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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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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9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赴义前别父书(清)方声洞


 
  父亲大人膝下:
  跪禀者[1]:此为儿最后亲笔之禀,此禀果到家,则儿已不在人世者久矣。儿死不足惜,第此次之事[2],未曾禀告大人,实为大罪。故临死特将其就死之原因为大人陈之。
  窃自满洲入关以来,凌虐我汉人无所不至。迄于今日,外患逼迫,瓜分之祸,已在目前。满洲政府犹不愿实心改良政治,以图强盛;仅以预备立宪之空名[3],炫感内外之视听,必欲断送汉人之土地于外人,然后始大快于其心。是以满政府一日不去,中国一日不免于危亡。故欲保全国土,必看碟驱满始,此固人人所共知也。儿蓄此志已久,只以时未至,故隐忍未发。迩者海内外诸同志共谋起义,以扑满政府,以救祖国。祖国之存亡,在此一举。事败则中国不免于亡,四万万人皆死,不特儿一人;如事成则四万万人皆生,儿虽死亦乐也。史以大人爱儿切,故临死不敢不为禀告,但望大人以国事不心,勿伤儿之死,则幸甚矣!
  夫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以强祖国,使同胞享幸福;奋斗而死,亦大乐也。且为祖国而死,亦义所应尔也,儿刻已念有六岁矣[4],对于家庭本有应尽之责任。只以国家不能保,则身家亦不能保;即为身家计,亦不能不于死中求生也。儿今日极力驱满,尽国家之责任者,亦即所以保卫身家也。他日革命成功,我家之人,皆为中华新国民,而子孙万世,亦可以长保无虞。则儿虽死,亦瞑目于地下矣!惟从此以往,一切家事均不能为大人分忧,甚为抱憾!幸有涛兄及诸孙在[5],则儿或可稍安于地下也。惟祈大人得信后,切不可过于伤心,以碍福体,则儿罪更大矣。幸谅之!
  兹附上致颖媳信一通[6],俟其到汉时面交[7],并祈得书时即遣人赴日本接其归国。因彼一人往东,无人照料,种种不妥也。如能早归,以尽子媳之职,或能轻儿不孝之罪。临死,不尽所言,惟祈大人善保玉体,以慰儿于地下,旭孙将来长成,乞善导其爱国之精神,以为将来为国报仇也。临书不尽企祷之至。敬请
  万福金安儿声洞赴义前一日禀于广州城
  家中诸大人,及诸兄弟姊妹、诸嫂、诸侄儿女、诸亲戚统此告别。



  注释:
  [1]跪禀者:子女写信给父母时用的敬调整,表示有所陈述、禀告。[2]第:只是。此次之事:指参加起义的事。[3]预备立宪:清廷1906年宣布预备立宪。1908年颁布《钦定宪法大纲》,以九年为预备立宪时期。[4]念:即“廿”,二十。[5]涛兄:作者的哥哥方声涛。也是同盟会会员。[6]颖媳:作者的妻子王颖。也是同盟会会员。[7]汉:汉口。当时方声洞家在汉口。



  方声洞(1886—1911),字子明,福建侯官(今闽侯)人。1902年留学日本。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他参加了留日学生组织的拒俄义勇军。1905年在日本加入同盟会,任福建支部部长。1911年3月诀别妻子,回国参加广州起义,在起义中英勇作战牺牲。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此文是广州起义前,方声洞写给父亲的永别书。信中主要说明了自己慷慨赴死的原因,即献身祖国的道理,借以劝慰父亲。信中既有作者为祖国而死、义不容辞的豪言壮语,又有儿子对父亲未能尽责的深深遗憾,表现了一个革命者的崇高精神境界。
发表于 2008-3-19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噶玛兰台异记(清)姚莹


 
  皇帝登极之元年六月癸未夜[2],噶玛兰风,飓也。或曰:“台雨甚,伐木坏屋,禾大伤,继以疫。”于是噶玛兰辟十一年矣,水患之岁五,台患之岁三。兰人大恐,为鬼神降灾,不悦人之辟斯土也。将禳之[3]。
  桐城姚莹,时摄或噶玛兰通判[4],有事在郡[5],闻灾驰至。周巡原野,倾者扶之[6],贫者周之。请于上而缓其征,制为药而疗其病。民大悦。
  乃进耆老而造之[7],曰:“吾人至此不易矣,生人以来,此为荒昧,惟狉獉之番[8],睢睢盱盱[9],巢居而穴处,其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始自吴沙数无赖[10],召集农夫,负耰锄以入荒裔[11],剪荆榛,凿幽险,御虎狼之生番,数濒于死矣。乃筑围堡,置田园,聚旅成郛[12]。既以无所统而相为争夺,大吏以闻[13],天子悯焉,然后为设官而治之。黔首绥和[14],文身向化[15]。今则膏腴沃壤,四民且备[16],城郭兴,宫室毕[17],妇子嘻嘻而乐利[18]。
  夫山川之气,闭塞郁结,久而必宣。宣则泄,泄则通,通然后和,天道也[19]。今以亿万年郁塞之区,一旦凿其苞蒙而破其澒洞[20],泽源与山脉偾兴[21],阴晦与阳和交战[22],二气相薄[23],梗塞乍通,于是乎有风雷水旱瘯疾之事[24],岂为灾乎?
  昔者羲轩之世[25],纯风古处,百姓浑浑[26],不识不知,未有所为灾者。逮乎中天运隆[27],五臣递王[28],文明将启,而于是乎有尧之水、汤之旱[29]。圣人以为气运之所由泄[30],而不以为天之降殃于人也。不然,德如唐尧,功如成汤,岂复有失道以干鬼神之怒哉?
  若夫地平天成[31],大功既毕,则惟慎人纪[32],以保休嘉[33],而于是乎时和年丰,百宝告成[34],宇宙熙皞,臻于郅治[35]。苟有失德,肆为淫慝败乱[36],则鬼神恶之,而天乃降灾,此天地之气既通而人事不和为厉也[37]。
  今斯地初开,虽风水屡洊而不为异[38],五患水、三患台而民不饥,无有散乱,何也?民皆手创其业,艰难未忘,室家未阜[39],而不敢有淫慝之思也。虽然,吾特有惧焉。惧夫更十年后,地利尽辟,户口殷富,老者死而少者壮,民惟见其乐而不见其艰也,则将有滋为淫佚而乐于凶悍暴乱者。人祸之兴,吾安知其所极耶?然则如之何而后可也?曰:“崇节俭,修和睦,戒佚游,严盗贼。守斯四者,庶乎可以久安而不为灾[40]。禳何为者?”
  耆者曰:“善!”乃记之。



  注释:
  [1]噶玛兰:清代厅名,清朝在新开发地区设“厅”,为政区建功立业置。噶玛兰即今台湾宜兰县,在台湾东北部。台异:台风灾害。异,灾异。[2]皇帝登极:皇帝即位,此处指1821年清宣宗道光帝即位。六月癸未:阴历六月初五日。[3]禳(ráng):祭鬼神以求福消灾。[4]通判清代府的副长官,当时新辟地区也以通判充任厅的长官。[5]郡:地方行政区划名,此处指府城,当时台湾府属福建省,府城在台湾县(今台南)。[6]倾者:指房屋倾坍的受灾户。[7]耆(qí)老:老年人。[8]狉獉(pī zhēn):未开化之地。[9]睢睢(suì)盱盱(yū):浑然无知的样子。[10]吴沙数无赖:吴沙等而下之几个无业游民。吴沙,福建漳州人。清嘉庆元年(1796),吴沙带领漳州、泉州及广东人民在噶玛兰地区开垦。[11]耰(yōu):古代用来击碎土块、平整田地的农具。荒裔:荒芜边远之地。裔,边远之地。[12]聚旅成郛:聚居众人,形成城郭。旅:众;郛:郭,外城。[13]大吏:指总督、巡抚等高级官吏。[14]黔首绥和:百姓安定和乐。黔首:古代称百姓为黔首;绥;安定。[15]文身:南方一些少数民话有在身上刺花纹或图形的习惯。此处指未开化的当地人。[16]四民:古代称士、农、工、商为“四民”。[17]宫室:房屋。[18]嘻嘻:欢乐的样子。[19]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20]苞蒙:为草木包裹遮蔽的自然状态。澒(hòng)洞:也作洪洞、鸿洞。弥漫无际的样子。[21]泽源:指河湖水泽的水源。偾(fèn)兴:喷发、兴起。[22]阴晦与阳和交战:指阴、阳二气相互搏击。古代哲学家认为,阴阳二气的矛盾搏击是万物产生、变化的原因。[23]相薄:互相逼迫。薄:迫。[24]瘯(cù)疾:人畜害病。瘯:家畜疾。[25]羲轩:伏羲和轩辕。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人物。轩辕即黄帝。[26]浑浑:纯厚质朴的样子。[27]中天:古人称尧舜时代为中天之世。[28]五臣递王:指舜时的禹、稷、契( xiè)、皋陶、伯益五个臣子相继协助虞舜治理天下,成就王业。递:相继,相连。[29]尧之水、汤之旱:相传唐尧时有过九年水患,商汤时有过七年旱灾。[30]气运:指春、夏、秋冬时序的流转变化。[31]地平天成:指水土平治,万物得以成就。[32]人纪:人的纲常准则等道德规范。[33]休嘉:幸福美满。休:吉庆美善。[34]百宝:指各种珍贵事物。[35]熙皞(hào):和美光明。[36]郅(zhì)治:大治。郅:极、大。[37]淫慝(tè):荒淫邪恶。[38]厉:祸患。[39]屡洊:屡次为害。“洊”,通“荐”,庄稼连年不收。[40]阜:富足。[41]庶乎:接近,差不多。



  本文写台湾噶玛兰地区遭受台风袭击后,当地人民以为是鬼神降灾,准备用祭祷消除灾害。作者用谈话的方式,剖析了造成灾害的原因及台湾开辟的历史,告诫人们自然灾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事不和”,是“人祸之兴”。要除去灾害,不必去祭祷鬼神,只要做到“崇节俭,修和睦,戒佚游,严盗贼”,就可以得到长期安定的生活。对天灾与人祸,作者更强调后者,这种认识至今仍有现实意义。对于台风等自然灾害,限于作者当时的认识水平,还不能作出科学的解释,这是可以理解的。
发表于 2008-3-19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戆子记(清)谢济世


