;但是把它摘下贮藏起来,又可以在明年用来裹东西。
  这样看来,芙蕖这种东西,没有一时一刻不适于观赏,没有那部分那一点不供家常日用。(它)有五谷的实质而不占有五谷的名义,集中百花的长处而除去它们的短处。种植的利益难道有比它还大的吗?
发表于 2008-3-19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庵记·(清)顾炎武


 
  旧中涓范君养民(1),以崇祯十七年夏,自京师徒步入华山为黄冠。数年,始克结庐于西峰之左,名曰复庵。华下之贤士大夫多与之游,环山之人皆信而礼之。而范君固非方土者流也。幼而读书,好《楚辞》;诸子及经史多所涉猎。为东宫(2)伴读。方李自成之挟东宫二王以出也。范君知其必且西奔,于是弃其家走之关中,将尽厥职焉。乃东宫不知所之,而范君为黄冠矣。
  太华之山,悬崖之颠,有松可荫,有地可蔬,有泉可汲,不税于官,不隶于宫观之籍。华下之人或助之材,以创是庵而居之。有屋三楹,东向以迎日出。
  余尝一宿其庵。开户而望,大河之东,雷首之山(3)苍然突兀,伯夷叔齐之所采薇而饿者,若揖让乎其间,固范君之所慕而为之者也。自是而东,则汾之一曲,绵上之山出没于云烟之表,如将见之,介子推之从晋公子,既反国而隐焉,又范君之所有志而不遂者也。又自是而东,太行、碣石之间,宫阙山陵之所在,去之茫茫,而极望之不可见矣,相与泫然。作此记,留之山中。后之君子登斯山者,无忘范君之志也。

  注释:
  (1)旧:指明朝。中涓:内侍太监,主持宫中清洁扫除。(2)东宫:太子所居之宫,这里指太子。(3)雷首之山:雷首山,在山西永济县南。此山西起雷首山,东至吴坂,绵亘数百里。随地而异名,有中条山、历山、首阳山等称。

  译文:
  前朝太监范养民,在崇祯十七年夏天,从京都徙步到华山当道士。几年之后,才得以在西峰的左边盖了一所房子,取名叫“复庵”。华山下面的社会贤士大夫,大多和他有交往;华山周围的人都信任他,尊敬他。可是范先生本来并非道士之流的人。(他)自幼读书,爱好《楚辞》;诸子百家的学说以及经书史书涉猎得也很多。在宫中担任太子的伴读。当李自成扶持太子和另外两个王子离开北京,范先生料到他一定要向西逃,于是抛弃自己的家跑到关中,打算尽自己的职责。但是太子下落不明,范先生就当了道士。
  华山悬崖顶上,有松树可以遮荫,有地可以种菜,有山泉可以取水,不向官府纳税,不列入寺庙的财产登记簿上。华山下面的居民有人资助他材料,因此建造了这个住所来居住。(这所住宅)有房三间,面朝东,可以看见太阳升起。
  我曾经在复庵住过一夜。开门远望,(只见)黄河的东边,苍青的雷首山拔地而起,(那就是)伯夷、叔齐采薇充饥而饿死的地方,(那些山峦)好象拱手站在那儿,(伯夷、叔齐的事)本来就是范先生所仰慕并仿郊的行为。从这儿向东,是汾河的一个曲折处,绵山在云烟中若隐若现,好象看见当年介子推追随晋公子出逃,公子归国之后,介子推却隐居在这里。这又是范先生有此心而不得实现的。从这儿再向东,太行山和碣石山之间,是明故都北京和明皇陵所在的地方,离那儿非常遥远,尽力远望也望不见了,(只有)彼此垂泪!我写了这篇记,留在山中。以后登此山的先生们,不要忘记范先生的志向啊!

  顾炎武(1613--1682),明清之际思想家、学者。初名绛,字宁人,曾自署蒋山傭。江苏昆山人。学者称亭林先生。明末,曾参加“复社”反宦官权贵斗争。清兵南下,嗣母王氏殉国,又参加昆山、嘉定一带人民抗清起义。失败后,十谒明陵,遍游华北。所至访问风俗,搜集史料,尤致力边防及西北地理研究。垦荒种地,纠合同道,不忘兴复。晚岁卜居华阴,卒于曲沃。学问博洽,于国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以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均有研究。晚年治经侧重考证,开清代朴学风气,对后来考据学中吴派、皖派均有影响。哲学上赞成张载关于“太虚”、“气”、“万物”三者统一之说,承认“气”是宇宙的实体,“盈天下之间者气也”,“非器则道无所寓”。反对空谈“心、理、性、命”,提倡“经世致用”的实际学问。论文主张作品为“经术政理”服务。诗多伤时感事之作,表现对统治阶级的不满及对明室的眷怀之情。治音韵学,考订古音,离析《唐韵》,分古韵为十部,在阐明音学源流和分析古韵部目上,有承前启后之功。所著有《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肇域志》、《音学五书》、《韵补正》、《亭林诗文集》等。
发表于 2008-3-19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复陈右铭太守书(清)曾国藩


 
  四月二十七日接到惠书,并附寄大文一册。知台从去岁北行[2],以途中染疾,就医历下[3],至正月之杪,乃达京师。是时鄙人适已出都,未及相见为怅。阁下志节嶙峋[4],器识宏达,又能虚怀取善,兼揽众长。来书所称,自吴侍郎以下[5],若涂君、张君、方君,皆时贤之卓然能自立者;惟鄙人器能窳薄[6],谬蒙崇奖,非所敢承。前以久玷高位[7],颇思避位让贤,保全晚节。赴阙以后[8],欲布斯怀,而未得其方,亦遂不复陈情。来书又盛引古义,力言不可遽萌退志。今已承乏此间[9],进止殊不自由,第恐精力日颓,无补艰危,止速谤耳[10]。
  大著粗读一过,骏快激昂,有陈同甫[11]、叶水心诸人之风[12]。仆昔备官朝列,亦尝好观古人之文章,窃以自唐以后,善学韩公者,莫如王介甫氏,而近世知言君子,惟桐城方氏、姚氏,所得尤多。因就数家之作,而考其风旨,私立禁约,以为有必不可犯者,而后其法严而道始复。大抵剽窃前言,句摹字拟,是为戒律之首。称人之善,依于庸德[13],不宜褒扬溢量,动称奇行异征,邻于小说诞妄者之所为[14]。贬人之恶,又加慎焉。一篇之内,端绪不宜繁多,譬如万山旁薄[15],必有主峰;龙衮九章[16],但挈一领。否则首尾衡决[17], 陈义芜杂,滋足戒也[18]。识度曾不异人,或乃竞为僻字涩句以骇庸众,斫自然之元气[19],斯又才士之所同蔽[26],戒律之所必严。明兹数者,持守勿失,然后下笔,造次皆有法度[21],乃可专精以理吾之气,探求韩公所谓与相如、子云同工者[22]。熟读而强探,长吟而反复,使其气若翔翥于虚无之表[23],其辞跌宕俊迈而不可以方物[24]。盖论其本,则循戒律之说,词愈简而道愈进;论其末,则抗吾气以与古人之气相翕[25]。有欲求太简而不得者,兼营乎本末,斟酌手繁简。此自昔志士之所为毕生矻矻[26],而吾辈所当勉焉者也。国藩粗识途径,所求绝少,在军久,旧业益荒,忽忽衰老[27],百无一成,既承切问,略举所见,以资参证。
  别示种烟之弊[28],及李编修书,膏腴地亩,舍五稼而种罂粟[29],不惟民病艰自食,亦人心风俗之忧。直隶土壤硗薄[30],闻种此者尚少。若果渐染此习,自应通蚀严禁[31]。但非年丰民乐,生聚教训[32],亦未易以文告争耳。



