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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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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 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灵芝记(清)管同


 
  凡木之生,不材则已[1],材则为栋梁,为舟楫,为凡什器[2];树之乎廊庙[3],泛之乎江湖,陈之乎五都之市,尽其用而无憾,谓之曰幸可也。其次不为人用,而产于山林,植于园囿;华以春,实以秋,荣悴开谢以其时。不尽其用,而且遂其生[4],谓之曰幸,亦可也。其下薪之,槱之,斩之,艾之[5],萌蘖之生[6],又从而践踏之。彼其机既欲遂而不能[7],而其气脉脉绵绵[8],又若续而不绝;雨旸所被[9],暵湿所薰[10],朽败之余,于是乎蒸出而为芝菌[11]。人见芝菌之生,则啧啧夸曰瑞物[12]。呜呼!物诚瑞矣,而以木言之,其幸也与?其亦至不幸也与?
  道光四年,予迁居城北老浮桥,庭有楙树[13],前主人断之。明年,有芝生于根,一本九茎,五色具备。予观之,而窃有感焉。《诗》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14]楙树者,木瓜也。彼风咏于风,人知为材木,而前主人者,遏其机,沮其气,使之处乎至不幸,芝之生岂偶然也?今吾家于此,而芝适生,见者因贺为吾瑞。吾之瑞曷为乎来哉[15]?为我告诸公曰:凡天下遇材木者,幸蚤爱惜焉,毋使不幸而至于芝生也,是则可贺焉矣。



  注释:
  [1]不材:不成材。[2]凡什物;普通的日用杂物。[3]廊庙:庙堂,朝廷。[4]且:姑且。遂:成,满足。[5]薪之:做柴烧。槱(yóu由)之:做积存备用的木柴。艾(yì亦)之:割掉。“艾”通“刈”。[6]萌蘖:发芽。[7]机:生机。[8]气:生气。[9]雨旸(yáng阳):《尚书洪范》:“曰雨曰旸。”孔安国传,“雨以润物,旸以干物。”旸:出太阳。被:加。[10]暵(hàn汗)湿所薰:干湿气味的熏染。暵:干。薰:同“熏”,侵蚀。[11]蒸:通“烝”,众多。[12]瑞物:迷信的人以灵芝为祥瑞之物。[13]楙(mào茂)树:果树名,一名木瓜。[14]语见《诗卫风木瓜》。琼琚(jū居):玉佩。[15]曷为乎来哉:为何而来呢?意即不可能晚来。曷:何。



  此文一反世俗之见,不但不以灵芝为“瑞”,反认为灵芝之生,是“材”之“至不幸”,呼吁天下人爱惜材木,“毋使不幸而至于芝生”。文章明是谈材木,谈灵芝,实际是在讲人才问题。该文亦取寓言形式,寓意含蓄深远,读来颇能引入深思。
发表于 2008-4-2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海峰先生八十寿序(清)姚鼐


 
  曩者,鼐在京师,歙程吏部[1],历城周编修语曰[3]:“为文章者,有所法而后能,有所变而后大。维盛清治迈逾前古千百[3],独士能为占文者未广。昔有方侍郎,今有刘先生,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鼐曰:“夫黄、舒之间[4],天下奇山水也,郁千余年,一方无数十人名于史传者。独浮屠之㑺雄[5],自梁陈以来,不出二三百里,肩背交而声相应和也[6]。其徒遍天下,奉之为宗。岂山州奇杰之气,有蕴而属之邪[7]?夫释氏衰歇[8],则儒士兴,今殆其时矣[9]。”既应二君[10],其后尝为乡人道焉。鼐又闻诸长者曰:康熙间,方侍郎名闻海外。刘先生一日以布衣走京师,上其文侍郎。侍郎告人曰:“如方某,何足算耶!邑子刘生,乃国士尔[11]。”闻者始骇不信,久乃惭知先生。今侍郎没,而先生之文果益贵。然先生穷居江上,无侍郎之名位交游,不足掖起世之英少[12],独闭户伏首几案,年八十矣,聪明犹强[13],著述不辍,有卫武懿诗之志[14],斯世之异人也巳。
  鼐之幼也,尝侍先生,奇其状貌言笑,退辄仿效以为戏。及长,受经学于伯父编修君[15],学文于先生。游宦三十年而归[16],伯父前卒,不得复见,往日父执往来者皆尽[17],而犹得数见先生于枞阳[18],先生亦喜其来,足疾未平,扶曳出与论文[19],每穷半夜。今五月望,邑人以先生生日为之寿,鼐适在扬州,思念先生,书是以寄先生,又使乡之后进者,闻而劝也[20]。



