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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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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洞庭山看梅花记·(清)归庄


 
  吴中梅花,玄墓、光复二山为最胜[1];入春则游人杂沓,舆马相望。洞庭梅花不减二山,而僻远在太湖之中,游屐罕至[2],故余年来多舍玄墓、光复,而至洞庭。
  庚子正月八日,自昆山发棹,明日渡湖,舍于山之阳路苏生家。时梅花尚未放,余亦有笔墨之役,至元夕后始及游事[3]。
  十七日,侯月鹭、翁于止各携酒至郑薇令之园。园中梅百余株,一望如雪,芳气在襟袖。临池数株,绿萼玉叠,红白梅相间,古干繁花,交映清波。其一株横偃池中。余酒酣,卧其上,顾水中花影人影,狂叫浮白。口占二绝句,大醉而归寓。
  其明日,乃为长圻之游,盖长圻梅花,一山之胜也。乘篮舆,一从者携襆被屐过平岭,取道周湾,一路看梅至杨湾,宿于周东藩家。
  明日,东藩移樽并絜山中酒伴同至长圻。先至梅花深处名李湾,又止湖滨名寿址者,怪石屴崱,与西山之石公相值[4]。太湖之波,激荡其涯,远近诸峰,环拱湖外。既登高丘,则山坞湖村二十余里,琼林银海,皆在目中。还,过能仁寺,寺中梅数百株,树尤古,多答藓斑剥。晴日微风,飞花满怀。遂置酒其下,天曛酒阑,诸君各散去,余遂宿寺之翠岩房。
  自是日,令老僧为导,策杖寻花,高下深僻,无所不到。某胜处,有所谓西方景览胜石、西湾骑龙庙者。每日任意所之,或一至,或再三,或携酒,或携菜及笔砚弈具,呼弈客登山椒对局.仍以其间。闲行觅句,望见者以为仙人。足倦则归能仁寺。山中友人,知余在寺,多携酒至,待于花下。往往对客吟诗挥翰,无日不醉。余意须俟花残而去。
  二十四日,路氏复以肩舆来迎,遂至山之阳。
  明日,策杖至法海寺。归途闻曹坞梅花可观,雨甚,不能往,遥望而已。
  又明日,往翁港看梅,复遇雨,手执盖而行。
  二月朔,天初霁。薇令语余:“家园梅花尚未残,可往尽余兴。”欣然诺之。薇令尚在书馆,余已先步至其园,登高阜而望,如雪者未改也。徘徊池上,则白梅素质尚妍,玉叠红梅,朱颜未凋,绿萼光彩方盛,虢国淡扫,飞燕新妆[5],石家美人,玉声珊珊,未坠楼下,佳丽满前,顾而乐之。就偃树而卧,方口占诗句未成,而薇令自外至。薇令读书学道,吾之畏友,顾取余狂兴高怀,出酒共酌。时夕阳在树,花容光洁,落英缤纷,锦茵可坐。酒半,酌一卮环池行,遍酹梅根,且酹且祝。已复大醉,每种折一枝以归。
  探梅之兴,以郑园始,以郑园终。以梅花昔称五岭、罗浮[6],皆远在千里之外,无缘得至;区区洞庭,近在咫尺,聊以自娱。在长圻遇九年前梅花主人,已不复相识,盖颜貌之衰可知矣。而世事如故,吾之行藏如故,能无慨然?昨为薇令述之。薇令曰:“人生逆旅,又当乱世,九年之后,尚得无恙,复来寻花,已为幸矣。”其言尤可悲也。已复自念,惟当乱世,故得偷闲山中耳,半月之际,勿谓易得也。退而为之记。


  注释:
  [1]玄墓、光复二山:在苏州城西南六十里。玄墓山相传因东晋郁泰玄葬此而得名。[2]游屐(jì记):指游人。[3]元夕,农历正月十五日,旧称上元,上元之夜称元夕,即元宵。[4]石公,山名,位于洞庭西山南。[5]飞燕:姓赵,汉成帝皇后,善歌舞,因体轻而号飞燕。[6]五岭:越城、都庞、萌渚、骑田、大庾五岭的总称。在湖南、江西、广东、广西等省区边境。大庾岭多梅,又称梅岭。罗浮:山名,在广东省增城、博罗、河源等县间。风景秀丽,盛产梅花,为广东名山。


  归庄(1613—1673),字玄恭,号恒轩,明亡后改名祚明,又自称归藏、归妹、归乎来等。昆山(今属江苏)人,与顾炎武友善,有“归奇顾怪”之称。归庄善书画,诗文在当时名气甚大,所作有《悬弓集》等,均已久佚。今人辑有《归庄集》。
  这是一篇观梅散记。全文以赏梅为中心,以时间为贯穿始终的线索,或记叙,或描写,或抒情,或议论。记叙则朴素自然,繁简得当;描写则生动传神,情趣盎然;抒情则即景写情,情景交融;议论则起伏跌宕,韵味无穷。从而深刻、细腻地传达了作者钟情于梅,寄情于梅的雅士情怀。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斗牛之戏(清)黎庶昌


 
  斗牛之戏,惟日斯巴尼亚的之[1],为国俗之一大端。距马得利二里许[2],山冈略平处,有房杰然特出,斗牛场也。圆墉四周,而空其中央,径八九十丈,外为走廊,内列坐,可容一万数千人。坐分三等,上一层为有房仓之坐,正中一厢较大,该国君主之坐。第二层为中等坐位,正对君主坐为军队作乐所。此两层皆设几凳,上有房檐罩之。第三层为下等坐位,露空,凳皆石条,累下十二级。三层各有铁栏为护,下层铁栏外有走巷一条,再外以木板植立为大圆围,高可及肩,中铺细沙,为斗牛处。其房系马得利地所建,而租与公司,岁取其息。日国分四十七府,每府各有其一,多者二三,较法国赛马之风尤甚。每年自西历三月公司开办,至秋末冬初下雨为止,礼拜是其斗牛之日,举国若狂。(城外另有一斗牛场,系礼拜一。)
  中四月初一日,予买票往观。坐定,兵士奏乐一通,公司二人骑马前行,斗牛之士二十余人,衣五色衣,各随其后,绕行围内一周而出。始开门,纵牛入。骑马者二人,手持木杆,上安铁锥,先入以待。所蹋脚镫,系铁鞋如斗形,牛不能伤。又有数人,各持黄里红布一幅,长约六尺,宽约四尺,诱张于前。牛望见红布,即追而触之。一彼一此,或先或后,使其眩惑,诱至马前。牛辄怒而触马,角入马腹,肚肠立出。若迫近人身,则以铁锥锥之。再诱再触,凡三四触,而人马俱倒于地;马无不死者,而人大率无恙。
  俟斗伤两马后,即易以人,诱法如前。牛有时不触;或逐急,其人即弃红布于地,而跃出围外。有持双箭者,箭皆以五彩布剪绥裹束[3],捷出牛之左右,插入背脊隆起处。箭有倒钩,即悬挂于脊上,血出淋漓。如是者三,插入六箭。再易一人,用剑刺之。其人右手持剑,左手持红布一幅,且诱且刺,剑从脊背刺入心腹,牛即倒地。大众拍手欢呼,亦有掷帽于围内以贺。刺者如怯而不前,或多刺不中脊缝,剑堕于地,众皆喧嚷呵斥。刺中后,兵士作乐为节。有马六匹入,分为两驾,一拖死牛,一拖死马,如丧车然。既出,再易他牛入。其斗法大略如此。善斗者,每次可得一千备细达[4]。
  是日凡斗七牛,第一牛斗伤两马,一马死于围内,一马骑出死;用剑者六刺始中脊缝。第二牛斗伤两马,一马死于围内,一马骑出死;牛怒逐人,跃出围外二次;用剑者三刺始中,血从牛口喷出。第三牛斗死两马如前;用剑者一刺即中。第四牛斗死两马,一马腹裂,肚肠全堕于地,立死;一马肠拖丈余,倒地,骑者用带束之,鞭起再斗,然后死;又别伤一马;牛跃出围外者一次;用剑者七刺始中,牛倒地后尚欲起立,另一人刺其头始毙。予观至此,已倦,即归。
  越五日,闻第六牛所伤之马,骑者亦因马鞍筑胸而死[5]。是日在坐万余人,该国君主亦与焉。此事,西洋各邦无为讥其残忍;然成为国俗,终不能革。并属地古巴,亦有此风。观其房式,正与罗马斗兽处废址如一。闻罗马古时,以罪人与各种猛兽徒博,此只用牛,则习俗由来已久矣。数月前,在上议政院绅名生达纳者,新闻纸馆总办也,发论于议院,请设一斗牛学堂,以备选人练习,其视重如此。旋为他绅议驳,格不行[6]。
  ★ 2:09:24