  注释:
  [1]陈右铭:陈宝箴(1831—1900),字右铭,江西义宁(今修水)人。举人出身,曾参曾国藩幕府。此时以知府官湖南,故称太守。陈于光绪年间任湖南巡抚,倡办新政,是清末维新派人物。[2]台从:指陈宝箴。台,对官吏的尊称,附于官职后,如抚台、学台,台从犹言“左右”,“执事”。[3]历下:山东古邑名,在今济南市西。[4]嶙峋:山崖突兀貌,喻为人刚直。[5]吴侍郎:吴存义,字和甫,江苏泰兴人。官至吏部左侍郎,以清廉称。[6]窳(yǔ):器物质地粗劣,此喻人的才能低下。[7]玷(diàn):犹忝、辱,自谦之辞。[8]阙:朝廷。[9]承乏:所任职位一时无适当人选,暂由自己来承担。在任官吏常用的谦辞。[10]止:仅,只。速:招致。[11]陈同甫:南宋文学家陈亮,字同甫,擅长政论。[12]叶水心:叶适,南宋哲学家,学者称水心先生。散文擅长政论。和陈亮一样,理学家的性理空谈。[13]庸德:功德。庸,功。[14]小说:指故事性的文体,如神话传说、街谈巷语之作。[15]旁薄:亦作“磅礴”,广大无边貌。[16]龙衮(gǔn):帝王的礼服,上绣龙纹。共有九种图案,称“九章”。[17]衡决:横断,脱节。衡,通“横”。[18]滋:通“兹”。[19]斫(zhuó):砍,削。元气:精神,生气。[20]蔽:蒙蔽。认识不清。[21]造次:匆忙,仓促。[22]相如:司马相如,西汉文学家。子云:扬雄,西汉文学家。韩愈《进学解》:“子云相如,同工异曲。”意思是两人文章都写得好,但手法和风格不同。[23]翥(zhù):飞举。[24]方物:“仿佛”的声转。想象,形容。[25]抗:举起,高。翕(xì):合。[26]矻矻(kū):勤奋不懈貌。[27]忽忽:形容时间过得很快。[28]烟:此指鸦片。即下文的“罂粟”。罂粟是草本植物,果实中的乳汁是制鸦片的原料。[29]五稼:五谷,泛指粮食作物。[30]硗(qiāo)薄:土地坚硬而瘠薄。[31]饬:通“敕”,命令。[32]生聚教训:语出《左传哀公十年》:“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生聚:繁殖人口,聚积财力。教训:教化训导。



  这是作者年任直隶省总督驻天津时写给当年幕僚的回信。信中主要就对方的文著进行评价,阐述自己的文学观点,即作文要有一定的戒律,在法度的约束下追求表达的自由。另外,从侧面也反映了作者暮年的消极政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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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贺耦庚中丞书(清)曾国藩


 
  国藩顿首耦庚前辈大人阁下:二月接奉手示,兼辱雅贶[2],感谢感谢。过蒙矜宠,奖饰溢量。国藩本以无本之学,寻声逐响,自从镜海先生游[3],稍乃粗识指归[4]。坐眢见明[5],亦耿耿耳[6]。乃甫涉向道之藩[7],遽钓过情之誉,是再辱也。盖尝抉剔平生之病源,养痈藏瘤,百孔杂出,而其要在不诚而已矣。窃以为天地之所以不息,国之所以立,贤人之德业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诚为之也。故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8]。”
  今之学者,言考据则持为聘辩之具,讲经济则据为猎名之津[9],言之者不怍[10],信之者贵耳[11],转相欺谩,不以为耻。至如仕途积习,益尚虚文,好弊所在,蹈之而不怪,知之而不言。彼此涂饰,聊以自保,泄泄成风[12],阿同骇异。故每私发狂议,谓今日而言治术,则莫若综核名实[13];今日而言学术,则莫若取笃实践履之士。物穷则变,救浮华者莫如质。积玩之后[14],振之以猛[15],意在斯乎?方今时事孔棘[16],追究厉阶之生[17],何尝不归咎于发难者[18]?彼岂实见天下之大计,当痛惩而廓清之哉?岂豫知今日之变实能自我收之哉[19]?不过以语言欺人,思先登要路耳。
  国藩以兹内省,早岁所为涉览书册,讲求众艺者,何一非欺人之事?所为高谈古今,嘐嘐自许者[20],何一非欺人之言?中夜以思,汗下如霤[21]。顷观先生所为楹帖[22],道在存诚云云,旨哉[23]!其暗然君子之言乎[24]?果存诚而不自欺,则圣学王道,又有他哉?镜海先生,庶几不欺者也。倭艮峰前辈[25],见过自讼[26],言动无妄;吴竹如比部[27],天质木讷[28],贞足干事[29]。同乡则黎月桥前辈,至性肫肫[30];陈岱云行己知耻[31];冯树堂有志力学;皆勉于笃实者也。国藩虽愚柔,既闻明训[32],敢不请事?若夫读书之道,博学详说,经世之才,遍采广询,自度智慧精神,终恐有所不逮。惟当谨守绳墨[33],不敢以浮夸导子弟,不敢以暴弃殆父母之遗体[34]。其有所进,幸也;无所进,终吾身而已矣。
  辱承扶掖之盛心,恐不察其浅鄙,而期许过实,故谨布一二,以为请益之地[35],亦附于《皇华》三拜之义云[36]。书不宣尽,伏维垂鉴。