 
  梅庄主人在翰林[2]。佣仆三:一黠[3]、一朴、一戆。
  一晶,同馆诸官小集[4],酒酣,主人曰:“吾辈兴阑矣[5],安得歌者侑有一觞乎[6]?”黠者应声曰:“有。”,既又虑戆者有言,乃白主人,以他故遣之出,令朴者司阍[7],而自往召之。召未至,戆者已归,见二人抱琵琶到门,诧曰:“胡为来哉?”黠者曰:“奉主命。”戆者厉声曰:“吾自在门下十余年,未尝见此辈出入,必醉命也!”挥拳逐去。客哄而散,主人愧之。
  一夕,然烛酌酒校书[8]。天寒,瓶已罄[9],颜未酡[10],黠者眴朴者再沽[11]。遭戆者于道,夺瓶还谏曰[12]:“今日二瓶,明日三瓶,有益无损也[13]。多酤伤费[14],多饮伤生,有损无益也[15]!”主人强颔之[16]。
  既而改御史[17]。早期,书童掌灯,倾油污朝衣[18],黠者顿足曰:“不吉!”主人怒,命仆者行杖[19],戆者止之,谏曰:“仆尝闻主言:古人有羹污衣[20]、烛然须不动声色者[21],主能言不能行乎?”主人迁怒曰[22]:“尔欲沽直邪[23]?市恩邪[24]?”应曰:“恩自主出,仆何有焉!仆效愚忠,而主曰沽直!主今居言路[35],异日跪御蹋[26],与天子争是非,坐朝斑[27],与大臣争献替[28],弃印绶其若屣[29],甘迁谪以如归。主亦沽直而为之乎?人亦谓主沽直而为之乎?”主人语塞,谢之,而心颇衔之[30]。
  由是黠者日夜伺其短,诱朴者共媒蘖[31],劝主人逐之。会主人有罪下狱[32],不果。未几,奉命戍边[33],出狱治装。黠者逃矣,朴者亦力求他去,戆者攘臂而前曰[34]:“此吾主报国之时,即吾侪报主之时也[35]。仆愿往!”市马、造车、制穹庐[36]、备粱糗以从[37]。于是主人喟然叹曰:“吾向以为黠者有用,朴者可用也。乃今而知黠者有用而不可用[38],而戆者可用也;朴者可用而实无用,而戆者有用也。”
  养以为子,名曰戆子云。


  注释:
  [1]戆(gàng)子:戆,傻,楞。戆子犹言傻瓜,楞头青。[2]翰林:翰林院。明、清以翰林院为“储才”之地,在科举考试中选拔一部分人入院为翰林官。[3]黠(xiá):聪慧,狡猾。[4]同馆:同在翰林院做官。翰林院又称为“馆阁”。[5]阑:尽。[6]侑(yòu):劝,陪侍。特指饮食方面。觞(shāng):酒杯。[7]司阍(hūn):守门,看门。阍,门。[8]然:同“燃”。校书:整理、校勘书籍。[9]罄(qìng):尽,空。[10]酡(tuò):喝了酒脸色发红。[11]眴(shùn):眼珠转动,以目示意。沽:买。[12]谏:直言规劝,一般用于下对上。[13]益:增加。损:减少。[14]酤(gū):买酒。[15]损:损害。益:好处。[16]强:勉强。颔:点头。此处表示同意、接受。[17]御史:官名。行使纠察吏治的职责。[18]朝(cháo)衣:上朝时所穿的礼服。[19]行杖:打棍子,执行打人的差事。[20]羹污衣:《后汉书刘宽传》载,刘宽为人宽厚,从没有疾言厉色。妻子为了试探他,在朝廷聚会的日子,故意让侍婢进肉羹,羹汤倒翻在刘宽的朝衣上,刘宽却神色不变,反而和缓地问婢女:“羹烫坏了你吗?”[21]烛然须:《宋名臣言行录》载,韩琦任定州知州时,夜里写信,令侍兵举着蜡烛,侍兵在旁边看他写信,不小心手中蜡烛烧着了韩琦的胡须,韩琦用衣袖拂去烟灰,依旧写信。[22]迁怒:将对甲的怒气发泄到乙身上。[23]沽直:赚取正直敢言的名声。[24]市恩:施恩惠以换取别人的好感。犹言讨好。[25]言路:向朝廷进言的途径,此指任御史之职。[26]异日:他日,有朝一日。御榻:皇帝的座位。[27]朝班:朝廷官员排列的位次。[28]献替:“献可替否”的省略语。《左传昭公十二年》:“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献,进。替,废。意思是有可行的就进献,不可行的则废除。后称臣对君劝善规过、议兴议革为“献替”。[29]印绶:印和系印的丝带,指官吏印章,代指官位。屣(xǐ):草鞋。[30]衔:含。引申为藏在心里、怀恨在心。[31]媒蘖(niè)媒、蘖是二种酿酒的发酵物,比喻挑拨是非,陷人于罪。[32]下狱:作者面奏河南巡抚田文镜在地方上为非作歹,世宗很不高兴,把奏章掷还给他,他还要极力谏诤,结果世宗大怒,下狱治罪。[33]戍边:戍守边疆。作者入狱不久,又被发配到新疆阿尔泰地区的军营中。[34]攘臂:捊袖伸臂,振奋的样子。[35]吾侪(chái):我辈,我们这样的人。侪,辈,类,等。[36]穹庐:帐篷。[37]粱糗(qiǔ):干粮。糗,炒熟的米、麦等谷物。[38]乃今:而今,如今。


  谢济世(1689—1757),字石霖,号梅庄,广西全州人。康熙五十一年(1712)进士。雍正年间官御史,因上书弹劾河南巡抚田文镜而流放戍边。后来又因注释《大学》不遵循程朱理学,几乎处以死罪。清高宗乾隆登位后,曾做过地方官,不久遭谗言解任。一生仕途坎坷。
  这是一篇名文。为“戆”者作记,只是借题发挥,抒发自己一生忠诚耿直却处处蹭蹬的满腹郁愤,充满对朝廷言路及用人制度的辛辣讽刺。写来简炼生动,时有警句,人物立纸上呼之欲出。从三个不同品性的仆人身上,我们可见到奸诈媚谄、八面逢缘的佞人形象,目光短浅、唯唯诺诺的俗人形象,而戆子无疑是作者本人的写照。
发表于 2008-3-19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节妇传(清)方苞


 
  节妇段氏,宛平民高位妻也[2]。京师俗早嫁娶,位之死,节妇年十七,有二子矣。高氏无宗亲[3],依兄以居。丧期毕,数喻以更嫁,节妇曰:“吾不识兄意何居[4]?吾非难死也,无如二子何。”其兄曰:“于正无如二子何也,我力食[5],能长为妹赡二甥乎[6]?”节妇曰:“易耳。自今日,即无累兄,但望毋羞我贫,暇则频过我[7],使人知我尚有兄,足矣。”方是时,节妇嫁时物,仅余一箱,直二千[8]。取置门外,索半直[9],立售[10]。即日移居小市板屋中[11]。
  京师地贵,或作板屋于中衢[12],妇人贫无依者,多僦居[13],为市人缝纫。节妇以此为生,几二十年[14]。二子长,始就僦屋以居[15]。二子幼时,节妇艰衣食,不能使就学。长子市贩,中年殁[16]。次子为小点吏,以罪谪辽左[17]。节妇复抚诸孙。又十余年,孙裔发愤成进士,赎其父以归,而节妇年九十矣。
  节妇性严毅,常早起,子妇虽老[18],终日侍立,不命不敢坐。裔之母谷氏,性笃孝[19]。鸡初鸣,起洒扫,奉匜侍盥[20],就灶下作羹食,亲上之。食毕,然后退,率以为常[21]。及贵盛,姻党皆曰[22]:“世有太夫人年七十而执仆婢之役者乎[23]?”将公为节妇言之,谷氏曰:“若毋言,吾与姑故寒苦,姑习我[24],非我供事,姑终不适。吾皤然白发[25],身无疾,洒扫盥馈以事吾姑,此日可多得耶?”
  节妇以康熙戊辰卒[26],年九十六,距位之死,七十有九年。始节妇所僦板屋,在珠市西[27]。及孙贵,卜居正当其地。家童数十,出入呼拥,节妇时指示子孙姻党,京师之人亦以为美谈云。


  注释:
  [1]高节妇:因其丈夫姓高,故用丈夫的姓氏,这是封建时代的习惯。[2]宛平:县名。清属京师顺天府,今已并入北京市,属丰台区。[3]宗亲:同母兄弟。[4]意何居:存的是什么心。[5]力食:凭劳动生活,靠力气吃饭。[6]赡(shàn)供给,供养。[7]频:频繁,经常。[8]直:同“值”。[9]索:要求,讨取。[10]立:即时,立刻。[10]小市:地名,指京师宣武门外路西。[12]中衢(qú):大路中间。衢,四通八达的道路。[13]僦(jiù):租赁。[14]几:近。[15]僦屋:此是对照上文的僦板屋来说,板屋是粗率搭建的住所,不可安居。此处的“屋”,指可安居的房屋。[16]殁(mò):死亡。[17]谪(zhé):官吏因罪被降职或流放。辽左:辽东,辽河以东。地理上以东为左,故称。[18]子妇:媳妇。[19]笃孝:非常孝顺。笃,深厚。[20]奉匜(yí):捧着洗潄的器具。匜,古代盥器,瓢形。侍盥(guàn):伺候洗手洗脸。盥,浇水洗手,也指洗沐的器具。[21]率:遵守,遵行。[22]姻党:泛指有婚姻关系的亲戚们。[23]太夫人:对官僚豪绅的母亲的称谓。[24]习:习惯,熟悉。[25]皤(pó)然:白首貌。[26]戊辰:康熙二十七年(1688)。[27]珠市:京师地名。


  与《二贞妇传》比较,这篇节妇传记叙事具体,形象生动,不发议论,不作评断,先写节妇二十年历尽艰辛抚育儿孙,再写其儿媳,衬托节妇性格严毅,以孝治家。最后就板屋进行点染,把今昔贯穿起来,含苦尽甜来之意。
发表于 2008-3-19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阳孙文正公逸事(清)方苞


 
  杜先生岕尝言:归安(1)茅止生习于高阳孙少师。道公天启二年,以大学士经略蓟、辽,置酒别亲宾,会者百人。有客中坐,前席而言曰:“公之出,始吾为国庆,而今重有忧。封疆社稷,寄公一身,公能堪,备物自奉,人莫之非;如不能,虽毁身家,现难逭(2),况俭觳(3)乎?吾客食皆凿(4),而公独饭粗,饿小名以镇物,非所以负天下之重也。”
  公揖而谢曰:“先生诲我甚当,然非敢以为名也。好衣甘食,吾为秀才时固不厌,自成进士,释褐而归,念此身已不为已有,而朝廷多故,边关日骇,恐一旦肩事任,非忍饥劳,不能以身率众。自是不敢适口体,强自勖厉,以至于今,十有九年矣。”
  呜呼!公之气折逆奄(5),明周成事,合智谋忠勇之士以尽其材,用危困疮痍之卒以致其武,唐、宋名贤中犹有伦比;至于诚能动物,所纠所斥,退城怨言,叛将远人咸喻其志,而革心(6)无贰,则自汉诸葛武侯而后,规模气象,惟公有焉。是乃克己省身忧民体国之实心自然崦忾(7)乎天下者,非躬豪杰之才,而根式乎有闻于圣人之道,孰能与于此?然惟二三执政与中枢边境事同一体之人实不能容;《易》曰:“信及豚鱼。”媢嫉(8)之臣乃不若豚鱼之可格,可不惧哉!