  注释:
  [1]日斯马尼亚:即西班牙。[2]马得利:即马德里。[3]绥:原指用旄牛尾饰于竿首,此指用五彩布剪成的细布条。[4]备细达:比塞塔。西班牙货币名的译音。[5]筑:触、击。[6]格:被阻遏。



  黎庶昌(1837—1898),字莼斋。贵州遵义人。少时从郑珍学习。同治元年(1862),以廪贡生至京,上书论时事,受到重视,被派往安庆由曾国藩以知县试用。与张裕钊、吴汝纶、薛福成称“曾门四弟子”。光绪二年(1876),随郭嵩焘出使欧洲,任驻英、法、德、西班牙四国参赞,写成《西洋杂志》一书,向国人介绍欧洲各国的国政民俗、社会生活、交通途径、风土人情、光绪七年,任出使日本大臣,搜罗古籍,辑刻《古逸丛书》二十六种共二百卷。
  他为文宗法桐城派,曾编《续古文辞类纂》,阐发桐城义法。但晚年所作纪游之文,叙事平实,内容丰富,颇具史料价值。著作主要有《拙尊园丛稿》。又有《西洋杂志》八卷,收入《走向世界丛书》,岳麓书社1985年出版。
  本文选自《西洋杂志》,是作者于光绪六年(1880)任驻西班牙使馆参赞时,观看当地斗牛之戏而作的。文中简单介绍了斗牛场地的规模、设施,集中描述了斗牛之戏的过程。其中描写人斗牛、牛伤马、马死牛伤的场面,可以说逼真详实、触目惊心。而作者的用意不是观赏,恰恰是不忍目睹其残忍场面。这从作者只观看了一半,就“已倦,即归”,便可看出了。残忍的斗牛之戏,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算得上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了,值得记录在《西洋杂志》中。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斗亭记(清)郑珍


 
  地,旧圃也。余居竹溪之十二年,始化蔬为花木,其前割田三之一为方池,源于檐,而冬夏常不涸。因种夫容其中[2],缘以绿节[3],遂为外屏。其中多鲋鱼,可玩可饵。手植柳四五株,荫之上,列杂树,四时皆有花,而亭适当枣下。大人嗜钓[4],非深冬,常在溪。太孺人善病而好劳[5],不可拂。每日暄夕佳,携妻若妹若小儿女[6],奉孺人坐亭上。或据树后诵书、咏诗,思昔贤随遇守分之遗风;或偕儿女粘飞虫、呼蝼蚁,观其君臣劳逸部勒[7];或学鹊楂楂鸣[8]、役挼花、惊潜鱼,为种种儿戏。孺人虽笑骂之,而纺砖絮櫼未尝一辍手[9]。夏荷秋兰梅萱冬春,盖三年于此矣。
  咸曰:“亭无名,何因以斗谥之[10]。”或问故。为之歌曰:“斗兮斗兮不余乎,期亭之存兮系余怀。亭不存兮余之悲,而余惟亭之存兮?斗兮斗兮。”歌终,咸不能复问名亭之故,竟无知者。



  注释:
  [1]斗亭:作者有《双枣树》诗说:“几年亭破草荒芜,旧为阿孃拜斗处。”应是斗亭命名的由来。拜斗,为道家礼拜北斗星的仪式。[2]夫容:即芙蓉。[3]绿节:菰的别称。[4]大人:作者父亲。[5]太孺人:尊称母亲。善病:多病。[6]若:同。[7]部勒:部署、约束。[8]楂:即“喳”。[9]纺砖:镇定纺车的砖头。絮櫼(jiān):似为纺车上的小部件。[10]谥:称。



  郑珍(1806—1864),字子尹,晚号柴翁,贵州遵义人。近代经学家、古文家、诗人。早年研究经学、小学,道光十七年(1837)中举人,官荔波县训导。后屡次入京应进士试不中。晚年绝意于仕途,归故里,从事著述。他主要以诗歌著称当时,并为后来“同光体”作者所宗尚;也擅长古文,黎庶昌选其《梅峐记》等七篇入《续古文辞类纂》,可见其在后期桐城派古文家心目中占有一定地位。他的著作收入1940年赵恺编《巢经巢全集》。
  本文选自《巢经巢文集》卷三。郑珍对母亲至孝,写有多篇文章怀念母亲。此文追忆他与母亲在斗亭共同度过的三年时光,描写生活琐事,充满天伦乐趣。结尾的歌则表达了作者外出时对多病的母亲的挂念之情。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窦祠记(清)刘大櫆


 
  桐城县治之西北有窦祠[1],邑之人所建,以祀蜀人窦成者也。明之亡,流贼将破桐城[2],成有救城功,故邑人戴其德[3],而建祠以祀之也。
  当是时,贼攻城甚急,城坚不可卒下[4]。贼时去时来,巡抚安庆等处部将廖应登[5],率蜀兵三千人为防御。时贼不在,应登将兵往庐州[6],经舒城[7],方解鞍憩息,而贼骑突至,遂劫应登去。贼顾谓应登曰:“今欲诱降桐城,汝卒中谁可遣者?”应登曰:“宜莫如窦成。”贼问成:“若能往否?”成许之,无难色。贼遂以二卒持兵夹成[8],拥至城下,使登高阜[9],呼城守而告之。成谛视[10],见所与相识者,乃大呼曰:“我廖将军麾下窦成也[11],贼胁我诱若令降,若必无降!若谨守若城,且急使人请援。贼今穿洞,洞皆石骨不可穿[12],计穷且去矣!”夹成之二卒,猝出不意[13],相顾惊愕,遂以刀劈其头,脑出而死。自是守兵始无降贼意,益昼夜谨护城,而密使人之安庆请援,援至而城赖以全。
  当明之季世,流贼横行,江之北鲜完邑焉[14],而桐以蕞尔[15],独坚守得全,虽天命,岂非人力哉!成本武夫悍卒,然能知大义,不为贼屈,捐一身之死,以卒全一邑数万之生灵[16],有功德于民,则庙而食之宜矣[17]。彼其受专城之寄[18],百里之命[19],君父之恩至深且渥也[20],贼未至而开门迎揖者,独何心欤?夫以一卒之微,而使一邑之缙绅大夫[21],莫不稽首跪拜其前,岂非以义邪?又况士君子之杀身以成仁者哉[22]!吾观有明之治,常贵士而贱民[23]。诵读草茅之中[24],一日列名荐书,已安富而尊荣矣,系官于朝,则其尊至于不可指;而百姓独辛苦流亡,无所控诉。然卒亡明之天下者,百姓也。后之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注释:
  [1]县治:县级官衙所在地。[2]流贼:此指明末农民起义军。[3]戴:尊敬、感激。[4]卒(cù):同“猝”,匆促,马上。[5]安庆:府名。治所在今安徽安庆市。部将:部下的将领。此指一般将领。[6]庐州:府名。治所在今安徽合肥市。[7]舒城:县名。属安徽。[8]兵:武器。[9]阜:土山、土堆。[10]谛(dì):注意,仔细。[11]麾下:部下。麾,旗。[12]石骨:中心是石头。[13]猝(cù):突然。[14]鲜:少。[15]蕞(zuì)尔:小貌。[16]卒:最终、终于。生灵:犹“生民”,即百姓。[17]食:指献上祭品。[18]专城:古时称州牧太守等地方长官,意思是一城之主。亦指州牧管辖范围。寄:寄托。[19]百里:指一个诸侯国。《论语泰伯》:“可以寄百里之命。”命:使命。[20]渥:浓郁。此处意思为深厚。[21]缙绅:官员。说见《阳曲傅先生事略》注。[22]这句意谓士君子杀身成仁的行为比窦成的行为还要崇高。[23]士:封建社会统治阶层中知识分子的通称。学以居位曰士。[24]草茅:在野,没入仕。