  注释:
  [1]程吏部:程晋芳,字鱼门,安徽歙县人,乾隆进士,官吏部主事、四库全书编修。[2]周编修:周永年,字书昌,山东历城人,乾隆进士,与姚、程同为四库全书编修。[3]迈逾:超过。[4]黄舒:黄山、舒城。桐城在黄山、舒城之间。[5]浮屠:此处指佛教徒。㑺雄:才能出众的人。“㑺”亦作“俊”。[6]肩背交:人与人肩背相接,形容人多。[7]蕴:积蓄。属:归属。[8]释氏:释迦牟尼,为佛教创始人,故通常以“释氏”指佛教或佛教徒。[9]殆:大概,恐怕。[10]应:应承,回答。[11]国士:一国之中杰出的人物.[12]掖:扶持,扶植。[13]聪明:耳聪目明。[14]卫武懿诗:卫武即春秋时卫武公姬和。《诗经•大雅》中的《抑》篇,相传为卫武公晚年为警戒自己而作。懿诗:美诗,指《抑》篇。[15]编修君:指作者的伯父姚范。姚范字南青,号薑坞,乾隆进士,曾为编修官。[16]游宦,在外做官。[17]父执:父之好友。[18]数(shuò朔):屡次。枞阳:枞阳镇,旧属桐城。[19]扶曳(yè叶):搀扶。曳:牵引。[20]劝:勉力,努力。



  姚鼐(1732—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世称惜抱先生,安徽桐城人。乾隆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充四库全书编修官。中年弃官,先后在江宁、扬州、徽州、安庆主持钟山、梅花、紫阳、敬敷书院达四十余年,梅曾亮、管同、方东树、姚莹、刘开等,都是他的著名弟子。早年曾向刘大櫆学习古文,继方苞、刘大櫆等同乡前辈之后,从事古文写作与宣传,影响遍及全国,桐城文派于是得以形成,姚鼐生活的乾嘉时期,
  汉学大盛,这对姚鼐也不无影响,他认为考据不可少,但也不赞成汉学家的“祟尚鸿博,繁称考证”,更不赞成以汉学排斥程朱理学,因而提出了义理、考证、文章三者不可偏废的主张。对于古文写作,他认为应该讲究“神、理、气、味、格、律、声、色”,“神、理、气、味”为文之精,“格、律、声、色”为文之粗,二者虽有精粗之分,却也不能偏废。姚鼐的散文以“醇正严谨”著称,一般文章都能写得清通自然,简洁明快,但由于他与现实很少矛盾,生活面也较狭窄,因而文章内容大都显得贫乏,形式出过于拘谨,缺少风采。
  著有《惜抱轩集》等,所编《古文辞类纂》影响较大。《清史稿》有传。
  戴名世、方苞、刘大櫆俱为桐城人而文名满天下,但他们都还没有创为文派的意思。到了姚鼐时,桐城文派之名始著,这与姚氏继承发展桐城文论,聚徒授文,以及以桐城文学相标榜是分不开的。此文揭出程晋芳、周永年“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之说,井认为桐城“儒士兴,今殆其时矣”,隐然以桐城散文为天下文章之宗。作者在文中持提方苞与刘大櫆的承接关系,以及自己与刘的师承关系,实际巳引出桐城文学派别的端绪。此文作为实际打出桐城文派旗号的作品,历来为人所重视。
发表于 2008-4-2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留侯论(清)魏禧