  注释:
  (1)归安:旧县名,治所在今浙江湖州。(2)逭(huàn换):逃避。(3)觳(què却):简陋。(4)凿:精米。(5)奄:同“阉”,指魏忠贤阉党。(6)革心:谓叛将远人洗心改过。(7)忾(qì气):通“迄”,通行,遍及。(8)媢(mào冒)嫉:嫉妒。


  方苞的古文长于叙事及论议。《左忠毅公逸事》、《石斋黄公逸事》及本篇均脍炙人口。
  孙文正即孙承宗(1563—1638),字稚绳,高阳(今属河北)人。他是明不著名忠义之臣,《明中史》卷二五○有传,说他:“始为县学生,授经边郡,往来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清波故道南下。喜从村官老兵究问队要厄塞,用是晓畅兵事。”天启(1621—1627)初,清兵渐占关外地区。边防大臣及朝廷宰辅畏知如虎,一味主张后撤守山海关。孙承宗却愿意前往关外察看形势,部署攻守方略。天启二年,明熹宗见边报警急,朝臣都推荐孙承宗去前方督师。在孙承宗一再请求下熹宗同意了,孙一出,根据实际情况选用人才,部署攻守,形势立即改观。魏忠贤当权,想拉拢孙承宪,特别派人送大批银饷等,被孙承宗知道了,上疏给皇帝说:“中使观兵,自古有戒。”使者碰壁回去,皇帝召孙承宗回朝。魏忠贤再想巴结他,“承宗不与交一言,”魏忠贤恨透了他,天启五年(1625)唆使爪牙攻击他,使他休官。崇祯二年(1629)清兵大举入关,“廷蔬争请召承宗,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今河北通县)”。孙承宗筹划方略,打退清兵。后来乘胜出师经略关东,收复失地二百多里。但这时崇祯皇帝听了周延儒、温体仁这些魏忠贤余党的话,兵部又故意延缓粮饷,使孙承宗恢复孙东的计划落空,随后又被免官家居。崇祯十一年(1638)清兵进攻高阳,孙承宗率领家人登城防守,他的儿孙侄孙等都壮烈战死。城破“被执,望阙投缳而死”。这时他已七十六岁了。
  方苞对孙承宗非常钦佩,他有《书〈孙文正传〉后》一开始就说:“当明之将亡,其事最傎者,莫若杀死袁崇焕与置公闲地。”同卷《书〈卢象晋传〉后》又说:“明之亡,始于孙高阳之退休,成于卢忠烈之死败。” 《书〈泾阳王佥事家传传〉后》又说:“孙高阳久镇边关,功在社稷,而废弃八年,卒使城巷战,阖门就死。其所遇乃忧勤恭俭之君,亲见其困于逆阉,又赖其力以收畿疆,纾国难,而终夺于(),岂非开哉!”还有一些篇章,不再赘述,可见方苞对孙承宗的倾倒。而这些都与《明史》本传相合,《明史》是清朝官修的,孙承宗是抗清而死的。可见这是人心之公论,不是方苞一个把偏爱。
  所谓“逸事”,指未见于史传的,又非一般人所了解的某些事迹。这篇这章分两大部分,前一部分叙述,后一部分发抒感慨,一开始表明材料来源。方苞在孙承宗死后三十年才出生所以要交代以示翔实可信。杜岕(1617—1693)字苍略,湖北黄风人,是方苞祖父的朋友,父亲的老师,方苞疵兄年青时也跟随父亲侍奉过他,称赞他的风范。(见《杜苍略先生墓志铭》)这里称杜先生表示尊敬。茅止生熟悉孙承宗的事,杜岕又闲时自听茅止生说的,又说给方苞父亲和方苞他们听。方苞妄图极强,这件事深入头脑,所以把它写出来。这篇文章是中年时期写的。
  客人的一段责备是陪笔,为了引出孙的回答中表现的精神境界。这段责备极有波澜,先用对比句表示对孙的否定。可以设想当时会场的气氛。这叫先断后判,吸引住听众。然后分析理由,最后举出例证仅是“客食皆凿,而公独饭粗”,客人硬上纲说是孙故意做作;“饰小名以镇物,非所以负天下之重也。”这个批评,分量非常重,满堂必为之愕然。而孙承宗听了这样的批评,首先是“揖而谢,”称“先生诲我甚当”;然后交代出这样做的原因,并且说已经坚持了十九年之久。孙承宗的修养气度特别是为国家分忧的赤胆忠心,不是已经昭昭在人耳目了吗?这一段只写了两人的对话,加了孙承宗的一个运作。至于群众和那个批评者的反应却只字不提,留给读者自己去想像。文字极其简练。桐城文主张“雅洁”,这是很好的典范,真正惜墨如金。
  第二部分是作者的感慨,实际是对孙承宗的全面评价,对那些倾邪小人的鞭挞。这是从上部分孙承宗的话引出的必然结论。孙承宗的事迹是众所周知的,不能重复但又不能不涉及,所以用极简练的方式分两层来赞美:先说他的智勇,还可以在唐宋名贤中找得到;再说他的忠诚感人,在诸葛亮以后,一人而已。然后再总结孙承宗的成就的原因:“是乃克己省身忧民体国之实心自然而忾乎天下者,非躬豪杰之才,而根式乎有闻于圣人之道,孰能与于此?”方苞是笃信孔孟程朱之道的,“学行继程、朱以后,文章在韩、欧之间”。他认为只要能身体力行,必然能无愧于天地。这里他赞美孙承宗仍是“贱之甚矣”的唾弃。这段感慨的层次既清楚,又严密。在赞美孙承宗时提出“诚能动物”,就引出结尾用“信用豚鱼”来对比当时如周延儒、温体仁等媢嫉之臣的可恶。“信及豚鱼”之语见《易中孚》,言猪、鱼微物尚且为诚信所感,而媢嫉之臣曾此之不若。这一结用“可不惧哉”四字,感慨无穷,耐人寻味。这“可不惧哉”四字,作者不便明言,实际是提醒皇帝注意不要被这样的人所蒙蔽,有借古喻今的味道。
  方苞主张义法。“义”就是“言有物”,指定的东西要有内容,要以孔孟之道为准则;“法”就指的“言有序”,主张文字的组织剪裁修辞造语等技巧。这篇短文从迁材组织到感慨议论都可使我们看出方氏注意义法的特点,值得借鉴。
发表于 2008-3-19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诰授朝议大夫贵州遵义府知府胡公墓志铭(清)梅曾亮


 
  君姓胡氏,讳钟,字山音,又字兰川,后自号晚晴居士,江宁人。其先自婺源以明末来居[2],数世有隐德[3],不仕。君性孝友,博学多能,书画尤工。年十六,补邑庠生[4],应乾隆丁酉科拔贡[5],以是科举于乡。于四库会要内廷、方略两馆誊录[6],议叙[7],授云南太和县[8],历任至贵州遵义府知府,以嘉庆九年致仕归[9]。
  始在云南时,靖变民[10],严苞苴[11],立学校,卓卓可纪述,而家居不一语人[12]。乡里善事,锐身坚行[13],与后进均劳逸[14]。当事者知君署可辄行[15],而平居不一至官府[16]。自学士大夫、老亲流辈[17]、新进小生至山僧羽士[18],无不交;茂树幽石、寂寥莽苍之墟,无不游。州闾聚会[19]、文酒之盛事,人必引之以为名,而未尝辞以事。古今图书、钱鼎、画印,其妍蚩真伪[20],有问者必告以诚。所作丹青、真行篆隶,无疏戚,为之必尽其技。然常退然若无能,和平斋庄[21],以一律持物[22],不见其待富贵贫贱迹者,二十年而不衰。七十七岁而卒。
  嗟夫!士君子度其身其时其地,有可以裨国家、庇民人者,则出可也[23];不自苦其心而逍遥无为以适己,则处可也[24]。使君乞身之时不早[25]、志不坚,以增其禄位荣宠,即优游强健之乐[26],亦时有兼得者,而必有所弃以全之,可谓能尊生矣[27]。
  君卒于嘉庆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后二年而配卢恭人卒[28],以道光某年月日,合葬于聚宝门外某乡。子潆,湖南候补县丞;澂,嘉庆癸酉科举人[29],充镶红旗官学教习;沛,县学生。女三人,适张[30]、适蓝、适汪。孙男八人,女孙六人,凡嫁婚皆仕族,雍雍可风[31]。铭曰:
  骋高衢[32],日未晡[33],忽解辔,肆嬉娱。眺嵚岑[34],水舒舒[35]。古官人,为民癯[36]。昧其艰,谓退愚。明古义,先生欤?铭其质,奠幽墟。



  注释:
  [1]朝议大夫:明清时四品文官的封职。不是具体的官职。[2]婺(wù)源:县名,明清时属安徽,今属江西。[3]隐德:隐逸的德行。[4]邑庠生:即县学生员。庠,学校。邑庠,县学。[5]丁酉:指乾隆四十二年(1777)。拔贡:原是科举中选拔国子监生员的一种制度。清代乾隆中每十二年一次,从各府、州、县学生员中通过考试,选出最优秀者,保送入京,称拔贡。经朝考合格,可任官职。[6]四库会要:指乾隆年间纂修《四库全书》的机构,下设多馆。[7]议叙:清代奖励官吏的一种制度。考核官吏后,对成绩优良者或加级,或纪录。[8]太和:旧县名,明清时为大理府治所,今云南大理。[9]嘉庆九年:公元1804年。致仕:交还官职,即辞官。[10]靖:安定,平定。变民:指造反的百姓。[11]苞苴(jū):馈赠的礼物,引申为贿赂。[12]语(yù):告诉。[13]锐身:挺身。[14]后进:后辈,后生。[15]署可:签署,批准。[16]平居:平常,平素。[17]流辈:同辈。[18]羽士:道士。羽,合有飞升之意。因道士多求成仙飞升,故称羽士。[19]闾(lǘ):里巷。[20]妍蚩(chī):美丑。[21]斋庄:寡欲庄重。[22]一律:一样,相同。持物:把握事物。[23]出:出仕,做官。[24]处(chǔ):隐居,不出仕。[25]乞身:官员自请退休。[26]优游:悠闲身得。[27]尊生:犹“养生”。保养身心。[28]恭人:明清时四品官妻子的封号。[29]癸酉:指嘉庆十八年(1813)。[30]适:嫁给。[31]雍雍:原意是鸟儿和鸣声。形容谐和。风:教育,感化。[32]衢(qú):大道。[33]晡(bū):日过午,即下午在三点至五点的申时。[34]嵚岑(qīn cén):山高峻貌。[35]舒舒:和缓貌。[36]癯(qú):瘦。