  本文歌颂一名普通士卒勇于牺牲,保护城邑人民的功德事迹,又用了一半篇幅指斥那些平日养尊处优,大敌当前,只会开门迎揖的官僚们,并引出议论,“贵士而贱民”,无视百姓的辛苦流亡,百姓才会造反。结论为“亡明天下者,百姓也”,正是这篇记叙文的可取之处,深刻之处。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信陵君传》(清)李桢


 
  李子曰:平原君所失士[2],非独毛遂其人而已[3],其于毛公、薛公[4],又失甚焉。吾观二人说信陵君归救魏[5],独引绳以大谊[6],盖非当时说士所有也,可不谓贤乎?夫贤者必不肯托豪贵,与食客门下为伍,而平原君顾以其博徒卖浆而贱之,甚矣,其不能相士也!然古今若信陵君何人哉?余每读信陵君传,未尝不三复流涕也[7]。


  注释:
  [1]信陵君: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安厘王之弟,封号信陵君。有食客三千,曾窃得兵符,夺取兵权,救赵胜秦。《史记》有传。[2]平原君:即赵胜,战国时赵惠文王之弟,号平原君。任赵相,有食客数千人。[3]毛遂:平原君的食客。秦军围困赵都邯郸时,平原君出使楚国求援,毛遂自荐为随行人员。平原君认为他平时在门客中并不出众,不信任他,结果在楚国谈判久议不决时,正是毛遂按剑胁迫楚王订下盟约。平原君因此感慨道:“自以为不失天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4]毛公、薛公:赵国的两位处士,毛公藏于赌徒中,薛公藏于卖浆(酒)家。信陵君特地上门与他们来往,平原君却认为这种举动荒唐,博徒卖浆者不值得交游。[5]信陵君因窃夺兵权救了赵国,不便回魏,就在赵国留居了十年。秦伐魏,信陵君不敢回国救援,毛、薛二公劝谏他:“你名闻诸侯,只是因为魏国还存在,魏国被秦所灭,你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下呢?”于是信陵君急赶回国,大破秦军。[6]引绳:引导,纠正。此处含有说服的意思。谊,同“义”。[7]三复:再三反复。



  李桢,字佐周,湖南善化(今长沙)人。有《畹兰斋集》。
  信陵君和平原君都是战国时的贵族公子,都有好士爱才的名声。文中把两人作了比较,以平原君的“失士”来反衬信陵君的真能“相士”,独具只眼地论断真正的人才并不在门人食客之中。其短小深刻可与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媲美。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管子(之二)(清)马其昶


 
  管子曰[2]:“不法法,则事无常;法不法,则令不行,令而不行,则令不法也[3];法而不行,则修者不审也[4];审而不行,则赏罚轻也[5];重而不行,则赏罚不信也[6];信而不行,则不以身先之也[7]。故曰: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8]乌乎!千古论法者,尽此言矣。
  人主之所操以驰骤天下者,法也。法出而行于人之谓令。是法也,上施之,下遵服之。而其始也,孰立之?管子又有言曰[9]: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10]。虽有汤武之德,复合于市人之言[11]。”是以明君顺人心,安性情,而发于众心之所聚。众心之所聚,非法也,而法之所由立也[12]。孟子言“王道在同民好恶”[13],岂异于是乎?然而管子知有齐而已矣,其所谓众心,齐民之心耳。尝试观于大圜之宇,无西无东,无外无中,灏乎其无穷,区区于其间,而独私—齐,孟子之卑之也则宜[14]。向使管子以齐王[15],齐利,天下亦利。而独以利齐,则其不利者必在诸侯之国。是故管子之术,不可充者也[16]。夫以—齐利齐,与以天下利齐,二者势孰便?则必曰:天下利之便。天下利之,则凡所为阴谋机诈皆可无设。不要其终之效[17],第见其阴谋机诈之不设[18],逐曰“王道迂也”[19],岂理也哉?
  虽然管子不及于王,使其霸齐之法,齐能世守之,虽至今存也。而管子身殁而遂毁者,无其人,法不独行;行其法,或不便于其身也[20]。是谓以人持法[21]。吾能立法,而不能必人之法吾法。下不法法,则上威之。上不法法,下不能威之,而贤人君子犹能争之。争之不得,则援天以临之[22];天之说不胜,则其术穷。术穷则所谓法徒以便上之人之絷其下[23],上益横,下益困,人不得遂其生,故争裂其法,而天下遂大乱。知其乱之必至于是也,予立一法而上下同范于其中,下不能持上,法能持之,不如是,法不许其为上。上有所劫而法[24],愚者惮其劫,智者知其劫,而法而逆可以永存,为吾之至便,又何惮之有。是谓以法持人。上下变相持[25],而法峙焉不穷,无复之不值其机[26]。乌乎!此非古之时之所畿也[27]。



  注释:
  [1]管子:即管仲,名夷吾,春秋时期政治家,被齐桓公任命为卿,在齐进行政治、经济、军事改革,使齐国迅速强大起来,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相传管仲著有《管子》一书,但今存《管子》实际上是后人伪托的。[2]以下引文见《管子法法》。[3]以上几句意为:不制定法,则人们行事无一定之规;有法而不遵守,则号令得不到执行;号令得不到执行,是因为它不具备法的效力。[4]“法而不行”二句:有法而不能实行,是因为制定法令的人没有把法弄清楚。[5]“审而不行”二句:弄清楚了还不实行,是因为赏罚都偏轻,起不到其应起的鼓励和惩戒的作用。[6]“重而不行”二句:有了重赏重罚的法令,但不实行,是因为赏罚的规定都失去了信用,等于没有。[7]“信而不行”二句:赏罚的规定既已有了信用,但仍不能推行,是因为执法者不以身作则,法只施于人而不施于己。[8]“焚胜于身”二句:执法者自身也受法的约束,则法令就可以在百姓中实行了。[9]以下引文见《管子君臣上》。[10]“夫民”二句:百姓的意见,单独个别地去听,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听了也还是暗昧不明,但把这些意见综合起来,互相参照,就可以使人明白事理。[11]市人:市井百姓。[12]“众心”二句:公众的意愿并不是法,但却是制定法的基础。[13]王道:以仁义治天下称为“王道”。按《孟子》说过“与百姓同乐,则王矣”,“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孟子梁惠王下》)都有“同民好恶”的意思。“同民好恶”是古代儒家的一个重要主张,如《大学》里也说过:“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14]“孟子之卑之”句,《孟子公孙丑上》引曾西的话说:“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意为管仲得到齐桓公那样专一的信任,管理国家时间那么长,而功绩却那样的微小。[15]以齐王:使齐国称王。[16]充:大。这句言管子治术的局限性。[17]要(yāo幺),计。[18]第:仅仅[19]迂:不切实际。[20]“行其法”二句:法实行起来,不利于执法得自身。这里讲的是管仲死后其法不能再行的原因。[21]以人持法:执法者根据自身的利害而左右法。“以人持法”与下文“以法持人”相对。[22]天:天的权威。临:临驾其上,引申意为威胁。[23]絷(zhì至):束缚。[24]劫:威逼。这句意为统治者受法的威逼而不得不守法。[25]上下交相持:上下俱以法相挟制。[26]值:逢,机:时会。这句意为法不再会遭到不能实行的情况了。[27]畿(jì记):通“冀”,希望,企求。这句意为“以法持人”这种情况不是古人所能企求的。