  注释:
  [1]贺耦庚:名长龄,字耦庚,号耐庵,湖南善化(今长沙)人。嘉庆进士。道光时历任江苏、福建等省布政使,后官至云贵总督。此时贺为贵州巡抚,巡抚又称“中丞”。[2]雅贶(kuàng):敬称别人对自己的馈赠。雅,美。贶,赐。[3]镜海:唐鉴,字镜海,湖南善化人。嘉庆进士,官至太常寺正卿,讲求义理之学。[4]指归:宗旨所在。[5]眢(yuān):眼球枯陷失明。引申为井枯无水。[6]耿耿:心中不安。[7]甫:才,刚。藩:篱笆。引申为边沿,门户。[8]这段引文见《礼记中庸》。[9]经济:经世济民,治理国家。津:渡口,引申为必由之路,重要的途径。[10]怍(zuò):惭愧。[11]贵耳:即“贵耳贱目”的省语。相信传闻,不相信眼见的事实。[12]泄泄(yì):安然相丛貌。[13]综核:全面考察核实。[14]积玩:长期放逸偷安。[15]猛:严厉。[16]孔棘:十分危急。孔,甚。棘,通“急”。[17]厉阶:祸端,祸患的来由。厉,恶。阶,道。[18]发难者:挑起事端的人。此处意有所指。从语意上推测,当指在权位的要人。[19]豫:通“预”。[20]嘐嘐(xiāo):志大言大貌。[21]霤(jiù):屋檐下接水的长槽。亦指滴下的水。[22]楹帖:即对联。因悬挂或粘贴在楹柱上,称楹帖。[23]旨:美。[24]暗然:暗淡,不显露。《礼记中庸》:“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意谓君子外表淡然无色,美德日渐彰明。[25]倭艮峰:倭仁,蒙古正红旗人。道光进士。道光末年,和曾国藩标榜理学,以封建卫道者自居。后为反对输入西方科技的顽固派首领。[26]讼:责备。《论语•公治长》:“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27]吴竹如:吴廷栋,任职刑部。比部:明清时刑部司官的称呼。[28]木讷:质朴而不善言辞。[29]贞:贞固,坚贞不移。《易乾文言》:“贞固足以干事。”[30]肫肫:同“忳忳”,诚挚貌。[31]陈岱云:名源兗,长沙人。[32]明训:明智的教诲。指上文“君子之言”。[33]绳墨:木匠画直线用的工具。喻规矩、法度。[34]遗体:古人称自己的身体为父母“遗体”。[35]请益:受教后仍不明了,再次请教。后泛指向人请教。[36]《皇华》:即《皇皇者华》,《诗经》“鹿鸣之什”的第三篇。三拜:《左传》载,鲁国叔孙穆子出使晋国,晋侯招待他,让乐工歌“鹿鸣之三”,叔孙穆子三拜致谢说:“不敢拜教。”这里是拜谢教诲的意思。



  这是作者初入仕途的书信。通篇围绕一个“诚”字做文章,从自己的不诚说起,指斥学界和官场虚伪的求名逐利之风,直接表白自己虽有心求进却决不浮夸的思想,显得谦逊而不媚俗,骨子里自信自尊,有韩愈的行文风格。
发表于 2008-3-19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复蒋松如书(清)姚鼐


 
  久处闾里[1],不获与海内贤士相见,耳目为之聩霿[2]。冬间,合侄浣江寄至先生大作数篇,展而读之,若麒麟凤凰之骤接于目[3],欣忭不能自己[4]。聊识其意于行间[5],顾犹恐颂叹盛美之有弗尽,而其颇有所引绳者[6],将俱得罪于高明[7],而被庸妄专辄之罪也[8]。乃旋获惠赐手书[9],引义甚谦,而反以愚见所论为喜,于是鼐益俯而自惭。而又以知君子之衷[10],虚怀善诱,乐取人善之至于斯也。鼐与先生虽未及相见,而蒙知爱之谊如此,得不附于左右,而自谓草木臭味之不远者乎[11]?心乎爱矣,何不谓矣?尚有所欲陈说于前者,愿卒尽其愚焉。
  自秦、汉以来,诸儒说经者多矣,其合与离,固非一途。逮宋程、朱出,实于古人精深之旨所得为多,而其审求文辞往复之情,亦更为曲当[12],非如古儒者之拙滞而不协于情也[13]。而其生平修已立德,又实足以践行其所言,而为后世之所向慕。故元明以来,皆以其学取士。利禄之途一开,为其学者,以为进趋富贵而已。其言有失,犹奉而不敢稍违之;其得亦不知其所以为得也,斯固数百年以来学者之陋习也。
  然今世学者,乃思一切矫之,以专宗汉学为主[14],以攻驳程、朱为能,介于一二专己好名之人[15],而相率而效者,因大为学术之害[16]。夫汉人之为言,非无有善于宋而当从者也。然苟大小之不分,精粗之弗别,是则今之为学者之陋,且有甚于往者为时文之士[17],守一先生之说而失于隘者矣。博闻强识,以助宋君子之所遗,则可也;以将跨越宋君子,则不可也。
  鼐往昔在都中,与戴东原辈往覆尝论此事[18],作《送钱献之序》[19],发明此旨。非不自度其力小而孤,而义不可以默焉耳。先生胸中,似犹有汉学之意存焉、而未能豁然决去之者,故复为极论之。
  “木铎”之义[20],苏氏说[21],集注固取之矣[22];然不以为正解者,以其对“何患于丧”意少远也。至盆成见杀之集注[23],义甚精当,先生曷为驳之哉?朱子说诚亦有误者,而此条恐未误也,望更思之。
  鼐于蓉庵先生为后辈[24],相去甚远,于颍州乃同年耳[25]。先生谓颖州曰兄,固于鼐同一辈行,而过于谦,非所宜也。客中惟保重,时赐教言为冀[26]。愚陋率达臆见[27],幸终有之[28]。



  注释:
  [1]闾(lǘ)里:乡里。[2]聩(kuì):天生耳聋。霿(mèng):晦,昏暗。[3]麒麟:古代传说中的动物,和凤凰一样,多作为吉祥的象征。用来形容文章,则是指文辞优美有文采。[4]欣忭(biàn):欣喜愉悦。忭,快乐。[5]识(zhì):通“志”,记。行间:文字中间。此句说自己见到蒋的大作后,回信表明看法。[6]引绳:加以纠正。绳,纠正。[7]高明:对人的尊称,意思是指对方的见识、学术比自己高明。[8]被:受,承当。专辄:专擅,专断。辄,车箱两旁可凭依处,引申为倚恃妄作之意。[9]手书:亲笔信。[10]衷:内心。[11]草木臭(xiù)味:草和木是同类的东西,气味相同,故喻同类的人为草木臭味。《左传襄公八年》:“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臭,气味。[12]曲:曲折深刻。[13]古儒:此指汉代的经学家。拙滞:拘泥,笨拙。[14]汉学:亦称“朴学”,指汉儒考据训诂之学。明清之际顾炎武等人推崇汉儒的朴实学风,反对宋儒空谈义理。到乾隆嘉庆年间,姚鼐、戴震等人更发展以汉儒的训诂方法,虽有成就,但也形成为考据而考据的脱离实际的学风,与桐城派的崇尚宋儒理学对立。[15]专己:自专,独断专行。[16]因:所以。[17]时文:时下流行的文体,即当时科举考试所采用的文体。[18]戴东原:戴震,字东原,安徽休宁人。清代思想家、学者,对经学、语言学有重要贡献。他以训诂探讨古书义理,有力的批评了程朱理学的唯心主义。[19]钱献之:钱坫,字献之,江苏嘉定人。清代书画家、学者。姚鼐曾作《送钱献之序》,畅谈当时理学、汉学之争。[20]木铎(duóo):木舌的铃,古代用于施行政教、传布命令时用之。《论语八佾》:“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朱熹的《论语集注》认为这段话的意思是:你们何必担心丧失官职呢?天下黑暗已经很久了,上天将把孔子作为传播光明政治的喉舌。[21]苏氏说:苏氏解释“木铎”一段,认为上天使孔子失位,周游四方,像木铎一样辛苦于道路。[22]集注:即朱熹的《论语集注》。[23]盆成:人名,战国时人,仕齐而被杀。[24]蓉庵:疑为蒋炳的号。蒋炳,字晓沧,阳湖(今江苏常州)人。雍正举人,擢御史,为官三十余年,有政绩。[25]颖州:府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阳。此指蒋炳儿子蒋熊昌。熊昌曾任颖州知府,这里用官职称呼。同年:乡试、会试同榜考取者称为同年。姚鼐与蒋熊昌同榜中进士。[26]教言:教诲之言。对别人意见的尊称。[27]愚陋:自我的谦称。[28]宥:原谅。