  居官晋阶能有所作为,弃官为民又能自得自乐,进退随缘任意,胡君的这种人生态度,作者十分欣赏,它实际是老庄的养生哲学,也是魏晋名士的潇洒风韵。
发表于 2008-3-19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葛公墓志铭(清)王拯


 
  公讳云飞[1],姓葛氏,浙江山阴人[2]。父承升,江南长淮卫千总[3],授武略都尉[4]。公幼读书成童,赴试郡王中,闻母疾,弃归。武略公尝率家人十数骑猎,顾谓公曰:“弧矢,男子事也,汝能之乎?”公援弓矢,六发皆中。武略喜曰:“我弓六石而能挽中[5],当弃儒为将,其可成父志乎!”公跪受命。
  年三十,中嘉庆己卯科武举人。道光癸未科成进士,官营守备,五擢至定海镇总兵[6]。丁父忧[7],去官一年,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复奏公署定海镇总兵[8]。公方以忧去大府问海上事宜[9],手疏言:“广东禁鸦片烟令方急,夷阴狡,恐为变波浙洋[10],宜先事定谋。”及英吉利兵船突据定海城,巡抚乌先公见驰书,要公诣镇海,计防御,公督耕陇上,得书白母太夫人,遂行。时道光二十年七月也。
  公至镇海,请尽出劲兵扼金鸡、招宝两山间,集定海溃兵,大阅海上。会夷军师安突得被执,夷情大惊扰,公遂请出兵复定海,格不行。夷书投天津,诡诉浙粤事,直隶总督以闻[11],得旨会议广东,明年予通市。夷请释安突得等,而归定海。
  归与寿春镇总兵王锡朋、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偕往复定海域。城三面踞山,北筱峰岭[12]、东竹山门,其西山岭尤丛沓,曰九安。惟南衜头土城数里临海[13],无屏蔽。公议城三面列巨炮,塞竹山站,深港可容舟者,增筑衜头土城对之,五奎山、毛港、吉祥六诸岛为埼角。当事以费巨不允行。七月,夷袭厦门,公闻之,立牒告大府:土城守单,筱峰背负海有间道,宜增炮及以营船备水剿。又执不与。
  八月癸巳[14],夷果复犯定海,攻竹山门,败走,明日窥东港浦,皆击退之。先是,守兵皆驻城中,惟公自驻土城。及是,王公锡朋出守筱峰岭,郑公国鸿守竹山门。夷船二十九,贼众至二万余,我兵合三镇仅四千。飞书大营请济师,大营疑其张大,戒死守勿望援。而进粮台饷又单,日给军人仅饭三器,不得饱。天雨浃旬[15],公青布帕首,麻袍,著铁齿靴,日偕士卒往来霪潦中[16],士心殊奋。夷屡战且却,杀伤甚众,持数日不能下。
  戊戌,天大雾,夷始全队逼土城,公倚睥睨[17],闻风帆海水声,微辨贼舻将近城,炮击沉之。夷分道攻峰、竹山,筱峰无炮,夷众夺间道下,攻破竹山门,背薄土城。公手掇四千斤炮回击之,血流成渠。贼殊死进,公率所部二百余卒,持刀械步斗。夷首安突得执大绿旗麾兵进,遇公,骂曰:“逆贼,终污吾刀!”斩之。刀折,复拔所佩刀二[18],冲贼队中,至竹山门,方仰登,贼刀劈公面去其半,血淋漓,径登贼駴迸间[19],而有炮背击公,洞胸穴如碗,前后枪铳雨集[20],中伤数十,遂卒。方贼将逼土城,公行营药桶二,密纳火线其中,而朱书其上曰:“军饷。”城陷,贼踏公营,争往取之,火发焚数百人,或曰戕公贼在焉。
  徐保者,定海义勇。夜迹公尸,走竹山门,雨霁,月微明,见公半面宛然,立崖石下,两手握刀不释,左一目犹睒睒如生[21]。欲负之行,不能起,拜而祝曰:“盍归见太夫人乎?”起,乘浮舟内渡。及明,抵镇海。大吏护公丧还山阴,张太夫人一恸而止,曰:“吾有子矣!”
  奏闻,上悼甚,以提督例加恤[22],遣官致祭,谥壮节。於戏[23]!公以良将材,当去国数万里穷斗之寇,使早从公言,严守御,或城守不再陷。即战,从公言,使兵力完,且援者继进,或将卒不俱歼。乃战守一不得如意。徒以身血战死,人皆壮其烈,厅其勇,余独悲其谋不克施于国家大事为可惜也。公性简朴,服食如寒儒,而治军严。尝有卒取民家一芋,鞭之流血,所部肃然。
  好读书,旁涉子史[24],间为诗词,慷慨言志。官裨将时,尝伪为商舟以诱贼,屡获巨盗,贼中惧之。为之谣曰:“莫遇葛,必不活。”及任定海,督帅檄公总视浙洋,水师益大振。是时,夷船已来窥海上。辄逸去。明年优去,夷船复至,定海遂失。公卒年五十三,子以简,以公恤文举人,以敦武举人。扶夷事定,引见殉难诸臣子孙,复授以简直隶州知州,以敦守备兼袭骑都尉、云骑尉世职。锡拯先籍山阴[25],于公同理,宗御史曰:“宜为之铭。”铭曰:
  呜呼,公也!天不畀成其功[26],遂其忠也。小夷犬羊,熟纵绁以无常[27],而使肆其凶也?战守绌其谋,其忠遂,而志则恫也[28]。我瞻稽山,郁郁乎有浩然凌虚而上者,公之宫也。



  注释:
  [1]讳:讳名,旧时因尊敬,不敢直呼名字,因称名字为“讳”。[2]山阴:今绍兴。[3]长淮卫:长淮在今安徽凤阳淮河边,明朝筑城设卫。千总:负责漕运的卫所、御所武官。[4]武略都尉:是一种荣誉称号,不是官阶。[5]六石(dàn):六石重,一石等于120市斤。[6]总兵:清绿营兵高级武官,掌管本镇军务,也叫总镇。[7]丁父忧:遇父亲之丧。[8]乌尔恭额:富察氏,满州镶黄旗人,嘉庆举人。道光十四年为浙江巡抚,后因定海御敌筹划不力罢官。[9]海上事宜:指海防。[10]变波:闹事。[11]直隶总督:投降派头子琦善。[12]筱(xiǎo)峰岭:即《王刚节公家传跋尾》所说晓峰岭。[13]衜(dào):同“道”。道路。[14]癸巳:阴历八月二十日,阴历九月二十五日。[15]浃旬:十日。用干支记日,自甲至癸共十日,叫浃日或浃旬。[16]霪潦:不停地下雨。[17]睥睨(bì nì):眼睛斜着向旁边看。[18]佩刀:随身佩带的刀。[19]駴(xiè)迸间:猛烈击鼓处。駴:击鼓如雷。[20]铳(chòng):枪类。[21]睒睒(shǎn):闪烁。[22]以提督例加恤:按提督衔增加抚恤。提督:一省的武官。[23]於戏(wū hū):同“呜呼”。[24]子史:诸子百家和书。[25]锡拯先籍山阴:王拯祖籍绍兴。[26]畀(bì):给予。[27]绁(xiè)以无常:让阴间的小鬼拴走。[28]恫:沉痛。[29]稽山:会稽山,在绍兴。



  葛云飞等三总兵指挥的定海保卫战,是鸦片战争中的又一场悲剧。三总兵的壮烈忠勇,天地可感,鬼神可泣,这是本文的基调。作者怀着极大的悲愤,生动描写了葛云飞的英勇机智和为国献身的英雄主义精神。但定海保卫战的失败是注定了的,这里有“大府”的判断错误,没有支持葛云飞备战,危急时又未派援兵。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由清王朝支持投降派的国内“大气候”决定的。“直隶总督(琦善)以闻,得旨会议广东”,本文在前边的这两句交代十分重要,正是因为琦善等破坏了林则徐在广东的禁烟并出卖了抗战军民之后,才使英国殖民军得以集中兵力北上,因而造成了定海保卫战的失败。王拯写文章学姚鼐,语言简明清新,能用简练的语言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本文写葛云飞英勇杀敌,颇能表现其风格。写葛母仅二句:“张太夫人一恸而止,曰:‘吾有子矣!’”神气全出,由此可以看出作者的文学修养。
发表于 2008-3-19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各物总院(清)李圭