  此文写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主要论法制问题。作者认为,法要得到实行,必须掌权的人带头守法,“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法必须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以人持法”,法的力量还不如执法人的权力大,法就成了“上之人之絷其下”的工具。在上的人“不法法”,法就会遭破坏,天下就要大乱。“以法持人”,立法、执法的人也要接受法的约束,法制才能巩固,社会才会安定。此文写于清廷行将覆灭之际,作者针对当时法制败坏,要求改良法制,有维护清室之意,但文中所讲的道理,还是可以借鉴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书法(清)梁章钜


 
  读书要有记性,记性难强[1]。要练记性,须用“精熟一部书”之法。不拘大书小书,能将这部烂熟,字字解得道理透明,诸家记[2]俱能辨其是非高下。此一部便是根,可以触悟[3]他书。如领兵十万,一样看待,便不得一兵之力;如交朋友,全无亲疏厚溥,便不得一友之助。领兵必有几百亲丁死士[4];交友必有一二意气肝胆[5],便此外皆可得用。何也?我所亲者又有所亲,因类相感,无不通彻。
  只是这部书,却要实是纯粹无疵、有体有用[6]之书,方可。倘熟一部没要紧的书,便没用。如领兵,亲待[7]一伙没用的兵,交友,却亲待一伙没用的友,如何联属[8]得他人。若亲待一班作奸犯科[9]及无赖之徒,则更不可问矣。



  注释:
  [1]强(qiǎnɡ抢):勉强。[2]诸家记:即可家箋注。[3]触:触类旁通。悟:领悟。[4]亲丁:关系比较亲密的兵士。死士:敢于死难的壮士。[5]意气肝胆:意气相投,肝胆相照。[6]体:本体,根本。用:“体”外的表现方法。这里“有体有用”,是指文章内容健康充实,表现方法完美高超。[7]亲待:待之亲密。[8]联属(zhǔ主):连结。[9]作奸犯科:干坏事违犯法律。



  本篇选自梁章钜撰《退庵随笔》。作者从宋代以来的史书杂记中,采择关于道德、学问、养生、家礼、官常、政事等方面的语录故实,编纂成册,借以“检束身心,讲求实用”“劝善黜邪,订论砭惑”。虽有不少是道学家的迂腐说教,但也有一些论述,在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作者所讲的读书法是很有道理的。他认为,读书要精选、精读。为了把道理讲得易于理解、易于接受,他运用了一系列比喻(如以领兵为喻,以交友为喻);为了把道理讲得有说服力,他不仅以正面论述,还从相反的角度来作反证(如说不必“亲待一伙没用的兵”,不可交些“无赖之徒”),这样,就把道理讲得比较透彻了。
  关于精读,他强调要选思想内容与表现方法均属上乘的“纯粹无疵,有体有用”之书;关于精读,他指出要把经过精读的好书不仅读得烂熟,而且要理解得十分透彻。此外,文中还讲了精读在触类旁通方面的作用等。这些,至今对我们都仍有借鉴意义。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孙子(清)姚鼐


 
  左氏序阖闾事[1],无孙武[2];太史公为列传[3],言武以十三篇见于阖闾。余观之,吴容有孙武者[4],而十三篇非所著,战国言兵者为之,托于武焉尔。春秋大国,用兵不过数百乘[5],未有兴师十万者也,况在阖闾乎!田齐三晋既立为侯[6],臣乃称君曰主,主在春秋时大夫称也[7]。是书所言皆战国事耳。其用兵法,乃秦人以虏使民法也[8],不仁人之言也。然自是世言用兵者,以为莫武若矣。



  注释:
  [1]左氏:此指《左传》,史书,儒家经典之一。相传春秋时左丘明所撰。阖闾:一作“阖庐”,春秋末年吴国君主。[2]孙武:春秋时兵家,字长卿,齐国人。《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载他以《兵法》十三篇见吴王阖闾,阖闾说:“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即用孙武为将,率吴军攻破楚国。[3]太史公:司马迁。[4]容:容或,或许。[5]乘(shèng):古时四马驾一辆兵车为一乘,配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6]田齐:即战国时的齐国,因君主姓田,故称田齐。春秋时,齐国为姜姓。田姓夺得齐国政权后,周安王始封齐国君田和为诸侯。三晋:春秋末年晋国的卿,即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成为战国时的韩、赵、魏三国。史称“三晋”。[7]大夫:春秋战国时,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8]虏使民:像役使奴隶一样役使百姓。虏,奴隶。《战国策赵策》:“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以俘获敌人的首级论战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



  姚鼐(nài)(1732—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室名惜抱轩,世称惜抱先生,安徽桐城人。乾隆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充四库全书编修官。中年弃官,先后在江宁、扬州、徽州、安庆主持书院凡四十年,梅曾亮、管同、方东树、刘开、姚莹等人都是他的著名弟子。继方苞、刘大櫆之后,他是桐城派的领袖人物。治学以经为主,兼及子史、诗文。提出“义理、考证、文章缺一不可”的主张,散文“醇正严谨”,简洁明快。
  《孙子》,即《孙武兵法》,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兵书,也堪称世界古代军事名著,春秋末年孙武作。这篇短文用春秋时史书记载、用兵人数和君主称谓等来否定孙武的著作权,实际目的是否定此书为春秋仁义之书,而是战国时“不仁人之言”,是秦国的“虏使民法”。至于如何不仁,如何虏使民,文章只字不提,对该书的否定态度在不离不即之间。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王弼《老子注》(清)黎庶昌


 
  王弼注《老子》甚精妙[1],得虚无之旨,河上公不可以同日语[2]。及观弼所为《易》注,高下悬绝,与《老子》不类,判若两人言也。世称弼注《易》,其旨多假诸《老子》,予谓不然。有《老子》而后知弼得《易》之浅也。
  《老子》者,玄同以为体[3],因循以为用[4],无成势,无常形,不可与圣人吉凶悔吝忧患之旨合[5]。而弼颇能言之,弼深于《老子》而已,于《易》强为解事者也[6]。强为之,则得失之迹自在,读其书时若有会,反而求诸性命之理无有[7],甚矣,学深浅不可假也。朱子曰:“王弼《周易》,巧而不明。”其知弼强者与?