  蒋松如写信给姚鼐,大概是对朱熹的《四书集注》提出了一些考据方面的不同意见,而姚鼐却就此认为蒋是受了汉学的影响,所以覆信给蒋,宣扬理学,攻驳汉学。因为不是知交,下语用辞十分婉转,不刺伤对方的自尊,这在开头一段的客套话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发表于 2008-3-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六松书(清)魏禧


 
  “死友”一语,此仆十数年来最伤心事。每登高望远,辄怆然涕下[1],有子昂“天地悠悠”之叹[2]。吾辈德业相勖[3],无儿子态,然气谊所结,自有一段贯金石、射日月、齐生死、诚一专精、不可磨灭之处。此在千百年后,犹得而想见之,况指顾数十年之间耶[4]!仆于天性骨肉中,颇不可解,外此则一腔热血,亦欲一用,非用于君,则用于友。悠悠泛泛,无所用之,又安能禁宝剑沈埋之恨[5]?仆所以期待二三至友者,颇不以世人所谓遂足相许。旅寓屏营[6],百感交集,聊因人来[7],为一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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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怆(chuàng):悲伤,凄怆。[2]子昂:初唐诗人陈子昂。其《登幽州台歌》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3]勖(xù):勉励。[4]指顾:一指手一回头的时间,极言时间短暂。[5]沈:同“沉”。[6]屏(bīng)营:犹“彷徨”,徘徊,游移不定,引申为心神不宁。[7]人:指六松的仆人,六松:曾灿,堂号为“六松草堂”,魏禧同乡好友,明末遗民志士。


  这封书信语意含蓄而富有感情。“一腔热血”忠君服国是不可能的了,作者明亡不仕,这腔忠君爱国热血便有“宝剑沉埋之恨”,那他期待于二三好友的又是什么呢?真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了。
发表于 2008-3-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复鲁絜非书(清)姚鼐


 
  桐城姚鼐顿首,絜非先生足下:相知恨少,晚通先生。接其人,知为君子矣;读其文,非君子不能也。往与程鱼门[2]、周书昌尝论古今才士[3],惟为古文者最少。苟为之,必杰士也,况为之专且善如先生乎!辱书引义谦而见推过当[4],非所敢任。鼐自幼迄衰,获侍贤人长者为师友[5],剽取见闻[6],加臆度为说,非真知文、能为文也,奚辱命之哉[7]?盖虚怀乐取者,君子之心。而诵所得以正于君子[8],亦鄙陋之志也[9]。
  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10]。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11]。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12],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矣。值其时其人告语之[13],体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14],其为文无有弗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15],如火,如金镠铁[16];其于人也,如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17],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廖廓[18]。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19],邈乎其如有思[20],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21]。观其文,讽其音[22],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23]。
  且夫阴阳刚柔,其本二端,造物者糅[24],而气有多寡进绌[25],则品次亿万,以至于不可穷,万物生焉。故曰:“一阴一阳之为道[26]。”夫文之多变,亦若是也。糅而偏胜可也;偏胜之极,一有一绝无,与夫刚不足为刚,柔不足为柔者。皆不可以言文。今夫野人孺子闻乐[27],以为声歌弦管之会尔;苟善乐者闻之,则五音十二律[28],必有一当,接于耳而分矣。夫论文者,岂异于是乎?宋朝欧阳、曾间之文[29],其才皆偏于柔之美者也。欧公能取异己者之长而时济之[30],曾公能避所短而不犯。观先生之文,殆近于二公焉。抑人之学文[31],其功力所能至者,陈理义必明当;布置取、繁简廉肉不失法[32];吐辞雅驯[33],不芜而已[34]。古今至此者,盖不数数得[35],然尚非文之至。文之至者,通乎神明,人力不及施也。先生以为然乎?
  惠奇之文,刻本固当见与,抄本谨封还。然抄本不能胜刻者。诸体以书、疏、赠序为上,记事之文次之,论辨又次之。鼐亦窃识数语于其间[36],未必当也。《梅崖集》果有逾人处[37],恨不识其人。郎君令甥皆美才未易量[38],听所好,恣为之[39],勿拘其途可也。于所寄之,辄妄评说,勿罪!勿罪!秋暑惟体中安否?千万自爱。七月朔日[40]。



  注释:
  [1]鲁絜非:(1732—1794)鲁九皋,又名仕骥,字絜非,号山木、乐庐。新城(今江西黎川县)人。乾隆进士,官山西夏县知县而卒。少时受业于朱仕琇,后又从姚鼐问古文义法,为文极崇欧阳修、曾巩。[2]程鱼门:程晋芳,字鱼门,号蕺国,安徽歙县人。乾隆进士,官吏部主事,经学家,曾与姚鼐同任四库全书编修。[3]周书昌:周永年,字书昌,山东历城人,乾隆进士,亦与程、姚同为四库全书编修。[4]辱:指对方不惜屈辱,寄来书信,犹言“承蒙”。见推:被推重。见,被。这里指自己受到鲁絜非的推崇。[5]长者:有德行的人。[6]剽取:剽窃、夺取。此处是自谦。[7]辱命:犹言“承蒙名声”。命,名。[8]涌:陈述。[9]鄙陋:自称的谦词。[10]阴阳: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对对立的概念。最初指阳光的向背,后用阴阳解释自然界和社会存在的矛盾现象。刚柔:古人以刚柔对称,并与阴阳概念相联系。《易•系辞下》:“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11]发:显现,表现。刘勰《文心雕龙•熔裁》:“刚柔以立本,变通以趋时。”[12]会:交会,融合。[13]告语:表示,陈述。[14]诸子:指先秦汉初的各派学者和著作。[15]杲(gǎo):明亮。[16]镠(liú):本指纯美的黄金。此处当作“镏”,用黄金装饰器物的一种工艺。[17]沦:微波。[18]鸿鹄:天鹅。廖廓:空阔远大,指天空。廖,同“寥“。[19]漻(liáo):清深貌。[20]邈(miǎo):深远貌。[21]愀(qiǎo):凄伤貌。[22]讽:诵。[23]举:全,都。[24]糅:掺杂混合。[25]绌(chù):通“黜”,退。[26]此引文为《易•系辞上》语,“为”原作“谓”。[27]野人:在田野从事劳动的人。此处泛指没文化的人。[28]五音:中国古代的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十二律:中国古代音乐术语,即把一个八度音程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等的半音的律制。[29]欧阳:欧阳修。曾公:曾巩。[30]济:补益。[31]抑:表转折,犹“然而”。[32]廉肉:《礼记•乐记》:“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孔颖达疏云:“廉,谓廉棱,肉,谓肥满。”比喻风格峻峭硬瘦和丰满润泽。[33]雅驯:典雅,顺畅。古人多称文辞善于修饰为“雅驯”。[34]芜:杂乱。[35]数数(shuò):屡次,常常。[36]识(zhì):通“誌”、“志”,记,标号。[37]《梅崖集》:清文学家朱仁琇的文集。朱仕琇,字斐瞻,号梅崖,福建建宁人。曾任知县和府学教授,长于古文。鲁絜非拜他为师。[38]郎君:指鲁絜非的儿子鲁肇熊、鲁肇光等。令甥:对别人外甥的称呼。鲁絜非的外甥陈用光,为姚鼐门生。[39]恣:放任。[40]朔日:夏历每月初一日。