 
  院在会基之南,正门东向,而西、南、北三面亦建大门,各高八十尺。偏门差小,约三十处,遍插各国旗帜,五采夺目。屋长一千八百八十尺,宽四百六十四尺,悉以精铁为梁柱,巨块玻璃为墙壁,高敞洁净,表里洞明。上起层楼杰阁十二座,居中四座,各高一百三十五尺。登临一览,各国之物,了然若指上螺纹。院内东西走道七,南北走道十有五,地面平铺木板。凿水池数处,或圆,或方,或八角,各尽其妙。中立铜柱,起重台,设机管。水由柱端泻入池,若喷珠溅雪,沁人心脾。走道空处多设长椅,休息游人。南北两门内设饭馆四处,可就近饮食。会院之大,斯为第一。南门旬复添建平屋,基广六亩,共用洋钱一百六十万元。
  所列之物,生成者为各种矿块、珠玉宝石、草木药料、男女骸骨、鸟兽虫鱼之质,以及海底各物,无所不有。人工所成者:古玩、五金器、石器、瓷器、木器、雕刻像、书画、图籍、呢、羽、丝、布,下至草履、竹筐,亦无所不有。某国之物,即用其国式样之屋宇、亭台、厨柜,分类排列,齐整可观。各有公事房,为就近办公之所。
  游览者欲将各国陈物之地次第言之,当以正中纵横二大道为纲领焉。进南门至中道止,东首皆美国地;西首德、奥二国地最大,日本次之,日斯马尼亚国、丹国、葡萄牙、埃及、土耳基、檀香山与中国及智利、秘鲁又次之。进北门至中道止,东首法国地最大,瑞司、比利时、巴西、荷兰、墨西哥次之,余约四分之一又为美国地;西首英国地最大,约居十之六,俄国次之,瑞典、哪喴、义大利又次之。
  游人各国皆有,男女参半,日以数万计。肩相摩,踵相接,林林总总,熙熙攘攘。其中服色迥异者,中国而外,惟土耳基国,余皆一制、圭游此中,如入五都之市,万宝杂陈,已觉心目俱骇。加之此间华人绝少,洋人习见者,又皆短衣佣工之流;若衣冠整肃,动止有常者,则是见所未见。无不以得一见,交一言为幸;而啧啧叹美,敬礼有加。因之每至一处,竟若身入重围,几不可出。此时此境,欲加意记载,良难得也。
  原夫西人萃天下古今之物于一所,其意良美,其心良苦。盖欲推格致之学于举天下,人莫不致其心力焉。固非秘奇专利者所能窥测,即与公同好者,尚多有弗逮也。故不惮搜求罗致之难,询访告语之烦,孜孜兀兀[1],无厌无倦。期天下莫不周知,得以致其心力也。圭于见闻,诚弗克周详[2],然就所及者,亦不惮烦琐,不揣俚陋,谨列于左:
  中国赴会之物,计七百二十箱,值银约二十万两。陈物之地,小于日本,颇不敷用。此非会内与地不均,盖我国原定仅八千正方尺,初不意来物若是之多也。地居院之西门内,左为智利、秘鲁,右为日本、埃及、土耳基,对面为义大利、哪喴、瑞典等国。北向建木质大牌楼一座,上面大书“大清国”三字。横额曰“物华天宝。”联曰:“集十八省大观,天工可夺;庆一百年盛会,友谊斯敦。”此为德君嘱圭所拟者[3]。两旁有东西辕门,上插黄地青龙旗,与官司衙一式,极形严肃。
  进牌楼,正中置橱柜数事,高八九尺,仿庙宇式,亦以木制涂金彩,四面嵌大块玻璃,储各省绸缎、雕牙、玩物、银器及贵重之品。左列武林胡观察景泰窑器;右列粤省漆器、绣货、镜屏;后列各式乌木椅榻;再后为宁波雕木器,海关经办瓷器,及粤人何幹臣各种古玩;再后临窗则为公事房。地方虽形挨挤,而布置有法,愈觉华美可观。物件悉遵华式,专为手工制造,无一借力机器。即陈物之木架、橱柜,以及桌椅铺垫,公事房之陈设字画,亦无一洋款式者,悉为他国游览官民目未经见,无不赞叹其美。且云:今而后,知华人之心思灵敏,甚有过于西人者矣!
  南门外平屋,列各省丝、茶、六谷、药材,亦皆海关经办,由总院分列于此。药材不下七百种,丝、茶亦各种俱备。洋人谓深得赛会本意,愿以他物相易。盖皆为有用之品,可以增识见,得实益,非若玩好,仅阅悦目者也。物产以丝、茶、瓷器,绸货,雕花器、景泰器,在各国中推为第一。铜器、漆器、银器、藤竹器次之。若玉石器,几无过问者。因忆从前法、奥之会,我国虽亦送物比赛,而未获贸易之益,以无华人往也。今则已得工商十余人,逐日在会,与西人相处,深知其爱憎。闻一、二年后,法国又兴大会。则将来赴会者,置货必有把握,非若前时之凭空揣拟矣。
  会内瓷器早经售罄。古玩、绸缎,以索值昂,购者较鲜,而西人多有寄信中国托购者。茶叶一项,人皆嗜之。惟嫌绿茶掺杂过多,出洋原箱较大,则行发铺另售不便。未若改每磅(合中国十二两)一小匣,合若干匣而为一箱之为善也。丝斤做法不善,粗细相杂,近为洋人深恶。倘使讲求善法,匀净无伪,则此项贸易,亦当日巨一日。
  顾全国设会之意,原以昭友谊,广人才,其着重尤在扩充贸易四字。而我华人,多以无益视之;亦由华人出外甚鲜,未得其就理耳。不然,洋人之心思精密,人所尽知,岂肯以百千万有用之资,竞作无益之举哉?惟我华人,能思西人所以举是会之意理之所在,而亟亟焉图维之,上何以裕国,下何以利民,则此次之与会,岂徒然欤?


  注释:
  [1]孜孜:勤勉不怠。兀兀:勤勉不止的样子。[2]克:能。[3]德君:即德璀琳。


  李圭(1842—1903),字小池,江苏江宁(今南京)人。咸丰十年(1860),为太平军俘获,同治元年(1862)从杭州逃到上海。后任事于宁波海关税务司、英人好博逊(BHobson)处。光绪二年(1876),美国费城举办世界博览会,以纪念美国建国一百周年。李圭得东海关税务司德璀琳(GDetring)推荐,代表中国工商业前往赴会。会后又游览了华盛顿、哈特福德、纽约等城市,前往英国伦敦、法国巴黎等国,最后返回上海。他详细记载了“会院规制情形,善法良器”,写成《美会纪略》一卷;又将游览“美土各都会及英法各国”的见闻,“一切政治、风俗,并与西人言论所及者,亦皆详为记述,分名为《游览随笔》、《东行日记》”。最后总名为《环游地球新录》。(参见作者自序)李鸿章在光绪四年(1878)三月为其作序,并给资印行三千部,在当时影响很大。郭嵩焘在光绪四年五月使英期间的日记中就记录了读李圭所著《环游地球新录》的事。
  《环游地球新录》收入岳麓书社1985年出版的《走向世界丛书》。本文选自《环游地球新录》卷一《美会纪略》中第三节《各物总院》部分。
  作者在全书《凡例》中说明:“各物总院,首叙中国,义所当然。至历叙诸国,悉照会院次序胪列,无容心于大小间”。由于全节较长,此文选自其中“首叙中国”部分。作者具体详实地描述了在赴会的三十七国中,“大清国”展院所处的位置。参展物品等情况,并对扩充中国对外贸易提出了看法。这为今人了解中西经济交流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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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论(清)王先谦


 
  工与商相需也,犹子母之相生而养也。中国无工政,是不必有商政,然而商政可已而不得已,工政则不可已而已。昔在成周之世[1],工商并任而工之为政载籍特详,事集众长,故官府之董劝亟焉[2]。惟技巧淫奇则有禁[3],王道所以居正也。今之工,推泰西诸国,就其中析言之:
  轮船铁轨,地球一统之舟,此万古不废者也。火器相竞而益精,亦军政所取资也。其无益而蠹中国之财者[4],莫如饮食器用之属,彼来而我购,在上者不能禁也。于是有南北洋通商之官,海道四达,衢市阗溢[5],愿者骇观[6],侈者竞美[7]。辇去亿万,而官取其毛氂[8],盖不数十年,中土之财将尽入于外邦。虽欲不为其奴仆牛马而不可得矣。吾民非甚愚也,公输、王尔之徒[9],非绝迹于世也。贫贱无由集巨赀,而秀异不愿能鄙中,故非朝廷特辟一进身之途,又得悲天悯人之官长相与扶助奖成之,无望有工善其事之一日也。
  或曰:古圣之所禁,而今导之,无乃不可乎?曰:非常之变,盖非常理所能制驭。虽古圣处今日,其法不能不变也。果工政争胜外人。则彼之货自沮[10],而吾之财不流。行之一省则保一省,行之天下则保天下。富藏于民,然后上之取不穷,而事毕举,日本其明验已。然则朝廷所以进之,奈何?曰:宜坊唐百工技巧,领于少府监[11],差其等以待能者,庶几其相劝乎?虽然,吾之私议云尔。今之人言制造以火器为先,而工政与军政不辨;言变法以乱党为戒,而忠谋与邪谋不辨;视国计、民生如秦越肥瘠之不相涉焉。徒思快其口舌,而不悟患之已迫于肌肤也。可哀也。



  注释:
  [1]成周:指东周。“成周”原指洛阳,东周建都洛阳,因称东周为“成周”。[2]董劝:督促鼓励。亟(jí):急切。[3]淫奇:过分奇异。[4]蠹(dù):侵害。[5]衢市:道路城市。阗(tián):溢:指货物商品丰富。阗:充满。[6]愿者:谨慎老实的人。[7]侈者:奢侈的人。[8]氂(lí):通“理”。[9]公输:即鲁班,姓公输,春秋时鲁国建筑工匠。王尔:古代巧匠。[10]沮:阻止。[11]少府监:官名,负责纺织等业。



  王先谦(1842—1917),字益吾,湖南长沙人,同治进士,官至国子祭酒。他原是汉学家,但也工诗文,晚年私淑姚鼐,入桐城派。他学问渊博,著述颇丰。编著有《十朝东华录》、《汉书补注》、《后汉书集解》、《荀子集解》、《庄子集解》、《虚受堂文集》、《续古文辞类纂》等。晚年思想趋于保守,反对资产阶级革命。
  在中国长期封建社会中,以农为本而抑制工商的思想根深蒂固,这是社会发展缓慢的生要原因,在西方资本主义侵入中国后,一些有识之士认识到,要使国家富强,就必须要发展工商业。本文指出,“古圣处今日,其法不能不变”,提出以“工政争胜外人”,是保国富民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这种意见在当时具有启蒙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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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斐安墓表(清)吴汝纶


 
  君少孤废学,学治生,以资使兄弟学。兄弟学皆成立,为诸生,有声学官,而君以一身生聚衣食百余口者五十年[1]。躬行孝弟,有余财则施与;居乡里,能避怨憎。而治生益精以力,思虑缜密,凡所营度,利病豪芒剖析翔审[2],专其业者,不能逮也。善构造,构造室堂门垫,以楹计[3],前后累数百。法皆自定,欂栌枅桷瓴甓之属[4],先事商功度用[5],调笇既具[6],召匠杇赋之役,不失尺寸累黍[7]。尤善为田,田高下燥湿瘠沃,时其稼种所宜[8],而进退增损之。每岁初,行视原野,归则诰诫田者:某所宜麦,某所宜稷黍,某所宜菽,宜麻,宜薯蓣吉贝[9];谷某种宜植[10]某种宜稚[11]。如其教则熟,不则多稃不人[12]。虽沮洳泽卤不易治之田[13],君一相度,审所宜树,无不倍收。其精如此。
  盖古昔治生之学,作室稽田二端要矣[14]。周初尤矜重之。后世以为劳,又贱,弃不习。习此者,大抵蠢愚椎鲁无闻识之民[15]。先后辈口相传以故法,二三千年来,不闻有变往制开新利者。匠氏成屋,千室一法耳。吾喜与西国人往来,见其室图,百数十法,随所择用之,不颛颛故常也[16]。就其法之不易者,则以木为堂皇而窟室其下[17],以谓地之气能败损人若物,其高以尺计者,大率五六焉[18],是故空其下,使气旁出,不以及人。而门牖之启闭有机焉[19],以聚散光热,出纳炭养[20]。人居其中,便体蠲疾[21]。此化学养生者事也。中国之俭简者,犹或非之。至为田,则用机器代人畜以耕,一器之用,廿于人之功,而四五于牛若马。其说曰:凡地之质,其别十有四,四气十金揉而和之[22],以孕万有。偏胜焉[23],偏绝焉[24],则生也不蕃。草木谷蔬之质,与地相得也则宜,戾也则否[25]。粪田之物,类视田质之衰少者而捊补焉[26]。譬之医然,羸不补[27],补不赢,病皆不起。粪、谷、地参相得矣,又益之以电学,则其收也,五于其故。凡其为学,至深邃微窈,大率类此,盖皆本富之至计,未宜以来自异国而闭距之也。
  今国家方议变法,变法莫急于治生,恨学未易明耳。君生不闻西学,而所得輙暗与之同,则天与优也。假令君明习西国筑室治田之术,于以倡导,闾左研悦致行之[28],其于尊生强本[29],岂小补也哉?君尝自憾废学,以君之能,视世之咿唔文术以求举选,拾残遗,盗朽螙[30],以矜高曹辈者,其得失何如也?
  君讳某,字斐安,安平弓氏,尝以饥岁赈灾民有劳,由贡生加五品衔,卒于光绪甲午十月十日[31],年七十有三。曾祖炳翼、祖允升、父省度,世以儒为业。君娶王氏,继娶吴氏、赵氏。男四人,长者汝恒,汝恒生均,皆副榜贡生[32]。其余孙三人,曾孙二人。汝恒、均先后从余问学,君之葬也,汝恒状君行征文,乃叙论其利赖于世者,使归而揭于弓氏之阡[33]。