 
  客问魏子曰:“或曰:‘子房弟死不葬[2],以求报韩。’既击始皇搏浪沙中[3],终辅汉灭秦,似矣。韩王成既杀[4],郦生说汉立六国后[5],而子房沮之[6],何也?故以为子房忠韩者,非也。”
  魏子曰:“噫,是乌足知子房哉[7]!人有力能为人报父仇者,其子父事之,而助之以灭其仇,岂得为非孝子哉?子房知韩下能以必兴也,则报韩之仇而已矣。天下之能报韩仇者,莫如汉,汉既灭秦,而羽杀韩王,是子房之仇,昔在秦而今又在楚也。 六国立则汉不兴,汉不兴则楚不灭,楚不灭则六国终灭于楚。夫立六国,损于汉,无益于韩。不立六国,则汉可兴,楚可灭,而韩之仇以报。故子房之地决矣。”
  “子房之说项梁立横阳君也,意固亦欲得韩之主而事之,然韩卒以夷灭[8]。韩之为国与汉之为天下,子房辨之明矣。范增以沛公有天子气[9],劝羽急击之,非不忠于所事,而人或笑以为愚。且夫天下公器非一人一姓之私也[10],天为民而立君,故能救生民于水火[11],则天以为子,而天下戴之以为父。子房欲遂其报韩之志,而得能定天下祸乱之君,故汉必不可以不辅。夫盂子,学孔子者也,孔子尊周,而孟子游说列国,惓惓于齐梁之君[12],教之以王[13]。夫孟子岂不欲周之子孙王天下而朝诸侯?周卒不能;两天下之生民,不可以不救。天生子房以为天下也,顾欲责子房以匹夫之谅[14]、为范增之所为乎?亦已过矣!


  注释:
  [1]留侯:张良,字子房,其先韩人,祖、父皆仕韩。秦灭韩后,张良为汉刘邦谋臣,辅汉灭项羽,定天下,受封为留侯。[2]《史记留侯世家》载,韩国被秦吞灭后,张良连弟弟死了都不办丧事,用全部家财来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3]博浪沙:地名,今河南省原阳县东南。秦始皇东游,张良和刺客埋伏在博浪沙,用大铁锤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大索天下十日,没有捉住张良。[4]韩王成:韩国的诸公子,名成,人称横阳君。张良曾经游说项梁立横阳君为韩王,项梁乃从,后为项羽所杀。[5]郦生:郦食其(yì jī),刘邦的策士。他曾经向刘邦献策,要刘邦分封土地给六国后代,并授予他们王印,这样天下就会臣服,楚国也会来朝拜,恰好张良有事来谒见刘邦,知道刘邦已同意郦生的建议,当即劝阻刘邦,说:“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刘邦大骂郦生,急忙派人销毁已刻好的封印。[6]沮:阻止。[7]乌:何。[8]夷灭:消灭。夷,平,诛锄。[9]范增:项羽的谋臣,被尊为亚父,他屡次劝项羽杀刘邦,项羽不听,后郁愤病死。沛公:刘邦。[10]公器:指名位、爵禄等。[11]水火:喻困苦患难。[12]惓惓:同“拳拳”,诚恳深切之意。[13]王(wàng):成就王业。[14]顾:却,反而。匹夫:庶人,平民。谅:忠诚守信。


  魏禧(1624—1681),字叔子,一字冰叔,号裕斋,又号勺庭,江西宁都人,明诸生,入清不仕,举家隐居故乡翠微峰。四十岁始游历大江南北,所结交皆明遗民。在清初文坛上很有地位,与兄际端、弟礼,俱有文名,时称“宁都三魏”,又和侯方域、汪琬齐名,号“国初三家”。散文长于见识议论,各体风格不同,都能纵横变化,文随意尽。有《魏叔子文集》。
  张良是韩国人,却做了汉的谋臣。本文的论说中心表面似乎是:张良仕汉是否忠韩。共分两层论述:一、张良仕汉以报韩仇;二、张良仕汉以救天下之民。第二层是第一层的深化,尤其“天下公器非一人一姓之私”、“天下之生民不可以不救”等观点,实际上推倒了所谓忠韩的匹夫之见。
  此篇是魏禧议论文的名篇,气势踔厉风发,层层推进,表现了他长于见识和议论的写作特色。
发表于 2008-4-2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柳敬亭传·(清)黄宗羲