  这封给友人的信,专门论述了文学风格的阳刚和阴柔之美,强调了二者的结合。也说明了风格与个性的关系,是作者关于散文理论的重要文章。用形象生动的比喻来深入浅出地说明理论问题,是此文的一大特色。
发表于 2008-3-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复某书(清)李慈铭


 
  仆息交绝游,政畏见妄人[1]、闻妄语。足下于仆,非总角之好[2],无平生之欢,乃以绝不相涉之言,妄附于诤友之列[3],诚仆所不解。顷复以长牍见责[4],诋仆为妄,且恐仆不能句读而自句读之[5],吾知妄人自有所归也。足下少年得意,读一二破碎书,自以为见理已深,狂谵百出[6]。仆诚未闻道,亦不足称文人,然如足下者,恐须息心静气,从仆等游十余年,方可启齿牙也。仆老多病,无闲气力与后生较是非,元书附还[7],以后见绝也。



  注释:
  [1]政:通“正”。[2]总角:总束头发,结成小髻,为儿童的发式。因指儿童时代。角,小髻。[3]诤友:能直言规过的朋友。[4]牍(dú):尺牍,书信。[5]句读(dòu):文辞语意已尽处为句,语意未尽而须停顿处为读。书面上用圈表示句,用点表示读,是古时的标点符号。亦称“句逗”。[6]澹(zhān):多言,引申为胡言乱语。[7]元:原,本来。


  这是一封复信,针对来信中的“妄人”等语,又把“妄人”这顶帽子掷还对方,干脆表示绝交。我们已无法知道双方争论的是非曲直,不过,仅从此信看,倒是一篇老辣痛快的抨击文字。
发表于 2008-3-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彭丽生书(清)曾国藩


 
  前承惠书,存唁不孝[1],顷又蒙手书,所以期勖故人[2],甚笃且勤。国藩积愆丛慝[3],无实行而盗虚声,为神明所不容,乃不陨灭我躬,而延祸于吾母。椎心悔憾[4],盖不得自比于人数,其又何经济之足言?
  顾如足下所称,今日不可救药之端,惟在人心陷溺,绝无廉耻云云,则国藩之私见,实与贤者相吻合。窃尝以为无兵不足深忧,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5]、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6]。而贪饕退缩者[7],果骧首而上腾[8],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也。足下与某公书,言之至为深痛,积年痒疥,为君一搔[9],忧患余生,得少快慰。
  国藩来此,盖以鄂中失守[10],恐其回窜,不得不出,以自别于畏死者之徒。至于求有补济,则肮脏之性[11],将以方枘周旋于圆凿之中[12],亦知其鉏鋙而鲜当矣。刻下所志,惟在练兵、除暴二事。练兵则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13];除暴则借一方之良,锄一方之莠[14]。故急访各州县公正绅耆[15],佐我不逮,先与以一书,然后剀切示谕之[16]。
  年来饱更世故[17],又经忧患,齿发稍侵[18],精神颓败。幸故人一来顾我,相对叙论,收召散亡之魂魄,祓濯如山之尘垢[19]。庶生新机而还旧识,即拯时艰于万一亦未可知。郭筠仙[20]、刘霞仙[21]、罗罗山[22],及平日交旧,都来此间。尚望足下惠然命驾,无任伫企。



  注释:
  [1]存唁:吊唁,表示慰问。咸丰二年(1852)六月曾国藩母亲逝世。[21]勖(xù):勉励。[3]愆(qiān):过失,罪咎。(tè):邪恶。[4]椎心:心灵受到沉重打击。椎,捶击。[5]攘利:窃取、夺取利益。[6]以:而,连词。[7]贪饕(tāo):贪婪至极。[8]骧(xiāng):本谓马首昂举,引申为昂扬上举。[9]这两句意思是搔到痒处,论说到要害。[10]鄂中:湖北地区。此指武昌等地。[11]肮脏(kǎng zǎng):同“抗脏”,高亢刚直貌。[12]方枘(ruì):方形榫头。圆凿:圆形凿眼。方枘圆凿喻不相合,不相容。《楚辞九辩》:“圆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鋙而难入。”鉏鋙(jǔ yǔ):同“龃龉”,不相配合。[13]艾:一种中草药。中医用燃烧的艾绒熏烤病人的穴位来治病,这种艾绒以干而久藏的为好。《孟子离娄上》:“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七、三是虚数,指年深日久。久病求陈艾,喻事先必须作好充分长期的准备。[14]莠(yǒu):恶草的通称,喻恶人、坏人。与“良”相对。[15]绅耆:地方上的绅士和年老有地位的人。[16]剀(kǎi)切:切实,切中事理。[17]更:经历。世故:变乱。[18]稍侵:渐渐脱落。[19]祓濯(fú zhuó):犹言“洗涤”,清除。祓,祓除,古代除去凶垢的仪式,三月上巳日到水滨洗濯。[20]郭筠仙:郭嵩焘,字伯琛,号筠仙,湖南湘阴人。道光进士,随曾国藩办团练,后成为著名外交官,首任驻英大臣,主张学习西方科技。[21]刘霞仙:刘蓉,又名孟蓉,湘乡人。[22]罗罗山:见《何君殉难碑记》注。



  太平军1853年初攻克武昌后,势如破竹,数月间占领南京,进行北伐西征,半壁河山为之震撼。曾国藩此时刚在湖南举办团练,内外交困,力不从心,有牢骚怨愤,也有初开幕府招徕人才的急切心情,这些在信中都一一流露出来。
发表于 2008-3-1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吴南屏书(清)曾国藩