  注释:
  [1]王弼:字辅嗣,三国魏玄学家,好谈儒、道,开清谈风气,著有《老子注》、《周易注》等。[2]河上公:相传西汉时道家,姓名不详。在河滨结草为庵,因以为号。精研老子学说。有老子《道德经》注,但可能是后人伪托。[3]玄同:《老子》曰:“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又曰:“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意思是玄妙虚无,与天地万物混同为一。[4]因循:顺应,任其自然。[5]悔吝:悔恨。《易系辞上》:“悔吝者,忧虞之象也。”《易》言凶吉悔吝。《易系辞下》:“作《易》者,其有忧患乎?”[6]强(qiǎng):勉强。[7]诸:“之于”的合音。这里当指宋代程朱理学的性命说:“心即性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



  黎庶昌(1837—1897),字莼斋,贵州遵义人。廪贡生,为曾国藩僚属,“曾门四弟子”之一。历任驻英、法、德、日四国参赞,官至川东兵备道。论文尊桐城派,有《拙尊园丛稿》。
  王弼是玄学家,用“援老入儒”的方式注《周易》,偏重哲理,目的在维护封建伦理纲常。但玄学的根源在道家,因此他对《老子》钻研更深。本文就王弼注二书发表看法,指出学问上来不得半点虚假,这确是实在的见解。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杜苍略先生墓志铭(清)方苞


 
  先生姓杜氏,讳岕[1],字苍略,号望山。湖广黄冈人[2]。明季为诸生。与兄浚避乱居金陵[3],即世所称茶村先生也。
  二先生行身略同而趣各异[4]。茶村先生峻廉隅[5],孤特自遂[6],遇名贵人,必以气折之[7];于众人.未尝接语言,用此丛忌嫉[8]。然名在天下,诗每出,远近争传诵之。先生则退然一同于众人[9],所著诗歌古文,虽弟子弗示也[10]。方壮丧妻,遂不复娶。所居室漏且穿[11],木榻,敝惟,数十年未尝易,室中终岁不扫除。有子,教授里巷间。窭艰[12],每日中不得食[13],男女啼号。客至,无水浆,意色间无几微不自适者[14]。间过戚友[15],坐有盛衣冠者[16],即默默去之。行于途,尝避人,不中道与人语[17],虽儿童、厮舆[18],惟恐有伤也。
  初,余大父与先生善[19],先君子嗣从游[20],苞与兄百川亦获侍焉[21]。
  先生中岁道仆[22],遂跛,而好游,非雨雪,常独行,徘徊墟莽间。先君子暨苞兄弟,暇则追随,寻花莳[23],玩景光,藉草而坐[24],相视而嘻,冲然若有以自得[25],而忘身世之有系牵也。
  辛未、壬申间[26],苞兄弟客游燕、齐[27],先生悄然不怡[28],每语先君子曰:“吾思二子,亦为君惜之。”
  先生生于明万历丁已四月初九日[29],卒于康熙癸酉七月十九日[30],年七十有七,后茶村先生凡七年。而得年同[31]。所著《望山集》藏于家。其子掞以某年月日卜葬某乡某原[32],来征辞。铭曰:
  蔽其光[33],中不息也[34];虚而委蛇[35],与时适也[36];古之人与[37]?此其的也[38]。


  注释:
  [1]讳岕(jiè):名岕。古礼,对君主、尊长的名要避开,不得直称,以示尊敬。后来便把名称为讳。[2]湖广:地区名。元时把湖南、湖北、广东、广西地区设为湖广行中书省。明时分为湖广、广东、广西三布政使司。湖广便专指湖南、湖北地区。黄冈:今湖北黄冈县。[3]濬:杜濬(亦作浚),字于皇,号茶村。明诸生。入清,隐居金陵不出。诗文豪健,有《复雅堂集》。[4]二先生:指杜岕、杜濬。行身:指身事。[5]峻:极,非常。廉隅:性情,行为方正不苟。[6]孤特:指性格独特,与众不同。自遂:自行其是,不接受劝告阻。[7]气:指正气,折:折服。[8]用此:因此。丛:众多。忌嫉:忌恨。[9]退然:谦让柔和的样子。《礼记檀弓》下:“文字其中退然,如不胜衣。”一同:完全相同。[10]弗示:不给看。[11]漏:屋顶漏雨。《庄子让王》:“原宪居鲁,环堵之室……上漏下湿。”穿:指墙壁有孔。穿,孔洞。[12]窭(jù)艰:贫困。《诗邶北门》:“终窭且贫,莫知我艰。”[13]每:经常。日中;太阳到中天,即中午。[14]几微:丝毫。[15]闻:有时。过:拜方。[16]盛衣冠:衣帽华丽。[17]中道:路途中。[18]厮舆:泛指乡村中作粗杂活的劳动者。[19]大父:祖父。指方帜,字汉树,号马溪。[20]先君子:指已死的父亲方仲舒,字逸巢。嗣从游:继续追随游处。[21]百川:方舟,字百川,诸生,以时文名天下。年三十七卒。[22]中岁:中年。道仆:在路上跌了跤。[23]花莳:花草。[24]藉草而坐:坐在草上。[25]冲然:心地空明、毫无挂碍的样子。[26]辛未、壬申:清乾隆十六年(1751)、十七年(1752)。[27]燕、齐:指今河北、山东一带。[28]悄然:忧愁的样子。怡:快乐。[29]明万历丁巳:明朝万历四十五年(1617),万历,明神宗朱翊钩年号。[30]康熙癸酉: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31]得年:享有的年岁。[32]子掞:《古文辞类纂》作“子琰”。[33]蔽:遮掩。光:光芒。[34]中:内心。[350虚:心中冲淡无欲念。委蛇(yí移):随顺的样子。后指敷衍应付。虚而委蛇,语《庄子应帝王》:“吾与之虚面委蛇。”[36]与时适:和世俗相适应。[37]与:同“欤”,语气词。[38]的:典范。


  墓志铭这种文章的内容和作用,盖于葬时述其人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年、卒葬年月,与子孙之大略,勒不加盖,埋于圹前三尺之地,以为异时陵谷变迁之防,而谓之志铭。”(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所谓志铭,是说文中有志有铭,但是有时亦有有志而无铭的变体。这种文体的写法,要求比较谨严、有分寸。明吴讷《文章辨体序说》说:“其书法,则为书其学行大节,小善寸长,则皆弗录。……大抵碑铭所以论列德善功烈,虽铭之义称美弗称恶,以尽其孝子慈孙之心,然无其美而称者,谓之诬,有其美而弗称者谓之蔽。诬与蔽,君子之所弗由也欤。”
  本墓志铭写作时间,《方望溪先生年谱》附录《文目编年》系于方苞年四十至五十之间。文章是墓志铭的正格。有文有铭。
  文章采用了对比手法,用茶村的行径、志趣与先生相对比,突出先生谦退、恬静、不求名利、与世天争的性格。语言简洁,形象生动,风格飘逸。字里行间,流露着对杜先生的钦慕之情。姚鼎评之曰“有逸气”,并非虚誉。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鹅笼夫人传(清)周容


 
  鹅笼夫人者[1],毗陵某氏女也[2]。幼时,父知女必贵,慎卜婿[3],得鹅笼文,即婿之。母曰:“家云何?”曰:“吾恃其文为家也[4]。”家果贫,数年犹不能展一礼[5]。
  妹许某,家故豪[6],遽行聘[7]。僮仆高帽束绦者将百人[8],筐篚亘里许[9]。媒簪花曳彩,嘿部署[10],次第充庭戺[11],锦绣、縠[12]、珠钏[13],金碧光照屋梁。门外雕鞍骏骑,起骄嘶声。宗戚压肩视,或且曰:“迺姊家何似矣[14]?”媪婢共围其妹,欢笑吃吃。夫人静坐治针䊂黹[15],无少异容。
  一日,母出妹所聘币[16],裁为妹服,忽愠曰:“尔姊勿复望此也!身属布矣!”夫人闻之,即屏去丝帛[17],内外惟布。再数年,鹅笼益落魄[18]。夫人妹已结鸳鸯枕,大鼓吹,簇凤舆出阁去[19]。夫人静坐治针黹,无少异容。
  壬子秋[20],鹅笼岁二十四,举于乡。夫人母谓已出意外,即鹅笼亦急告娶,夫人谓母曰:“总迟矣。’于是鹅笼愧而赴京。中两榜[21],俱第一人,名哄天下。南京兆闻状元贫[22],移公帑金代行聘[23],官吏奔走执事[24],宗戚媪婢间,视妹时加甚。夫人仍静坐治针黹,无少异容。
  已而鹅笼奉特恩赐归,以命服娶[25]。抚、按使者已下及郡守[26],俱集驿庭候,鹅笼亲迎。自毗陵抵鹅笼家,绛纱并两岸数十里,县令角带出郊[27],伏道左。女子显荣,闻见夫有也。
  十年为相,夫人常以礼规放佚[28],故鹅笼当时犹用寡过闻[29]。壬申,夫人卒于京邸[30],朝廷赐祭者七,遣官护丧归,敕有司营葬[31]。绋引日[32],公卿勋贯,尊幄鳞次[33],东郊如云。水陆南经二十余里,几筵相接。卒时语鹅笼曰:“地高坠重,公可休矣!妾不自如何故,以今日死为幸。”阅岁,鹅笼予告回里[34]。久之,复夤缘再相[35],纵淫恣乱政,赐死。
  赞曰[36]:予至燕,闻鹅笼小帽青衫死古庙中,刑部锦衣诸官钥门,覆命去。尸挂三日,旨下始殓,牛车载柳棺出郭[37],无一视者。未死时,京师盛传“十子谣”,十子者,如叶子[38]、附子类[39]。叶子戏初起,鹅笼笃好之,偕客斗,恒通曙。直宿内阁[40],辄携女子男妆入。予友徐心水时为侍御,尝语予曰:“鹅笼善啖附子,对客不去口,故面如红玉。”其贿也,厌银矣,以金;金厌矣,以珠,俗称金球俱亲之以子,故与在十子,余子予偶忘焉。鹅笼再相如此,知夫人卒时所言,固已窥其微也。呜呼!夫夫之得罪于国也[41],固先得罪于妇矣。