  注释:
  [1]生聚:养育人口,聚积资财。衣(yì易):动词,给人衣穿。食(sì四):动词,给人饭吃。[2]豪芒:亦作“毫芒”,细微。翔审:详尽而明白。[3]楹(yíng放):计算房屋的单位,一列为—楹。[4]欂栌(bó 1ú博卢):斗拱,柱上的方木。枅(jiān尖):柱上的横木。桷(jué决):方形椽子。瓴(1iíg灵):房顶上仰盖的瓦,这里泛指瓦。甓(pì辟),砖。[5]商:商量,研究。度(duó夺):谋虑,估计。[6]调笇(suàn算):调度,计算。“笇”同“算”。[7]失:差。累、黍:古代两种极小的重量单位。[8]时:待。《易归妹》:“愆期,迟归有时。”王念孙云:“时,待也。”[9]薯蓣(yù玉):山药。吉贝,木绵的一种。[10]植(zhí直):早种。[11]稚:晚种。[12]不:同“否”。蠲(稃fú伏):谷壳。人:通“仁”,动词,灌浆实粒。“多稃不人”意为谷粒不实,多空壳。[13]沮洳(jù rù巨入)低湿之地。泽卤:同“斥卤”,盐碱地。[14]稽:考核。[15]椎鲁:愚笨。[16]颛颛(zhuān专):同“专专”,拘守。[17]堂皇:官署的大堂,这里泛指大屋。窟宝,地下室。[18]大率:大约,大概。以上三句意为西方人认为地气侵害人和物大约在离地五六尺之内。[19]机:机件。指门窗上装有机件,便于启闭。[20]炭养:二氧化碳。[21]便(pián骈):安适。蠲(juān捐):通“捐”,除去。[22]四气十金:不详何义,疑指土壤中所含各类气体及金属元素。[23]偏胜:偏多。[24]偏绝:偏少,甚至没有。[25]戾(lì利):违反,指种植之物与土壤不相适宜。[26]类:分别。捊(póu裒)补:补充。[27]羸(léi雷):瘦弱。[28]闾左:秦时居于里门之左的贫苦人民。这里泛指居于乡里的百姓。研悦:研讨学习。“悦”字疑有误。致行:实行。[29]尊生:重生,供奉生活资料使人更好地生存。强本:重农,加强农业生产。中国古代以农为本。[30]螙(dù杜):同“蠹”,蛀。“盗朽蠹”意为剽窃陈辞烂调。[31]光绪甲午:光绪二十年(1894)。[32]副榜贡生:明清科举制度于录取名额外另取若干名,称副镑或备榜。乡试中副榜者名副贡。副贡没有举人资格,不能参加会试。[33] 歼(qiān千):墓道。



  此文主要论治生强本的重要性,作者从弓斐安的“善构造”、“善为田”,谈到西方先进的建筑和农业,向中国人介绍西方已进入了机器耕种和科学种田的时代,希望能打破贱视治生的保守观念,推广实行先进的科学技术,使国家富强起来。可见作者对于变法图强,确实相当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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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约选序例(清)方苞


 
  太史公《自序》:“年十岁,诵古文。”周以前书皆是也。自魏、晋以后,藻绘之文兴,至唐韩氏起八代之衰[2],然后学者以先秦盛汉辨理论事质而不芜者为古文[3],盖六经及孔子、孟子之书之支流余肄也[4]。我国家稽古典礼[5],建首善自京师始[6],博选八旗子弟秀异者[7],并入于成均[8]。圣上爱育人才,辟学舍,给资粮,俾得专力致勤于所学;而余以非材,实承宠命以监临而教督焉。窃惟承学之士[9],必治古文,而近世坊刻,绝无善本,圣祖仁皇帝所定《渊鉴》古文[10],闳博深远,非始学者所能遍观而切究也,乃约选两汉书疏及唐宋八家之文,刊而布之,以为群士楷。
  盖古文所从来远矣,六经、《语》、《孟》,其根源也。得其支流,而义法最精者,莫如《左传》、《史记》,然各自成书,具有首尾,不可以分剟[11]。其次《公羊》、《穀梁传》、《国语》、《国策》[12]。虽有篇法可求,而皆通纪数百年之言与事,学者必览其全,而后可取精焉。惟两汉书疏及唐、宋八家之文,篇各一事,可择其尤[13]。而所取必至约,然后义法之精可见。故于韩取者十二[14],于欧十一,余六家或二十、三十而取一焉;两汉书疏,则百之二三耳。学者能切究于此,而以求《左》、《史》、《公》、《穀》、《语》、《策》之义法,则触类而通,用为制举之文,敷陈论策[15],绰有余裕矣。虽然,此其末也。先儒谓韩子因文以见道[16],而其自称则曰:“学古道,故欲兼通其辞[17]。”群士果能因是以求六经、《语》、《孟》之旨,而得其所归,躬蹈仁义,自勉于忠孝,则立德立功以仰答我皇上爱育人材之至意者,皆始基于此。是则余为是编以助流政教之本志也夫。雍正十一年春三月和硕果亲王序[18]。
  一、三传、《国语》、《国策》、《史记》为古文正宗,然皆自成一体,学者必熟复全书,而后能辩其门径,入其窔穾[19]。故是编所录,惟汉人散文及唐宋八家专集,俾承学治古文者先得其津梁[20],然后可溯流穷源,尽谙家之精蕴耳。
  一、周末诸子,精深闳博,汉、唐、宋文家皆取精焉。但其著书主于指事类情[21],汪洋自恣,不可绳以篇法[23]。其篇法完具者间亦有之,而体制亦别,故概弗采录,览者当自得之。
  一、在昔议论者,皆谓古文之衰自东汉始。非也。西汉惟武帝以前之文,生气奋动,倜傥徘宕[24],不可方物而法度自具[25]。昭、宣以后[26],则惭觉繁重滞涩,惟刘子政杰出不群[27],然亦绳趋尺步,盛汉之风,邈无存矣。是编自武帝以后至蜀汉,所录仅三之一,然尚有以事宜讲问,过而存之者。
  一、韩退之云:“汉朝人无不能为文。”[28]今观其书疏吏牍[29],类皆雅饬可诵[30]。兹所录仅五十余篇,盖以辨古文气体,必至严乃不杂也[31]。既得门径,必纵横百家而后能成一家之言。迟之自言“贪多务得,细大不捐”是也[32]。
  一、古文气体,所贵澄清无滓。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光精,则《左传》、《史记》之瑰丽浓郁是也。始学而求古求典,必流为明七子之伪体[33],故于《客难》、《解嘲》、《答宾戏》、《典引》之类皆不录[34]。虽相如《封禅书》[35],亦姑置焉,盖相如天骨超俊,不从人间来,恐学者无从窥寻而妄摹其字句,则徒敝精神于蹇法耳[36]。
  一、子长“世表”“年表”“月表”序[37],义法精深变化,退之、子厚读经、子[38],永叔史志论[39],其源并出于此。孟坚《艺文志》“七略序”[40],淳实渊懿,子固序群书目录[41],介甫序《诗》、《书》、《周礼》义[42],其源并出于此。概弗编辑,以《史记》、《汉书》治古文者必观其全也。独录《史记•自序》,以其文虽载家传后[43],而别为一篇,非《史记》本文耳。
  一、退之、永叔、介甫俱以志铭擅长,但序事之文,义法备于《左》、《史》,退之变《左》、《史》之格调而阴用其义法,永叔摹《史记》之格调而曲得其风神,介甫变退之之壁垒而阴用其步伐。学者果能探《左》、《史》之精蕴,则于三家志铭,无事规模而自与之并矣[44]。故于退之诸志,奇崛高古清深者皆不录,录马少监、柳柳州二志[45],皆变调,颇肤近。盖志铭宜实征事迹,或事迹无可征,乃叙述久故交亲,而出之以感慨,马志是也,或别生议论,可兴可观[46],柳志是也。于永叔独录其叙述亲故者,于介甫独录其别生议论者,各三数篇,其体制皆师退之,俾学者知所从入也。
  一、退之自言所学,在“辨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47],盖黑之不分,则所见为白者非真白也。子厚文笔古隽[48],而义法多疵,欧、苏、曾、王亦间有不合,故略指其瑕,俾瑜者不为掩耳[49]。
  一、《易》、《诗》、《书》、《春秋》及“四书”[50],一字不可增减,文之极则也。降而《左传》、《史记》、韩文,虽长篇,句字可薙者甚少[51]。其余诸家,虽举世传诵之文,义枝辞冗者,或不免矣,未便削去,姑钩划于旁,俾观者别择焉。