 
  三月初旬,奉覆一函,想已达览。旋接上年腊月惠书,并大著诗文全集各五十部,就审履祺康胜[1],无任企仰[2]。
  大集古文敬读一过,现昔年仅见零篇断幅者,尤为卓绝。大抵节节顿挫,不矜奇辞奥句[3],而字字若履危石而下,落纸乃迟重绝伦[4]。其中闲适之文,清旷自怡,萧然物外,如《说钓》、《杂说》、《程日新传》、《屠禹甸序》之类,若翱翔于云表,俯视而有至乐。国藩尝好读陶公及韦、白、苏、陆闲适之诗[5],观其博揽物态,逸趣横生,栩栩焉神愉而体轻,令人欲弃百事而从之游。而惜古文家少此恬适之一种,独柳子厚山水记[6],破空而游,井物我而纳诸大适之域[7],非他家所可及,今乃于尊集数数遘之[8]。故编中虽兼众长,而仆视此等尤高也。
  与欧阳筱岑书中[9],论及桐城文派,不右刘、姚[10],至比姚氏于吕居仁[11],讥评得无少过[12]?刘氏城非有过绝辈流之诣,姚氏则深造自得,词旨渊雅,其文为世所称诵者,如《庄子章文库》、《礼笺序》、《覆张君书》、《覆蒋松如书》、《与孔㧑约论禘祭书》、《赠㧑约假归序》、《赠钱献之争》、《朱竹君传》、《仪郑堂记》、《〈南园诗存〉序》、《绵庄文集序》等篇,皆义精而词俊,夐绝尘表[13]。其不厌人意者[14],惜少雄直之气,驱迈之势,姚氏固有偏于阴柔之说[15],又尝自谢为才弱矣。其论文亦多诣极之语[16],国史称其有古人所未尝言,鼐独抉其微发其蕴。亟顿称海峰[17],不免阿于私好。要之方氏以后,惜抱固当为百年正宗[18],未可与海峰同类而并薄之也。浅谬之见,惟希裁正。
  国藩回任江表[19],眴逾半年[20],辖境敉平[21],雨泽沾足,岁事可望丰稔。惟是精力日衰,前发疝气[22],虽已痊愈,目光蒙雾,无术挽回。吏治兵事,均未能悉心料理,深为愧悚。吾乡会匪窃发,益阳、龙阳等城[23],相继被扰。此辈游荡无业,常见逐风尘而得逞,湘省年年发难,剿之而不畏,抚之而无术,纵使十次速灭,而设有一次迁延,则桑梓之患[24],不堪设想,殊以为虑。



  注释:
  [1]审:详知,明悉。履祺:福禄吉祥。履,福禄。康胜:健康安吉。[2]无任:不胜。[3]矜:自以为能,自夸。[4]迟重:迟缓稳重。比喻遣辞造句从容沉着。[5]陶公:晋代诗人陶渊明。韦:唐诗人韦应物。白:唐诗人李白。苏:宋代文学家苏轼。陆:宋代文学家陆游。[6]柳子厚:唐代古文运动的代表人物柳宗元。山水记:指柳宗元著名的山水游记,如《永州八记》等。[7]大适:极为畅快自由。[8]遘(gòu):遇。[9]欧阳筱岑:曾国藩、吴敏树的友人。欧阳曾把吴写给自己的信寄曾国藩一阅。[10]不右:不推崇。右,尊崇。刘、姚:桐城文派的代表人物刘大櫆、姚鼐。[11]吕居仁:吕本中,字居仁,南宋诗人,是黄庭坚之后的江西诗派人物,曾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吴敏树在给欧阳筱岑的信中曾把桐城派和江西诗派相比较,不主张立派别;又把姚鼐比作成就影响不及黄庭坚的吕本中,所以曾国藩要写信争辩。[12]得无:莫非,岂不是。比较委婉的诘问。[13]夐:通“迥”,远。[14]厌:饱。引申为心服,满意。[15]阴柔:此指文章风格,见《覆鲁絜非书》。[16]诣极:至极,精深独到。[17]亟(qì):屡次。海峰:刘大櫆号海峰。[18]惜抱:姚鼐室名惜抱轩,故称其为惜抱先生。[19]江表:指长江以南地区。咸丰十年(1860),曾国藩任两江总督,统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20]眴:同“瞬”,眨眼的功夫。[21]敉(mǐ):安抚,安定。[22]疝(shàn)气:中医学病名,俗称小肠气。[23]益阳:县名,属湖南。龙阳:旧县名,今湖南汉寿县。[24]桑梓:桑和梓是古代家宅旁常栽的树木,后用作故乡的代称。



  这封回信可与吴敏树的《己未上曾侍郎书》同看,论文讲学是两人通信的基本内容。文中高度称许了吴的文章,又与吴的观点针锋相对,坚持对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的回护,推崇姚鼐为文章百年正宗。此时作者因镇压太平军升任两江总督,信尾还流露了力不从心之感。
发表于 2008-3-19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张君书(清)姚鼐


 
  辱书谕以人都不可不速[2],嘉谊甚荷[3]。以仆騃蹇[4],不明于古,不通于时事,又非素习熟于今之贤公卿与上共进退天下人材者,顾蒙识之于俦人之中[5],举纤介之微长,掩愚谬之大罪[6],引而掖焉,欲进诸门墙而登之清显,虽微君惠告[7],仆固愧而仰德久矣[8]。
  仆闻蕲于己者志也[9],而谐于用者时也。士或欲匿山林而羁于绂冕[16],或心趋殿阙而不能自脱于田舍[11],自古有其志而违其事者多矣。故鸠鸣春而隼击于秋[12],鳣鲔时涸而鲋䱉游[13],言物各有时宜也。仆少无岩穴之操[14],长而役于尘埃之内,幸遭清时[15],附群贤之末,三十而登第[16],跻于翰林之署[17],而不克以居[18],浮沉部曹[19],而无才杰之望,以久次而始迁[20]。值天子启秘书之馆[21],大臣称其粗解文字,而使舍吏事而供书局[22],其为幸也多矣。不幸以疾归,又不以其远而忘之,为奏而扬之于上,其幸抑又甚焉。士苟获是幸,虽聋瞆犹将耸耳目而奋,虽跛躃犹将振足而起也[23],而况于仆乎?
  仆家先世,常有交裾接迹仕于朝者[24],今者常参官中乃无一人[25],仆虽愚,能不为门户计耶?孟子曰:“孔子有见行可之仕”,于季桓子是也[26]。古之君子,仕非苟焉而已[27],将度其志可行于时,其道可济于众。诚可矣,虽皇皇以求得之而不为慕利,虽因人骤进而不为贪荣。何则?所济者大也。至其次,则守官摅论[28],微补于国而道不章。又其次,则从容进退,庶免耻辱之大咎已尔。夫自圣以下,士品类万殊,而所处古今不同势,然而揆之于心,度之于时,审之于己之素分[29],必择其可安于中而后居,则古今人情一而已。
  夫朝为之而暮梅,不如其弗为,远欲之而近忧[30],不如其弗欲。《易》曰:“飞鸟以凶。”[31]《诗》曰:“卬须我友。”[32]抗孔子之道于今之世,非士所敢居也;有所溺而弗能自反[33],则亦士所惧也。且人有不能饮酒者,见千钟百榼之量而几效之[24],则溃胃腐肠而不捄[35]。夫仕进者不同量,何以异此!是故古之士,于行止进退之间,有跬步不容不慎者[36],其虑之长而度之数矣[37],夫岂以为小节哉!若夫当可行且进之时,而卒不获行且进者,盖有之矣,夫亦其命然也。
  仆今日者,幸依圣朝之末光[38],有当轴之褒采[39],勇跃鼓忭以冀进[40],乃其本心。而顾遭家不幸,始反一年,仲荣先殒,今又丧妇,老母七十,诸稚在抱,欲去而无与托,又身婴疾病以留之[41]。此所以振衣而趦趄[42],北望枢斗而俯而太息者也[43]。远蒙教督,不获趋承[44],虽君子不之责,而私衷不敢安,故以书达所志,而冀量察焉。