  注释:
  [1]鹅笼:据《续齐谐记》载,宜兴人许彦遇一书生脚痛,要求坐进许彦的鹅笼里,许彦让书生入笼,负之不觉重。周延儒,字玉绳,江苏宜兴人,崇祯时先后两次任首辅,后削职安置正阳门外古庙,赐自尽。这里鹅笼喻宜兴书生,借指周延儒。[2]毗陵:古县名,即江苏武进县。[3]卜:选择。[4]恃:依靠。[5]展:施行。一礼:古代婚姻成立的手续和仪式,有纳采、问名直至亲迎等六礼。[6]豪:奢侈。[7]行聘:送彩礼订婚。[8]绦(tāo):用丝编织的带子。[9]篚(fěi):盛物的竹器。亘(gèn):横贯,连绵。[10]嘿:同“默”,闭口不说话。[11]次第:转眼,顷刻。戺(shì):堂前阶旁所砌的斜石。[12]縠(hú):縠纱。[13]珠钏:珠宝首饰。钏,手镯。[14]迺:同“乃”,你。[15]针黹(zhǐ):做针线,刺绣。[16]币:礼物,财物。[17]屏(bǐng):除去。[18]落魄:失意,穷困。[19]凤舆:花轿。[20]壬子:万历四十年(1612)。[21]中两榜:会试、殿试皆考中。明万历四十一年,周延儒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22]南京兆:南京的京兆尹。[23]帑(tǎng):官府财库。[24]执事:担任工作,从事劳役。[25]命服:古代官员按其等级所穿着的衣服。[26]按:巡按。明代派监察御史分视各省区,考核吏治,称巡按。[27]角带:装束打扮。角,结发为饰。带,束衣带。[28]规:规劝,约束。放佚:放纵享乐。[29]用:以,因此。[30]邸:府第。[31]敕:命令。[32]绋引:牵引灵车的绳索。此指灵柩启程。[33]奠幄:举行祭奠的帷帐。鳞次:排列极多。[34]予告:准予休假。告,官吏请假回家称告归。[35]夤缘:凭借关系,进行钻营。[36]赞:评语。[37]牛车:谓不用马车。柳棺:柳木棺材,木材差。郭:在城的外围加筑一道城墙。[38]叶子:一种纸牌,可作为赌具。[39]附子:中药名。具有回阳袪寒等功效。[40]直宿:值夜班。内阁:官署名。入阁者多为尚书、侍郎,实际掌握宰相权力。[41]夫夫:第一个“夫”,发语词。第二个“夫”,丈夫。



  这篇传记据说是影射明崇祯时宰相周延儒的,文中所述多与周延儒的事实相符。不论是否有所讽刺,这是上篇故事性强、情节生动的传奇文字,鹅笼夫妇的行为形成鲜明对照,揭示了骄奢必败的道理。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饿乡记(清)管同


 
  饿乡,天下之穷处也。其去中国不知几何里。其土荡然[1],自稻、梁、麦、菽、牛、羊、鸡、彘、鱼、鳖、瓜、果[2],一切生人文物,无—有焉。凡欲至者,必先屏去食饮,如导引辟谷者然[3]。始极苦,不可耐;强前行,多者不十日已可至;至则豁然开朗,如别有天地。省经营,绝思虑,不待奔走干谒[4],而子女之呼号,妻妾之交谪[5],人世讥骂笑侮、轻薄揶揄之态[6],无至吾前者,徜然自适而已[7]。
  然世以其始至之难也,平居每万方图维[8],以蕲勿至[9];不幸而几至,辄自悔为人动[10]。故非违世乖俗[11]、廉耻礼义之士,不得至是乡。非强忍坚定守死善道之君子[12],虽至是乡,辄不幸中道而反。昔周之初,武王伐纣,伯夷、叔齐耻食其粟[13],由首阳山以去,至饿乡。饿乡之有人,自是始。其后春秋时,晋有灵辄,行三日,几至之矣,终为贼臣赵盾所阻[14],反感盾恩,为所用。而齐有饿民,却黔敖嗟来之食,翩然至是乡,虽曾子叹其微,而论者以为贤辄远矣[15]。孔子之徒,颜、曾为大贤[16],原宪为次[17],王子者皆几至是乡,而犹未达。及至战国,于陵仲子立意矫俗[18],希为是乡人,行三日,卒废然而反,孟子讥之。自战国秦汉后,教化不行,风俗颓败,搢绅先生之属,以是乡为畏途,相戒不入。而凶年饥谨,祸乱迭作,自王公贵人,下逮田野士庶,遭变故而误入是乡者,往往而是。梁武皇帝[19],天子也;赵武灵王[20]、汉赵幽王[21],藩国王也;条侯周亚夫[22],将且相也;邓通[23],中大夫尚主者也[24]。此其人皆尊崇富厚,志得意满,无意于是乡,而其终卒入焉,岂非天哉!岂非天哉!然岂与夷、齐以下,立志自入者同乎哉!
  故曰:“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25]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26],惟汉龚胜[27]、唐司空图[28]、宋谢枋得之伦[29],立志忠义,先后至是乡。夷、齐辈得之,盖相视而笑,称莫逆交云。呜呼!饿乡何乡也?何其难至也若是?予穷于世久矣,将往游焉,考始末而为之记。