 
  余读《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记》,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年十五,犷悍无赖,犯法当死,变姓柳,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久之,过江,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曰:“此子机变,可使以其技鸣。”于是谓之曰:“说书虽小技,然必句性情,习方俗,如优孟摇头而歌,而后可以得志。”敬亭退而凝神定气,简练揣摩,期月而诣莫生。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欢咍嗢噱矣。”又期月,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慷慨涕泣矣。”又期月,生喟然曰:“子言末发而哀乐具乎其前,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盖进乎技矣。”由是之扬,之杭,之金陵,名达于缙绅间。华堂旅会,闲亭独坐,争延之使奏其技,无不当于心称善也。
  宁南南下,皖帅欲结欢宁南,致敬亭于幕府。宁南以为相见之晚,使参机密。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宁南不知书,所有文檄,幕下儒生设意修词,援古证今,极力为之,宁南皆不悦。而敬亭耳剽口熟,从委巷活套中来者,无不与宁南意合。尝奉命至金陵,是时朝中皆畏宁南,闻其使人来,莫不顾动加礼,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从道旁私语:“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
  亡何国变,宁南死。敬亭丧失其资略尽,贫困如故时,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敬亭既在军中久,其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且五方土音,乡欲好尚,习见习闻,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


  译文
  我读了《东京梦华录》和《武林旧事记》两部宋人笔记,(知道)两宋说书艺人多达数十人。从那以后,说书艺人的姓名,就不为人们所知了。只是近几年来,人们才异口同声称赞柳敬亭的说书技艺。
  柳敬亭是扬州府泰州人,原姓曹。十五岁时,(因为)蛮横凶悍,刁钻不讲道理,触犯刑法,应当处死刑,(因此他)改姓柳,逃到盱眙城里,给人们说书。那时(他说书)已经能使市民佩服、感动。很久以后,到了江南,松江府有个叫莫后光的读书人见了他,说:“这人机智灵活,可以帮助他,用他的演技出名。”于是对柳敬亭说:“说书虽是低微的技艺,但也必须勾画出(故事中人物的)性格情态,熟悉各地方的风土人情。要象春秋时楚国优孟那样以隐言和唱歌讽谏,而后才能达到目的。”柳敬亭回到家里,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用心练习,反复推求。过去一个月,(他)前往莫后光处,莫(对他)说:“你说书,能够使人欢乐喜悦,大笑不止了。”又过了一个月,莫(对他)说:“你说书,能使人感慨悲叹,痛哭流涕了。”又过了一个月,莫后光不禁赞叹地说:“你说书,还没有开口,哀伤、欢乐的感情就先表现出来了,使听众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你)说书的技艺达到了精妙的程度。”于是柳敬亭就到扬州、杭州、南京(等大城市去说书),名声显扬于达宫贵人之中。在豪华大厅的盛大集会之上,在悠闲亭榭的独坐之中,(人们)争着请柳敬亭表演他的技艺,没有不从内心感到满足,说他演得好的。
  宁南侯左良玉渡江南下时,安徽提督社宏域想结交左良玉,介绍柳敬亭到(左良玉的)府署。左良玉惋惜与柳敬亭相见太晚,让柳敬亭参与决定重要秘密军务。军中官员也不敢以说书人的身份来看待柳敬亭。左良玉没有读过书,所有公文,都是部下文人立意谋篇,炼字炼句,引古证今,努力写成,(可是)左良玉都不满意。而柳敬亭耳朵经常听到的,口里经常说的,从僻陋里巷俗语常谈中得来的,倒没有不合左良玉之意的。(柳敬亭)曾奉命到南京,当时南明朝中群臣都敬畏左良玉,听说他派人来,上下没有谁不以恭敬之礼接待(他),宰相以下的官吏都让柳敬亭坐在向南的尊位上,称呼他柳将军,柳敬亭也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现。那些街市上往日和柳敬亭很亲近互称你我的市民,在路边私下说:“这人是过去和我们一起说书的,如今他竟这样飞黄腾达了!”
  不久,南明朝庭覆灭,左良玉也死了。柳敬亭的资财差不多花光,又象昔日一样贫困,于是又开始走上街头,重操旧业。柳敬亭既然在军队里的时间很长,那些蛮横狡诈、不守法纪的人,杀人犯法、改名换姓、逃亡在外的人,流离失所、悲欢离合、国破家亡的事,(他)都亲眼见过,而且各地的方言,大众的爱好和崇尚,都是他所熟悉的。(因此他)每讲一词一语,让人听起来,有的象刀枪剑戟碰撞,带甲骑兵突然冲出,飒飒作响,腾空而起;有的象狂风怒号,苦雨泣诉;有的象鸟鹊悲鸣,群兽惊骇,使人立即产生亡国之恨,听不清伴奏的乐声。(他的艺术造诣)已大大超过了莫后光所说的那种境界了。