  注释:
  [1]关于此书,姚莹在《惜抱先生家状》中说:“梁阶平相国属所亲语先生曰:‘君若出,吾当特荐,可得殊擢。’先生婉谢之,集中所为《复张君书》也。”据此可知,“张君”乃梁阶平亲信。梁阶平,名国治,乾隆三十四年进士,后以湖南巡抚入直军机处,擢户部尚书,累官至东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工书法,好学爱才,著有《敬思堂文集》。[2]辱:谦词。“辱书”意为屈辱您给我写信,承蒙赐书。谕:晓谕,告知。[3]荷:表示感激的话,承受。[4]騃蹇:迟顿。“騃”同“呆”。[5]俦人:同伴,同类人。[6]大罪:重大缺点。[7]微:非,无。[8]仰德:仰慕其恩德。[9]蕲:求,要求。[10]羁于绂冕:羁留于官位。绂(fú弗):系印的带子;冕:有官位的人的礼帽。[11]心趋殿阙:向往高位。殿阙:宫殿。[12]鸠:即布谷鸟。隼(sǔn笋):一种猛禽,鹰类。[13]鳣鮪(zhān wěi毡委):鳇鱼,一种大鱼,体长可达五米。鲋䱉(fù qū付区):鲫鱼、鳝鱼,此处泛指小鱼。这句意为鳣鮪体大,水小时就游不了,而小鱼则照样可以游。作者以此说明“物各有时宜”的道理。[14]岩穴:山洞。《汉书司马迁传》:“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后用以指隐居或隐居之所。[15]遭:遇。清时:清平之时。[16]登第;科举时代考中进土叫“登第”,亦称“登科”。[17]跻(jī基),登。[18]不克以居:指不能在翰林的地位上呆下去。[19]部曹:明清各部司官吏的通称。汉代尚书分曹治事,魏晋以后改曹为部。姚鼐曾任刑部郎中,故自谓“浮沉部曹”。[20]次:停留、等待。迁:升迁。[21]秘书之馆:指四库全书馆。[22]“而使”句:去掉官吏事务,去书局供职。指作者自己任四库全书编修事。[23]跛躃(bì必):瘸腿。[24]交裾接迹:接连不断的意思。裾:衣服大襟。[25]常参官:平常的参佐官吏。[26]“孟子曰”三句:《孟子万章下》:“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赵歧注:“行可,冀可行道也。鲁卿季桓子秉国之政,孔子仕之,冀可得因之行道也。”[27]仕非苟:不随随便便出来做官。[28]摅论:发表自己的见解。摅(shū书):发抒。[29]素分:素常的职分。[30]“远欲”句:追求远处的东西,而真到了跟前,却又忧虑起来了。[31]“飞鸟以凶”:语出《易小过》,意思是说,该向下时却要向上,结果是不好的。“飞鸟”表示向上的意思。[32]“卬须我友”:《诗经邶风匏有苦叶》:“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áng昂)我;须:等待。[33]溺:沉溺无节制。[34]榼(kē柯):古代盛酒器具。几效:希望效仿。“几”通“冀”,希望。[35]捄:同“救:。[36]跬步:半步。[37]度之数:不只一次地忖度。数(shuò朔):屡次。[38]末光:余光。[39]当轴:处枢要之地位者。褒采:赞美。[40]忭(biàn辨):喜悦。[41]婴疾病:困于疾病。婴:缠绕,羁绊。[42]趑趄(zījū资苴):且进且退,犹豫不前。[43]枢斗:北斗,北斗第一星叫天枢。这里指朝廷或京城。[44]趋承:趋赴承教。



  姚鼐于四十二岁(乾隆三十九年)时,因与当时主持《四库全书》编撰工作的纪昀等人意见不合,托疾辞官。后以文名为世所重,主讲江南诸书院,名声反而更盛,并没有尝到过穷愁潦倒的滋味。此文言己不合对宜,为“免耻辱之大咎”而绝意仕进,未必没有一点牢骚,但他的地位、心境毕竟不同于刘大櫆那样的下层知识分子,虽有牢骚,却无愤激之气,因此行文平实,气势舒缓,在风格上与刘大櫆等又自不同。
发表于 2008-3-19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复郑夫人书(清)林则徐


 
  前日发一信后,昨日接连家书两函。一系七月二十一日发,一系七月二十五日发。知次儿病已霍然[2],且已准备应试,甚以为念。余发此信时,想次儿已于矮屋中缴卷出矣[3],前发一信,嘱不必应试,仔细一思,发函时正在风簷矮屋中接题起草,迨信到时,至快总在月底,函中云云,已成昨日黄花,不免多此一言。临颖匆匆[4],竟未思及,真堪失笑。然使次儿因病未能考试,或以父为责为虑者,阅信后尚可释然也[5]。
  此地鸦片触目,十户之中,吸者半数。即官场中染此者亦多,可恨之极!决意严行禁止。现正委广洲道与英夷办理交涉[6],今后不得来此贩运,违者并禁绝其贸易,但未知有无成效也。
  大儿在京,闻睡时甚迟,交友犹多,未知染此癖否?当驰函痛戒之[7]。夫人如发信去,亦须得及,毋使余担心也。次儿三儿在家,承夫人督教,当不至此。惟闻族中子弟,亦有此不疲者,一入黑籍[8],身体即隳[9],今后将永远提不起精神,办不成大事,是亦林氏之不幸也。未知彼父兄所司何事,而竟放任至此,是真咄咄怪事。
  前据促常表兄来信,知夫人近患脚肿,何来信绝未提及?想已全愈矣!甚念。月底子嘉兄将回闽省亲,届时将托伊顺便一造吾家[10]。银两亦托伊带来。家中用途如何?可省则省,不可省处,亦不必过事俭啬[11]。王戎钻核[12],终非佳士;布孙布被,亦属佥壬[13]。接人处事,当从大处落墨,一钱不会,余不取也。