  注释:
  [1]荡然:荡然无存,一无所有。[2]菽:豆类。彘:猪。[3]导引:一作道引。古代有“道气令和、道体令柔”之说,原为古代强身除病的一种方法。《庄子刻意》成玄英疏云,“导引神气,以养形魄。延年之道,驻形之术。”辟谷:亦称“断谷”或“绝谷”,即不吃五谷的意思。据说也是一种修养的方法。辟谷时必须兼做导引等工夫。《史记留侯世家》:“留侯性多病,即导引不食谷。”裴骃集解,“服辟谷之药而静居行气。”后为道教承袭,当作“修仙”方法之一。道教认为人体中省叫做“三尸”(或称“三彭”、“三虫”)的邪怪,靠五谷而生,危害人体,经辟谷修炼可除“三尸”,长生不老。[4]干谒:有所要求而趋奉请见。[5]交谪:互相责骂。谪(zhé哲):谴责、责备。[6]揶揄:戏弄,侮弄。[7]徜然:安然自得的样子。[8]平居:平时。图维:谋划。[9]蕲:求。[10]为人动:被别人诱惑煽动。[11]乖俗:违背世俗。[12]守死善道:坚守善道,至死不逾。语出《论语泰伯》。[13]伯夷、叔齐:商末孤竹君的长子和次子,武王灭商,兄弟二人逃往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事见《史记伯夷列传》。[14]灵辄:春秋晋人,赵盾在翳桑见灵辄饿,给以食,食其半。盾问其故,告以遗其母,盾因与之箪食与肉。后晋灵公伏兵谋杀赵盾,灵辄时为灵公甲士,倒戟护赵盾,使得免。赵盾:即赵宣子,曾在晋国执政。[15]“而齐有饿民”五句《礼记檀弓下》:“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世可食。”微:非,表示不同意。[16]颜、曾:颜渊、曾参,孔子的得意弟子,受到儒家的推重。[17]原宪,字子思,孔子弟子。[18]于陵仲子:即陈仲子,战国齐国(一说楚国)人,居于陵(地名),因不求人而断粮,三日不食,便不能坚持,爬到李子树上去吃被虫子咬了大半的李子。孟子讥讽他住不到伯夷筑的房子,吃不到伯夷生产的粮食,一定会去住盗跖筑的房,吃盗跖种的粮。(事见《孟子滕文公下》。)[19]梁武皇帝:即萧衍。南朝梁的建立者,后东魏降将侯景反,攻破都城,饥病而死。[20]赵武灵王:战国时赵国君。后在内乱中被围困于沙丘宫,饿死。[21]赵幽王:即刘友,汉高祖刘邦第六子,立为淮阴王,后改赵王,以诸吕女为后,而爱他姬,诸吕女谗于吕后,吕后怒,召友至,幽禁之,绝食而死。谥幽。[22]周亚夫:西汉名将,沛人,周勃子。初封条侯,文帝时,匈奴入寇,周为将军,屯细柳(今陕西咸阳西南),军令严整,景帝时,任太尉,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拜为丞相。后因其子私买御物下狱,绝食死。[23]邓通:西汉南安人。汉文商时,为黄头郎,后得宠信,封为大夫。前后赏赐无数,并赐以蜀严道铜山,许其铸钱,邓氏钱遍于天下。景帝时有人告发邓通盗,遂没收其家财入官,邓通留食人家,穷因而死。[24]尚主:娶天子之女为妻。又称“尚公主”。[25]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语出《中庸》。朱熹注云:“此言素其位而行也。”意思是说君子应该行其所当行,不要求其所不当求。[26]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语出《论语述而》。意为满足了心意,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27]龚胜:汉彭城人。渤海郡太守,光禄大夫。王莽篡位后,辞官归里,王莽遣使征之,胜绝饮食,积十四日而死。[28]司空图:唐虞乡人,累官礼部郎中,年全忠篡位后,召为礼部尚书,不赴,绝食而死。[29]谢枋得:陆弋阳人,德祐初以江东提刑知信州,元兵东下,入山中,宋亡后居闽中,有人荐官不出,后为福建参政魏天祐强行送注都城,不食而死。



  这是一篇寓言式的杂文,以“饿乡”为寓,写守志之士宁穷俄至死,也不能仰人鼻息,苟且偷生;凡不能坚守节操,希图苟活者,必混同流俗,为人所用;至于王侯贵戚因“遭变故”而被迫入“饿乡”者,也不能与守志之士同日而语。在作者的笔下,“俄乡”是一个没有矛盾,没有丑恶的理想之所。最后写自己“穷于世久矣”,亦欲往“饿乡”一游,流露了作者对于自己身世的感慨,其中有揭露社会黑暗,表现不满情绪的意思。此文联想丰富,博引史事以阐明入“饿乡”、不入“饿乡”与误入“饿乡”等不同情况,不流于空论,行文流畅,笔力健朗,表观了作者散文的特点。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儿子怡祖字说(清)张謇


 
  前儿之生十有三年,余膺乡举于顺天[1]。故事[2],行卷书子姓[3],余未有子,先府君命书了而怡祖名,以为得孙之祥。越十年,甲午成进士[4],而府君弃养。又四年,戊戌而儿生,乃实府君所命之名,痛府君之不及见是孙也。于儿离襁褓后,时时举府君之言行节概语之,庶几思所以怡夫祖[5]。
  民国改朔[6],新历之二月,犹旧历之正月也。儿于是年十六矣,将往学于青岛。人事之交际将始,循今之宜,不可以无字,乃字之曰“孝若”。
  夫孝之谊,至微而至广,《曲礼》所谓不登高[7],不临深,不苟訾、不苟笑,不服暗[9],不登危,为凡为卿大夫士庶人之孝言之也。而致其用在顺。《记》曰:“孝者,蓄也。顺不道不逆于伦,是之谓蓄[10]。”若之谊训顺[11]。顺必有序,顺于学之序测学进,顺于事之序则事治;顺于人之序则人洽;顺于礼之序则身安,顺之效也。能顺者能爱身,必能知登高临深之为亲忧;能顺着能谨身,必能知苟訾近谗,苟笑近谄之为亲玷[12];能顺者能修身,必能知冥冥堕行[13]、行险侥幸之为亲羞[14]。无不顺则备矣[15],《记》所谓福者备也[16],而非世所谓福也。人亦孰不愿福其子者[17]?勖之以孝而若[18],所以福余子也。儿知受此福乎哉?
  青岛之学,德意志所设东方之大学校也。闻其校正肃,而其地阻海而负山,游其校之学子,凡数百人。有高焉,有深焉,有独处之时焉,有众处之时焉,有其校所许这事与所不许之事焉,有为合于孝而若之事焉,有不焉,儿将受此福,儿其思余字儿之意矣。儿其勉乎?



  注释:
  [1]膺:受,当。顺天:府名。治所在今北京市大兴。宛平。[2]故事:成例,旧日的典章制度。[3]行卷:明代书坊刻举人中式之作,以供人揣摩仿效,称“行卷”。子姓:子孙,也指儿子。[4]甲午:光绪二十年(1894)。[5]夫:语助词。[6]改朔:更改岁首之月,古时朝代易姓则改朔。朔,农历每个月的初一日。[7]訾(zǐ):诋毁。[9]服暗:暗中作事。服,从事。《曲礼》:“孝子不服暗,不登危,惧辱亲也。”[10]这希话出息《礼记祭统》。蓄:含蓄,有涵养。[11]若:顺从。训:训诂,解释。[12]玷(diàn):玉上的斑点,比喻污辱,损害名声。[13]冥冥:昏昧,糊涂。堕行:堕落的品行。[14]《礼记中庸》:“小人行险以侥幸。”侥幸:企图凭偶然机会获得成功或免除不幸。[15]备:完美。[16]《礼记蔡统》:“是故孝子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谓福也。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之谓备。”世人称富贵寿考等为福。[17]福:此指保佑,使其幸福。[18]勖(xù):勉励。



  张謇(1853—1926),字季直,号啬庵,江苏南通人。光绪某科状元。近代立宪派人物、实业家。早年入淮军将领吴长庆幕。1895年在家乡开始创办大生纱厂,后又在江南各地开办轮船、垦牧、铁路、铁冶等公司和银行,还兴办一些文化教育事业。大生纱厂负债遭清算后,病亡。有《张季子九录》、《张謇涵稿》等。
  十六岁的儿子要离家远行求学,做父亲的写了这篇赠言。他从儿子的名字说开去,诠释名字的含义,实际是对初入社会的儿子进行为人处世的道德教育,说理畅透,语重心长,洋溢一片舐犊之情。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贞妇传(清)方苞


 
  康熙乙亥[2],余客涿州[3],馆于滕氏[4]。贝僮某[5],独自异于群奴,怪之。主人曰:“其母方氏,歙人也[6],美姿容。自入吾家,即涕泣请于主妇曰:‘某良家子[7],不幸夫无藉[8]。凡役之贱且劳者[9],不敢避也。但使与男子杂居同役,则不能一日以生。’会孺子疾[10],使存与视[11],兼旬睫不交[12]。所养孺子共六人,忠勤如始至。自其夫自鬻[13],即誓不与同寝处。而夫死,疏食终其身[14]。家人重其义[15],故于其子亦礼貌焉。”
  戊戌秋[16],天津朱乾御言:里中节妇任氏,年十七,归符钟奇[17],逾岁而钟奇死。姑杨氏[18],故孀也[19],阅六月又死[20]。时任氏仅遗腹一女子[21],而钟奇弟妹四人皆孩提[22],任氏保抱携持;为之母,为之师,又以其间修业而息之[23]。凡二十年,自授室有家[24],而节妇死。族姻皆曰[25]:“亡者而有知也[26],杨氏可无怼于其死[27],钟奇可无憾于其亲矣。”
  夫嫠之苦身以勤家[28],多为其子也,自有任氏,而承夫之义始备焉[29]。妇人委身于夫,而方氏非生绝其夫[30],不能守其身以庇其子。是皆遭事之变而曲得其时义[31],虽圣贤处此,其道亦无以加焉者也[32]。凡士之安常履顺,而自检其身、与所以施于家者[33],其事未若二妇人之艰难也,而乃苟于自恕[34],非所谓失其本心着欤[35]?