  黄宗羲(1610~1695)
  明末清初思想家、文学家。字太冲,号梨洲,又号南雷。余姚(今属浙江)人。父黄尊素,东林党中重要人物,因揭露魏忠贤罪恶,为阉党诬陷,冤死狱中。黄宗羲深受家庭影响,重气节,轻生死,严操守,辨是非,磨砺风节,疾恶如仇;反对宦官和权贵,成为东林子弟的著名领袖。清兵南下,黄宗羲组织同志,起兵抗击,不利,走入四明山,结寨自固,又依鲁王于海上。抗清斗争失败后,从事著述。他坚决反对明末空洞浮泛的学风,倡言治史,开浙东研史之风,为清代史家之开山祖。史学之外,对经学、天文、历算、数学、音律诸学都有很深造诣。清廷多次企图罗致他,威逼利诱,终不为所动,坚不赴征,表现了坚定的民族气节。他为保存史料而编选的《明文海》,600卷,未及刊行。
  黄宗羲著作宏富。《明夷待访录》是他进步思想的集中表现,也是其纵横恣肆、宏伟浑朴散文风格的鲜明表现。书中突出地批判封建专制制度,带有鲜明的民主思想色彩。书中明确指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又说:“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他揭露封建皇帝以天下为私产,“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其“一人之产业”;“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其“一人之淫乐”,并“视为当然”。
  黄宗羲论文主张言之有物,反对那些“徒欲激昂于篇章字句之间,组织纫缀以求胜”,讥刺内容“空无一物”的作品(《陈葵献偶刻诗文序》)。
  黄宗羲的传状、碑志文,涉及人物的方面很广,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反映了明清之际大变动的社会面貌。他身为史学大家,对明朝历史典故极为熟悉,且多身历见闻,又善于叙事,故写来都逼真传神。其中尤着力表彰忠臣义士的坚定节操和壮烈行为。张煌言坚持抗清19年,不幸被俘,从容就义;明末遗民余若水隐姓埋名,清苦自持;周难一投老穷荒,“出没瀑声虹影之间”,黄宗羲都为他们写墓志。在《子刘子行状》中,对刘宗周诤臣兼学者的形象,倔强鲠直的性格,刻画得很成功。明末东林、复社的反宦官斗争、南明政权内部抵抗派和投降派的斗争,也得到了深刻的反映。
  黄宗羲诗的成就不及散文,但也留下了一些可诵之作。他的诗直抒胸臆,不事雕饰,多故国之悲,怀旧之感。如《感旧》的“可怪江南营帝业,只为阮氏杀周镳”,讽刺了南明弘光朝的马士英、阮大铖的倒行逆施。《山居杂咏》中:“锋镝牢囚取次过,依然不废我弦歌。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奈我何?”充分表现诗人对抗逆境的顽强意志和乐观精神。
  著作有《宋元学案》和《明儒学案》、《明夷待访录》、《律吕新义》、《易学象数论》、《黄梨洲文集》、《黄梨洲诗集》、《行朝录》等。
发表于 2008-4-2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一岁小像自赞(清)李慈铭