  注释:
  [1]1838年道光皇帝派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到广州查禁鸦片。这封信是林则徐在广州写给夫人的一封家信。[2]霍然:疾病迅速消除。[3]矮屋:指科举考场。考乡试的地方叫“贡院”,内有只容一人身子的矮屋几十间、百间不等,考生各占一间。[4]临颖:临笔写信。颖,笔尖。[5]释然:放心。[6]委:委派。广州道:清朝分一省为数道,道相当于现在的地区。[7]驰函:急速发信。[8]黑籍:俗称吸鸦片者为黑藉中人。[9]隳(huī灰):毁坏。[10]伊:他。造:前往。[11]俭啬:节俭吝啬。[12]王戎:西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惟性极贪吝,广收八方园田,每自执牙筹(用牙制的计算器),昼夜计算。家有好李子,卖了怕人得种,钻核毁之。[13]俭壬:同“俭壬”,指巧言谄媚、行为卑鄙的人。



  林则徐(1785—1850),字少穆,福建侯官(今闽侯)人。十三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七岁中进士入翰林院,从编修做到督抚。受当时今文学派经世致用进步思想影响,比较注重实际上,关心国计民生,主张严禁鸦片。1838年,任钦差大臣往广州查禁鸦片,举行震惊中外的虎门焚烟大示威,给英国侵略者的武装挑衅以坚决回击。由于清王朝的卖国投降政策,1842年,他被谪戌伊犁。1845年获释,任陕甘云贵等省督抚。1850年病死。著有《林文忠公政书》、《云佐山房文钞》、《云佐山房诗钞》等。
  十九世纪初,帝国主义向中国大量运销鸦片,鸦片问题日益严重,而清廷内部分为禁烟和反对禁烟两派。林则徐当时任湖广总督,道光十八年(1838)连续上书奏请禁烟,指出鸦片大量输入,导致大量白银外流,造成银贵钱贱,“数十年后,中原几天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道光皇帝同意所奏,任他为钦差大臣去广州查禁鸦片。林则徐到达广州,采取果断措施,表示:“若鸦片一日不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终始,断无终止之理。”这封信就是他初到广州时写给郑夫人的一封家书。
  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林则徐对鸦片深恶痛绝,“决意严行禁止”。对贩毒的帝国主义者,态度坚决;对吸毒的官吏,恨之已极,对自己的大儿子,极为担心,生怕他染上烟癖。对族中子弟入黑籍,认为是林氏之不幸,责其父兄不能严加管教。表现了对自己子弟既爱护又严格要求的正确态度。
  开头结尾两段,纯系与夫人叙家常,谈私事,但字里行间也表现了林则徐的高尚品德。他对次子患病,极为关心,甚至嘱咐“不必应试”,这在以科举取士,读书人把科举看作比命还重要的封建社会里,能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林则徐在广州,身为钦差大臣,逢迎要谀之徒举目皆是,然而他不但没有借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反而写信要家中捎来银两,其清白廉洁,可想而知。
  这封普通家信,信笔直书,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语言朴实,毫无雕琢,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自有一种朴素美。
发表于 2008-3-19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复庄卫生书(清)冯桂芬


 
  蒙读书为文三四十年[2],所作实不少。而才力苶靡不能振[3],天实限之,亦何敢侈口论文?顾独不信义法之说[4]。窃谓文者,所以载道也。道非必“天命”、“率性”之谓[5]。举凡典章制度,名物象数[6],无一非道之所寄,即无不可著之于文。有能理而董之[7],阐而明之,探其奥赜[8],发其精英,斯谓之佳文。
  故长于经济者[9],论事之文必佳,宣公奏议,未必不胜韩、柳[10];长于考据者,论古之文必佳;贵与考序,未必不胜欧、苏[11]。文之佳者,随其平、奇、浓、淡、短、长、高、下,而无不佳。自然有节奏,有步骤,反正相得,左右咸宜,不烦绳削而自合[12]。称心而言,不必有义法也;文成法立,不必无义法也。
  反是言之,魏叔子为昭代名家,而序梅氏《历算全书》,不知所云[13];梅伯言亦近时能手,而序郝氏《尔雅义疏》,开口便错[14]。无他,强以所不知,困于所不能也。以彼其文,岂不周规折矩,尺步绳趋?佳乎否乎?惟碑版之作,前贤成式俱在[15]。身处后代,不宜偭规矩而改错[16]。故金石不妨言例,而他文不可言义法。於乎!诂经者以例说《春秋》,而《春秋》晦,必非游、夏一堂之论也[17];为政者以例治天下,而天下乱,必非唐、虞、三代之法也[18]。操觚者以义法为古文[19],而古文卑,必非先秦、两汉之作也。瞽论如是[20],藉求是正。如有以发我矇固[21],所愿闻耳。执事躬仪黼黻[22],王路驰驱[23]。际兹国步艰难,方与拨乱反正。别有经天纬地之大文[24],为同谱光荣[25],又岂仅区区翰墨为勋绩邪[26]!



  注释:
  [1]庄卫生:名受祺,道光进士。著有《枫南山馆遗集》、《维摩室随笔》等。[2]蒙:自称的谦词。[3]㳟(nié):疲倦的样子。[4]义法:桐城派论古文创作提出的两个准则。[5]天命、率性:宋代理学家所说的“道”,就是“在天为命,在人为性”。[6]名物:各类事物的名称、类别。象数:《周易》所载占卜吉凶的说法。[7]理:剖析。董:正。[8]奥赜(yí):深秘的含蕴。[9]经济:经国济民。这里指治理政事。[10]宣公:唐代陆贽(754—805),所作奏议十篇,指陈时病,为后世所重。韩、柳:韩愈、柳宗元。[11]贵与:宋代马端临(1254—1323),字贵与。著有《文献通考》。欧、苏:欧阳修、苏轼。[12]绳削:删修文章。[13]魏叔子:魏禧(1624—1681),字叔子。昭代:清明的时代。此处代称清代。梅氏:梅文鼎(1633—1721),著有天文数学著作《历算全书》。[14]梅伯言:梅曾亮。郝氏:郝懿行(1755—1823),撰《尔雅义疏》等书。[15]碑版:刻于石上的文字。即墓志碑文一类文体。成式:已形成的固定的形式。[16]偭(miǎn):背。[17]诂:用今言解释古言。以例:用旧例。晦:不明。游、夏:子游、子夏,孔子的弟子。[18]唐、虞:传说中古代帝王唐尧、虞舜。三代:夏、商、周三代。[19]觚(gū):古代用来写文字的木简。操觚:代指写作。[20]瞽(gǔ)论:瞎说。自谦之词。[21]矇固:愚昧。[22]执事:定信时用作对方的敬称,表示不敢直指其人。黼黻(fǔ fú):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代指官服。[23]王国驰驱:为国事奔忙。[24]经天纬地:经营治理天下。[25]同谱:同一谱系的宗族。[26]翰墨:泛指文章。此句出曹植《与杨修书》。



  本文选自《显志堂集》卷五,是冯桂芬写给庄卫生的复信。文中批评了桐城古文派的“义法”说,提出了“称心而言,不必有义法;文成法立,不必无义法”的见解。这对改革当时文风起了促进作用。所以,此文在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一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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