  注释:
  [1]《古文约选》:清代为八旗子弟编的一本古文读本,名义上是和硕果亲王所选,实出于方苞之手。[2]韩氏起八代之衰: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论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八代”指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苏轼意为古文自西汉以后,经过了八代的衰微,到唐才由韩愈重新振兴。[3]盛汉:指西汉。[4]肄:树木砍而复生的枝条。余肄,意即为支条。[5]稽:考查。[6]建首善自京师始:《汉书儒林传序》:“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意为京师应为教化最好的地方,应为全国的楷摸。[7]八旗子弟:八旗制度为清代满族及早期降附的蒙、汉人的社会组织,包括满八旗、蒙古八旗及汉八旗。八旗成员统称为“旗人”’“八旗子弟”即旗人子弟。[8]成均:周代的大学,后亦称国子监为“成均”。这里指八旗官学。八旗官学隶用于国子监,选派八旗子弟入学,学习满书、骑射,也学汉书。[9]承学之土,入学学习的人。承:接受。[10]《渊鉴》:即《渊鉴类函》,康熙命张英等辑,共四百五十卷,供当时作文选取词藻典故之用。[11]剟(duō多):割取。[12]《公羊》:即《春秋公羊传》,作者为战国时齐人公羊高。《穀梁》即《春秋穀梁传》,作者旧题为战国时鲁人穀梁赤。《公羊》、《穀梁》、《左传》均为解释阐发《春秋》的著作,合称为“春秋三传”,简称“三传”。[13]尤:突出优异者。[14]十二;十分之二。[15]论策:论文和策问,为科举考试内容之一。[16]先儒:这里指北宋程颢。据《近思录》:“明道曰,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学倒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张伯行集解:“退之学文而后见道,是由末及本,却倒学了。”[17]“学古道”二句:语出韩愈《题欧阳生哀辞后》:“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者也。”[18]和硕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康熙第十七子。《古文约选》以他的名义选编,此序也是以他的名义写的。[19]窔穾(yào yào要要):深奥。[20]津梁:桥梁,亦泛指起桥梁作用的事物.[21]类情:类推以阐发事物的情理。[22]汪洋自恣:纵情抒写,气势开阔。[23]绳:约束,限制。[24]排宕(dàng荡):放纵自由。[25]方物:“仿佛”的声转,意为想象、指状。“不可方物”这里意为不能具体指出其篇章结构、行文脉络。[26]昭、宣:西汉昭帝(前86年一前74年在位)、宣帝(前73年一前49年在位)。[27]刘子政:刘向字子政,西汉后期学者、文学家。今存著作有《新序》《说苑》、《列女传》等。[28]“汉朝人”句:韩愈《答刘正夫书》:“汉朝人奠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29]吏牍:公文。[30]类:大抵,差不多。[31]气体:风格,这里主要是指语言风格。[32]“贪多务得”二句:币出韩愈《进学解》,指博览群书。[33]明七子:明弘治、正德时期文学家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并称为前七子;明嘉靖、隆庆时期文学家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并称后七子。前后七子于文学创作都主张拟古,形成摹拟风气,对当时及清代都产生过不良影响。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创作上也有一定成就。伪体:作文—味拟古,不是正路,故称“伪体”。[34]《客难》:即《答客难》,东方朔作。《解嘲》:扬雄作。《答宾戏》、《典引》:班固作。[35]相如《封禅书》:指司马相如的《封禅文》,《封禅书》乃《史记》篇名,非司马相如所作。[36]蹇浅:生涩浮浅。[37]“子长”句,司马迁《史记》有《三代世表》、《十二诸侯年表》、《秦楚之际月表》等,各表俱有序。[38]退之、子厚读经、子:指韩愈、柳宗元读经书、诸子书后写的文章,如韩愈的《读荀子》、《读仪礼》,柳宗元的《论语辩》、《辩列子》等。[39]永叔史志论:指欧阳修的《新唐书艺文志序》等文。[40]“七略序”:即班固《汉书艺文志序》。班固撰《汉书艺文志》根据刘歆的图书分类法分类,把当时所有书籍分为七类:“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而实际上《艺文志》著录图书,并无“辑略”一类。[41]“子固”句:指曾巩《战国策目录序》、《新序目录序》等文。[42]“介甫”句,指王安石《诗义序》、《书义序》、《周礼义序》等文。[43]家传:《史记》七十列传的最后一篇为《太史公自序》,此文先叙作者从祖先到自己的自家的历史,然后叙说《史记》一书,故方苞说《史记自序》载家传后。[44]无事规模:无需效法。规模:效法。[45]马少监、柳柳州二志:指韩愈写的《殿中少监马君墓志》、《柳子厚墓志铭》。[46]可兴可观:《论语阳货》:“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久感发情志。观:认识社会。[47]“辨古书”二句:韩愈《答李翊书》:“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48]古隽:高古秀美。“隽”通“俊”,秀美。[49]掩:掩盖。[50]四书:自宋代起,《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合称“四书”。[51]薙芟(tì shān,剃山):删削。


  《古文约选》是方苞以“义法”为标准编成的书,故于古文“义法”有示范作用。此文通过谈选文的取舍原则,阐述了有关“义法”的一些问题。首先,作者赞扬先秦及汉武帝以前文“指事类情,不可绳以篇法”,“不可方物,而法度自具”,所以,他认为上乘之法,还是活法。但他又说明《古文约选》于“不可绳以篇法”者不录,可见他要用以示人的“法”,又主要是限于语言、剪裁、结构等比较表面的东西。其次,强调“雅饬”,“雅”指文体的典雅和语言的简洁,“饬”指取材的精当和行文的严整清通。第三,强调“古文气体,所贵澄清无滓。”认为作品只要澄清无滓,自然光彩焕发。寓瑰丽浓郁于精练之中,这是散文艺术的一个极境,方苞自己的创作实践,也没能达到这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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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说·(清)黄宗羲


 
  梨洲老人坐雪交亭中[1],不知日[2]之早晚,倦则出门行塍亩间[3],已复就坐[4],如是而日而月而岁[5],其所凭之几[6],双肘隐然[7]。庆吊吉凶之礼尽废[8]。一女嫁城中[9],终年不与往来。一女三年在越[10],涕泣求归宁[11],闻之不答。莫不怪老人之不情[12]也。
  老人曰:“自北兵[13]南下,悬书购余者二[14],名捕者一[15],守围城者一[16],以谋反告讦者二三[17],绝气沙墠者一昼夜[18],其它连染逻哨之所及[19],无岁无之[20],可谓濒[21]于十死者矣。李斯将腰斩[22],顾谓其中子[23]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免[24],岂可得乎!’陆机临死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25]吾死而不死,则今日者,是复得牵黄犬出上蔡东门,复闻华亭鹤唳之日也。以李斯、陆机所不能得之日,吾得之,亦已幸矣,不自爱惜,而费之于庆吊吉凶之间,九原可作[26],李斯、陆机其不以吾为怪乎!然则,公[27]之默默而坐,施施[28]而行,吾方傲李斯、陆机以所不如,而又何怪哉!又何怪哉!”


  注释:
  [1]梨洲老人:作者自称。雪交亭:亭名,在作者家中。[2]日:时光。[3]塍(chéng)亩间:田野中。塍,田间的土埂子。[4]已复就坐:随后又去坐下。已,随后。[5]这句说:这样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6]这句说:他所靠的小桌子。[7]双肘(zhǒu帚)隐然:两手的臂节在桌上留下的印痕,隐约地看得出来。形容坐的时候很长久。[8]这句说:关于喜事的庆贺、丧事的吊唁等礼节都不去管它。[9]一女嫁城中:指作者的大女儿,嫁给朱林。[10]一女三年在越:即“一女在越三年”的倒装句,一女,指作者的第二个女儿,嫁给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县)刘茂林。山阴,古代是越国的地方。[11]归宁:旧称已嫁女儿回娘家探望父母为归宁。[12]不情:不通人情。[13]北兵:指清兵。[14]这句说:张贴布告,规定奖赏,这样来捉拿我的有两次。[15]名捕者:指名逮捕的有一次。[16]这句说:守在被清兵围住的城市内的一次。[17]以谋反告讦(jié结)者二三:以造反的罪名告发我的有两三次。告讦,告发。[18]绝气沙墠(shàn善)者一昼夜:在沙地里死过去的一昼夜。[19]这句说:此外,被牵连到、被巡逻的兵丁盘查到。[20]无岁无之:没一年没有这类事。[21]濒:近。[22]李斯将腰斩:李斯,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人,曾在秦国任廷尉、丞相。后来遭到赵高陷害。公元前208年七月,秦二世胡亥下命令将他腰斩。[23]顾:回过头看。中子:第二个儿子。[24]若:你。牵黄犬逐狡免:指打猎。逐,追赶。[25]陆机:吴郡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西晋文学家。在西晋皇族争夺政权的斗争“八王之乱”中,遭谗被杀。他被捕时叹息说:“华亭鹤唳(lì利),岂可复闻乎!”鹤唳,鹤鸣。[26]九原可作:(死人)在地下如能起来。九原,春秋时晋国卿大夫的墓地;这里泛指墓地。作,起。[27]公:疑系“今”字之误。[28]施施:缓慢地。


  黄宗羲是民族志士,他参加了反抗清统治者的武装斗争。这篇文章明白地说出了清统治者怎样不断地迫害他,可是他居然没有被害死,所以更要爱惜时间精力,决不能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贺喜、吊丧等世俗的人事应酬上。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他的遭遇是多么艰苦,也可以看出他的斗争意志是多么坚强。
  文章分两层,先提出问题,后说明问题,字里行间充满着抑郁愤怒的感情,感染力是很强的。
发表于 2008-3-19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关忠节公家传(清)鲁一同