 
  是翁也,无团团之面[1],乏姁姁之容[2]。形骸落落兮[3],谨畏匔匔[4];须眉怊怅兮[5],天怀畅通。故其貌谿刻兮[6],而心犹五尺之童;其言謇呐兮[7],而辩为一世之雄。不知者以为法官之裔[8],如削瓜而少和气兮[9],其知者以为柱下之冑[10],能守雌而以无欲为宗[11]。乌乎!儒林耶[12]?文苑耶?听后世之我同[13];独行耶?隐佚耶[14]?止足耶?是三者吾能信之于我躬[15]。雨潇风晦,霜落叶红,悠然独笑,形行景从[16]。待观河之将皱兮[17],拊桑海而曲终[18]。故俗士疾之[19],要人扼之[20],而杖履所至,常有千载之清风。


  注释:
  [1]团团:肥胖圆满貌。袁枚《咏钱诗》:“面形团似富家翁。”[2]姁姁(xū):和悦貌。[3]落落:形容孤独,不遇合。[4]匔匔(qióng):恭敬、谨畏貌。[5]怊怅:同“惆怅”,失意而悲伤貌。[6]谿(qī)刻:苛刻,严厉。[7]謇(jiǎn):口吃。呐(nè):同“讷”,语言迟钝或口吃。[8]法官:即皋陶(yáo),传说中的东夷族首领,曾任舜的掌管刑法官。裔(yì)后代。[9]削瓜:削去皮的瓜。《荀子非相》:“皋陶之状,色如削瓜。”指脸色青绿。[10]柱下:指道家创始人老子。据说姓李名耳,曾任周朝的柱下史。柱下史即御史。冑(zhòu):帝王或贵族后裔。[11]守雌:谓内心虽然刚强,外表却要柔弱而不与人争强。雌,雌伏,柔弱。《老子》:“知其雌,守其雌。”[12]儒林:儒者之林,指学术蜀。[13]听:任凭。同:归于,归同。[14]佚:通“逸”。[15]躬:自身。[16]景:同“影”。[17]这句用《楞严经》里的对话。佛问波斯匿王:“汝三岁见恒河时,到十三岁,河水怎么样?”王曰:“到今年六十三岁,河水也无有异。”佛言“你现在发白面皱,观河水有童年老年之别吗?”王曰:“没有。”佛书上讲的是不灭之性,这里指经历多,阅历深。[18]拊:击,拍。桑海:即沧海,沧海变桑田,喻时势变迁很大。[19]疾:厌恶,憎恨。[20]扼:掐住,控制,引申为压制,打击。


  为自己的肖像写赞词,实际是一种表白心迹和自我人格的形式。作者任御史,“数上封事,不避权要”,赞词中就突出了这种品质,同时也表现了他的强烈自尊与自信。
发表于 2008-4-2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伦敦绅民捐助中国(清)郭嵩焘