  注释:
  [1]贞妇:夫死不嫁的妇女。贞:此指妇女的“贞操”,不失身或不改嫁。[2]康熙乙亥:康熙三十四年(1695)。[3]涿州:州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涿县。[4]馆:此指在私塾教书。方苞此年二十八岁,在涿县滕家教书。[5]僮:未成年的童仆的通称。[6]歙(shè):县名。在今安徽省东南部。[7]良家子:清白人家的子弟。[8]无藉:犹言“无赖”,没有才能品行,不可依靠。藉,凭借,依靠。[9]役:事,工作。[10]孺子:孩子,幼童。[11]存视:抚慰,看护。存,抚。[12]兼旬:二十天,兼,两倍。旬,十天。[13]自鬻(yù):出卖自己,即自己不检点约束品行。[14]疏食:粗食,指生活贫苦。[15]义:此指贞操。[16]戊戌:康熙五十七年(1718)。[17]归:嫁给。[18]姑:丈夫的母亲。[19]故孀:已经死了丈夫,寡居。孀,寡妇。[20]阅:过。[21]遗腹:怀孕后丈夫便死了,所生孩子称遗腹。[22]孩提:幼小。孩,幼儿的笑。提,提携。意谓幼小的孩子只会笑,还需要抱着牵着。[23]间(jiàn):空闲。修业:钻研学业。息:滋息,成长。[24]授室:为儿子娶妻。有家:使女儿出嫁、有丈夫。朱熹《孟子集注》:“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25]族姻:宗族亲戚。[26]而:如果,假使。[27]怼(duì)怨恨。[28]嫠(lì):寡妇。勤家:努力为家操劳。[29]承夫:顺从、奉承丈夫。义:意义。这句意思是:妻子顺从丈夫不仅是为他生儿子,即使没有儿子,丈夫死了,也要为丈夫的亲人辛苦操劳。[30]生绝:活着时永远分离、不往来。[31]曲得其时:委曲、委婉地适合时尚。时,此特指当时所崇尚的妇教。[32]道:此指道德行为。加:超过。焉:于此。[33]士:男子。安常履顺:居于常态。经历平顺,指生活安定,无灾难。[34]乃:却。苟:苟且。自恕:自我原谅、宽恕。[35]本心:《孟子告子》上:“此之谓失其本心。”朱熹《集注》:“本心,谓羞恶之心。”此指心的天赋性能,即所谓天良,本然之心。


  这篇文章简要记叙了两位贞洁妇女的生平。指出两人都是处于艰难变更之境而不改其道德贞操的人。如果文章做到这里,也仅是宣扬封建伦理而已;作者的主要用意恐怕在于警告那些“安常履顺”、“苟于自恕”的人,强调守其本心、自检其身的重要性。
 楼主| 发表于 2008-3-15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箴(并序)(清)林纾


 
  余少刻苦自励,恪守仲氏贫而无谄之训[1],至于困馁不能自振,而言益肆,气益张,乃不知为贫贱之骄人也[2]。中年渐解敛抑,顾蓄其余爓[3],触枯辄爇[4]。老至仍不自制,良友高子益而谦[5],至于把吾腕痛哭力谏,私计天下之爱惜其朋友者,仁至谊尽无知吾子益者矣,更弗克勉[6],将不名为人。因作二箴,用以自创[7]。
  气箴
  人惟尔愚,故挑尔怒。猵衷弗载[8],声色呈露。是非俱倒,与尔何与?疥尔行能[9],痤尔撰述[10]。谬悠之口[11],尔执为据。以一詈万[12],侯祝侯诅[13]。日即俚下[14],嗟尔老暮。让路徐行,胡窒疋步[15]?藉砭吾疵[16],或起沉痼[17]。流水清冷,闲云高素,尔倘知足,奚谤毁之骛[18]?
  言箴
  轻世藐人[19],言始无惮。阴克易仇[20],长德成粲[21]。髯鬓花皤[22],乃类风汉[23]。斥俗淫奢,女言先谩[24]。议人得失,亦可云讪[25]。恃尔能言,指数毛发,转转流播,受者次骨痛[26]。人之訾女[27],女曰污予,易地相处,视女何如?人匪圣哲,安得无短?反唇稽女[28],为海已晚。伤时非厚,侈长近满[29]。慎弗诋摭,力强餐饭。



  注释:
  [1]恪(kè):谨慎,恭敬。仲氏:当为仲尼,即孔子 。《论语学而》:“贫而列谄,富而无骄。”谄(chǎn):巴结奉承。[2]骄人:以骄傲的态度待人,盛气凌人。《史记魏世家》载。子击路遇田子方,田子言不为礼,子击便问道:“是富贵者骄人呢,还是贫贱者骄人呢?”田子方回答:“亦贫贱者骄人耳。”[3]爓(yàn):火苗。这里把自己的脾气喻为火焰。[4]爇(ruò,又读rè):点燃,焚烧。[5]高子益:字而谦,福建长乐县人,光绪时官外务部侍郎。[6]克:能。勉:努力。[7]创:惩,引以为戒。[8]猵衷:狭獈的心胸。猵,通“褊”,褊狭,狭窄。[9]疥:疥疮。比喻污辱,诟骂。[10]痤(cuó):皮肤病,即痤疮。此喻妄加指责。[11]谬悠:亦作“悠谬”,荒诞无稽。[12]詈(lì):骂,责骂。[13]侯:语助词,同“惟”。祝(zhòu):通“咒”,祈求鬼神加祸于敌对的人。《诗经大雅荡》:“侯作作祝。”[14]俚下:粗鄙低下。[15]窒:妨碍。疋:“正”的古字。[16]砭(biān):以针刺治病。引申为救治,批评。疵(cī):缺点,过失。[17]沉锢(gù):积久难治的病。喻长期养成不易克服的习惯。[18]骛(wù):乱驰,喻纷扰。[19]藐(miǎo):轻视。[20]阴克:内心好胜。克,好胜争强。[21]长德:有德行的贤者。粲:露齿而笑。[22]皤(pó):白。[23]风:通“疯”。[24]谩:通“慢”,轻视。[25]讪(shàn):毁谤,讥笑。[26]次骨:入骨,形容程度极深。次,至,及。[27]訾(zǐ):毁谤非议。[28]反唇:翻动嘴唇,表示心里不服气。稽:计较,争论。[29]侈长:夸大自己的长处。侈,夸大。[30]摭(zhí):拾取,摘取。



  气箴,警戒自己不要火气太旺,在克制容忍有气量。言箴,警戒自己不要任意讥评他人,要厚道谦虚。虽然言辞中不乏对巨人是非颠倒的激愤,但主旨在真诚检讨自己的缺点,刻意端正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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