 
  公名天培,字仲因,一字滋圃,姓关氏,山阳人也[1]。起家行伍[2],历淮安城守营完备[3],扬州中营守备。获私铸王国英等十八人[4],署溧阳营都司[5],获匪严加烈等二十五人,移两江督标左营守备[6],历中军都司,外海水师骑营守备,骑营游击[7]。道光二年,外洋获盗最[8]。三年,署吴淞营参将[9],旋即真[10]。
  后二年,东南方议海运[11]。海运自明以来,辍数百年,议者纷错,大府举公任其事。六年二月,督米船千百四十五艘,米百二十四万一千余石,自吴淞抵天津,先期功最,署太湖营副将[12],明年,署苏松营总兵官,旋即真。十三年入朝,上御便殿召见,五次军机记名[13]。
  明年,夷事萌芽[14]。先是,西南诸夷暹罗、真腊、安南之属[15],皆恭顺受职贡。惟英吉利最远,强黠[16]。嘉庆间入贡,严卫入海[17]。至是夷目律劳卑来[18],不如约,兵船驶至黄埔河[19],两广总督卢坤、水师提督李增阶坐疏防落职[20],而以公为广东水师提督。公至则亲历重洋,观扼塞,建台守,排铁索,军务肃然,东南倚以为重。
  公容貌如常人,悛悛畏谨[21],而洞识机要,口占应对悉中[22]。暇则习弓马技击,技绝精。在广著《筹海集》,识者比之戚少保云[23]。
  居虎门六年[24],而禁烟事起。当是时,洋烟流毒遍天下;前侍郎黄爵滋发其事[25],上命内外大臣杂议,议定,著为令。而英吉利趸船适至[26]。趸船者,贩烟船也。公既习于海,而前钦差大臣林公则徐,威略素著,与公尤协力,至则拘夷目,锢其船,船不得发,获烟土二万二百余箱焚之。奏闻,上大悦,叙功有差[27]。
  夷计不得逞,明年四月,骤师入浙江[28],据定海。分船溯大洋,上天津,诡投书乞和,而前直隶总督琦善,驰传赴广东,林公以罪去。于是和议兴,海防撤矣。广东边海门户曰香港、虎门。香港奥衍[29],易盘踞,去省少纡远;虎门险狭,海道曲折,去省近。虎门外列十台,最外大角、沙角,屹为东南屏蔽。
  是年十二月,夷攻大角、沙角,坏师船,而大帅日以文书与往来[30],冀得少辽缓[31]。夷不报命而争战[32],战方交则投书议和,书报复战,昼夜攻掠不已。时诸军集广府者[33],驻防满兵、督标 、抚标兵[34],共不下万人,又调集客兵、团练、乡勇、民兵数万[35],而大帅所遣助守台者,抚标二百人,驻东莞提标二百人备策应[36]。则是二台日益孤危,相继陷没。
  二十一年五月,夷进攻威远、靖远诸台,守者羸兵数百[37],公遣将恸哭请师,无应者。初,公以海运入都也,时从故人饮酒肆中,醉而言曰:“日者谓我禄命[38],生当扬威,死当血食[39]。今吾年四十余,安有是哉!”已而叹曰:“丈夫受国恩,有急,死耳,终不为妻子计。”公老母年八十余,长子奎龙,吴淞参将,前卒。幼子先遣归,及是乃缄一匣寄家人[40],坚不可开,公死后启视,则坠齿数枚,旧衣数袭而已[41]。
  公既自度众寡不敌而援绝,乃决自为计,住靖远台,昼夜督战。已而夷大䑸奄至[42],公率游击麦廷章奋勇登台,大呼督厉士卒,自卯至未[43],所杀伤过当[44],而身亦受数十创,血淋漓,衣甲尽湿。事急,呼其仆孙长庆使去。长庆哭曰:“奴随主数十年矣,今有急,义不使主死而己独全。”手持公衣不可开,公怒,拔刀逐之曰:“吾上负皇上,下负老母,死犹晚,汝不去,今斩汝矣。”投之印,长庆号而走。比及山半,回顾,公陨绝于地。时二月六日也。
  长庆既去,悬厂自缒下[45],下负水多芦根,刺体如蝟[46],卒负重创,送印大府所,而身复至台求公尸。夷人严兵守台,则乞通事吴某以情告。吴某者,尝为汉奸,公得之,宥弗杀[47],给事左右,恒思所以报公。至是为长庆说夷,诚恳反复,夷人义许之。入求尸,铍交于胸[48]。长庆膝行前,遍索不得。卒诣公所立处,举他尸数十乃得之,半体焦焉。事闻,天子轸悼[49],予骑都尉世职,谥忠节,赐葬如礼[50]。丧至之日,士大夫数百人,缟衣送迎,道旁观者,或痛哭失声。而长庆得公尸后,复求得麦廷章之半体,与公尸皆徒负以归,水陆七百里。公葬后,恒郁郁不乐,言及公,必泣下。未几卒。
  论曰:甚矣,虎门之败也。悲夫,可为流涕者矣。方公经营十台,累战皆捷。奏上,公卿相贺,主上为之前席[51],嘉叹至于再三。然而衅发于定海,诈成于天津,夷不为无谋,要之岂夷人能死公哉[52]!诗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53]厉有阶矣。长庆义士,诚感犬羊,吴某奸耳,知感恩为一日之报,异哉。



  注释:
  [1]山阳:今江苏淮安县。[2]行(háng)伍:古代军队编制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所以古人常以“行伍”表示军队或士卒。[3]守备:清代绿营(汉军)统兵官,分领营兵。[4]私铸:私造钱币的罪犯。[5]溧阳:县名,今属江苏。都司:清四品武官。[6]督标:清代陆军三营为一标,下设左营、右营、中营。都标是总督管辖的一标。[7]游击:清代统领都司的三品武官。[8]最:最大,最多。[9]署吴淞营参将:代理吴淞营参将。署:代理。吴淞:道名,辖苏州、淞江、太仓三府州。参将:位在游击之上的武官。[10]即真:由代理改为正式任命。[11]海运:海上运输。[12]副将:副总兵,又称协镇。[13]军机记名:清制,官吏有功绩,由吏部或军机处记名,以备提升。[14]夷事萌芽:1834年英国政府对华贸易由垄断改为对英资产阶级开放,并派官吏监督。由于无理要求未达到,于九月五日英船工炮击虎门炮台,并进行恫吓。[15]暹(xiān)罗:泰国旧称。真腊:柬埔寨旧称。安南:越南旧称。[16]强黠(xiá):强横狡猾。[17]严卫:严格卫守。明朝在要害地区设“卫”,原为军事编制,后称地名,如天津卫、威海卫等。[18]律劳卑:英国贵族,第一任驻华商务监理。[19]不如约:不遵守约定。当时规定,外船入口,要先通报,经查无禁物方可入口。黄埔河:指广州东南黄埔港的珠江河道。[20]两广总督卢坤、水师提督李增阶坐疏防落职:律劳卑挟英国兵船闯入黄埔,道光皇帝以防务疏忽将李革职,卢革职留任。提督:统辖一省水陆诸军的一品武官。[21]悛悛(xún):谦恭谨慎的样子。[22]口占应对悉中:说话对答都能合于事理。[23]戚少保:戚继光,明朝抗倭名将,因战功加封太子少保。[24]虎门:地名,在广东东莞县西南海中。[25]黄爵滋:江西宜黄人,官刑部侍郎。道光十八年上书,主张严禁鸦片。后两次视察福建海防,具言战守方略。[26]趸(dǔn)船:平底匣形船。[27]叙功有差:按功劳大小差别行赏。[28]骤师:急速进军。[29]奥(yù)衍:指海岸深曲。[30]大帅:指投降派头子,钦差大臣琦善。[31]辽缓:迂缓,推迟时间。[32]报命:复命,回信。[33]诸军集广府:清廷为加强广州防务,当时曾从四川、贵州、湖南、江西调兵集于广州。[34]满兵:满族八旗兵。督标、抚标兵:由总督、巡抚统辖的绿营兵。[35]客兵:他省调来的军队。团练:由地主编练的地方武装。乡勇:清后期地方武装。民兵:地方人民自卫武装。[36]东莞(guǎn):县名,清属广州府。提标兵;由提督统辖的绿营兵。[37]羸(léi)兵:疲弱的兵士。[38]日者:占卜算命的人。禄命:当官享受俸禄的命运。[39]血食:受祭祀。古代杀牲而祭,故称“血食”。[40]缄(jiān):封口,扎束。[41]袭:整套的衣服。[42]大[舟宗](zōng):大船。奄至:突然而至。[43]卯:上午五到七时。未:十三时至十五时。[44]过当:超过己方。当:相抵。[45]自缒(zhuì)下:用绳子拴住自己从山崖坠下。厂(hàn):岩洞。[46]负:背倚。[47]宥(yòu):宽免。[48]铍(pī)交于胸:英军的刀枪交叉挡在孙长庆胸前。铍:长矛。这里泛指刀枪。[49]轸(zhěn)悼:悲痛悼念。[50]赐葬如礼:恩赐按所赠官职(骑都尉)的礼仪办丧葬。[51]前席:移坐向前。[52]要之:总之。此句暗指关天培实际死于琦善之手。[53]“谁生厉阶,至今为梗”:语出《诗经大雅桑柔》。厉阶:祸端,祸患的由来。厉:恶,祸。阶:道路。梗:病。作者引用此语,意在指出琦善不发援兵,是真正的祸首。



  鲁一同(1805—1863),字兰岑,一字通甫,原籍安东(今江苏涟水县),后迁清河(今江苏淮阴县),道光十五年举人。青年时期即对清王朝的**政治不满,说“今天下多不激之气,积而为不化之习”。并指出“天下之患盖在治事之官少,治官之官多”。后随林则徐到广东。鸦片战争中积极主张抗英,为文主张“达性明事”,文章风格刚健简明。著有《通甫类稿》及《通甫诗存》等。
  本文满怀景仰,生动地描绘了鸦片战争中著名爱国将领关天培在虎门保卫战中的献身精神。文章描写重点主要在两方面,一是写关天培抗敌的忠勇悲壮,二是揭露投降派琦善之流阻挠抗敌,造成必败结局,全篇充满了悲壮气氛。写关天培的忠勇,先写他在都城醉酒时的慷慨明志,次写他在战前遣子、寄匣,说明他早有为国捐驱的准备。写临战牺牲话不多,却极有神,特别是驱走仆人孙长庆的细节描写,生动地表现了他视死如归的悲壮情景,读来十分感人。本文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揭露投降派破坏抗敌的种种罪行,使本文的意义增加了不少。
发表于 2008-3-19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观巴黎油画记(清)薛福成


 
  光绪十六年春闰二月甲子,余游巴黎蜡人馆。见所制蜡人,悉仿生人,形体态度,发肤颜色,长短丰瘠,无不毕肖。自王公卿相以至工艺杂流,凡有名者,往往留像于馆。或立或卧,或坐或俯,或笑或哭,或饮或博,骤视之,无不惊为生人者。余亟叹其技之奇妙。译者称西人绝技,尤莫逾油画,盍驰往油画院,一观普法交战图乎?
  其法为一大圜室,以巨幅悬之四壁,由屋顶放光明入室。人在室中,极目四望,则见城堡,冈峦,溪涧,树林,森然布列,两军人马杂遝:驰者,伏者,奔者,追者,开枪者,燃炮者,搴大旗者,挽炮车者,络绎相属。每一巨弹堕地,则火光进裂,烟焰迷漫;其被轰击者,则断壁危楼,或黔其庐,或赭其垣;而军士之折臂断足,血流殷地,偃仰僵仆者,令人目不忍睹。仰视天,则明月斜挂,云霞掩映;俯视地,则绿草如茵,川原无际。几自疑身外即战场,而忘其在一室中者。迨以手扪之,始知其为壁也,画也,皆幻也。
  余闻法人好胜,何以自绘败状,令人丧气若此?译者曰,所以昭炯戒,激众愤,图报复也。则其意深长矣。
  夫普法之战,迄今虽为陈迹,而其事信而有征。然者此画果真邪,幻邪?幻者而同于真邪?真者而同于幻邪?斯二者盖皆有之。
发表于 2008-3-19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观渔(清)梅曾亮


 
  渔于池者[1],沉其网而左右縻之[2]。网之缘,出水可寸许;缘愈狭,鱼之跃者愈多。有入者,有出者,有屡跃而不出者,皆经其缘而见之[3]。安知夫鱼之跃之出者,不自以为得耶?又安知夫跃而不出与跃而反入者,不自咎其跃之不善耶?而渔者观之,忽不加得失于其心[4]。
  嗟夫!人知鱼之无所逃于池也,其鱼之跃者,可悲也;然则人之跃者,何也?



  注释:
  [1]渔于池:在鱼池里捕鱼。渔:捕鱼。[2]縻(mí):系、捆。[3]见:同“现”。[4]忽:忽视,漠视。



  这是一篇杂文。作者由渔人捕鱼,联系社会实际,讽刺上窜下跳以谋取地位私利的人,最终不会得到好结果。该文有虚有实,名为写鱼,实则写人,文章含而露,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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