 
  廿三日。礼拜。阿尔拉尔得为捐助中国灾荒会之参赞,寓书马格里,以《代模斯》新报刊刻书信三通[1],其中有“哲纪”[JG]者(以二十六字母衍出第一字以标识之,未全载其姓名也),痛诋天坛采办巨木,合银十余万两,以为虚糜款项,置民生疾苦不问。阿尔拉尔得谓此信大有碍于赈务,以拟一稿辨论之,而于中国情事则固不能知也。因属马格里寄复一书,推论二事:一、国家颁赈山西一省已逾百万;直隶、河南、山东、陕西各有赈款;官民捐输,又在此外。而此五省钱粮豁免与缓征,两三年来又已数百万。而以玩视民瘼訾之[2],此过也。天坛工程本属要需,而其采办木料,实在五六年前,巨木长十余丈,皆出深山僻远之区,运出大江,动需一两载,而由各处采办,以符工部所开丈尺,亦需一二的之功,实在以前数车,需用经费开支已久,而以虚糜款项责之,此尤过也。吾以中国人,目睹伦敦绅民捐助中国情形,不欲更加驳辨,仍属阿尔拉尔得为剖辨之。
  而《代模斯》所刻上海来信,持论有极精透者:
  一论罪己诏书[3],谓天灾流行,人力无从斡旋。而中国于此绝不一为经画而预备之计,其责实无可辟。如开河浚川,引水灌输,此预防之策也,中国一无经营。电报、汽轮车以通消息,以利转输,此临事补救之方也,中国一无讨论。至于铸造银钱,取便民商,外国之交易无阻,其利小,中国之居积有资,其利大,又一切峻拒之[4],以为中国钱法,外国不宜干与。以此一切袭常蹈故,自取坐困之势,至是犹无省悟,为患将何已也?
  一论中国人民禁使出洋,其弊终至于使人掠取为奴仆,而无有正名挈眷谋生外洋者[5]。英国既收取澳大利洲,凡有挈眷承往开垦,国家皆资助以行。中国坐听人民数百万日充饿莩[6],而出洋则严禁之。贫民私出外谋生,稍有赢余,裹负以归,各国尤深嫉之。是以美国之旧金山,与澳大利洲新金山,至有遏载华人前往之议[7]。将来一切驱回中国,其隐患尤深。其他议论尚繁,俱切中中国情弊,阅之慨叹而已。



  注释:
  [1]《代模斯》:《泰晤士》报。[2]民瘼:民间疾苦。訾:诋毁。[3]罪己诏:《左传》庄公十一年有“禹、汤罪己”句。历史上封建王朝遇危难之时,为收拾民心,往往以皇帝名义,取《左传》之意,下如自责,昭告内外,称罪己诏。[4]峻:严刻,严厉。[5]挈(qiè):率领。[6]莩(piǎo):通“殍”。饿死的人。[7]遏载:阻止,断绝。



  本文选自《记嵩焘日记》第三卷,是作者出使英国时期,写于光绪四年(1878)五月二十三日的日记。题目是编者所加的。
  这是一篇内容丰富而严肃的日记。伦敦绅民成立了捐助中国灾荒会,而英国的报纸却发表了一篇上海来信,批评当时的清政府为天坛工程采办巨木,耗资甚多,却不顾民生疾苦。这封信影响了赈灾工作。郭嵩焘作为驻英大使,不得不向捐助中国灾荒会说明有关事实,为清政府辩解。但郭嵩焘的心情是沉重而复杂的。他肯定上海来信“持论有极精透者”、“俱切中中国情弊”。作为一个深知国情的外交官,他只有“慨叹而已”。今人读这篇日记,仍有许多耐人寻味之处。
发表于 2008-4-2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论梁元帝读书(清)王夫之


 
  江陵陷,元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或问之,答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未有不恶其不悔不仁而归咎于读书者,曰:“书何负于帝哉?”此非知读书者之言也。帝之自取灭亡,非读书之故,而抑未尝非读书之故也。取帝之所撰著而观之,搜索骈丽,攒集影迹,以夸博记者,非破万卷而不能。于其时也,君父悬命于逆贼,宗社垂丝于割裂;而晨览夕披,疲役于此,义不能振,机不能乘,则与六博投琼[1]、耽酒渔色也,又何以异哉?夫人心一有所倚,则圣贤之训典,足以锢志气于寻行数墨之中,得纤曲而忘大义,迷影迹而失微言,且为大惑之资也,况百家小道,取青妃白[2]之区区者乎?
  呜呼!岂徒元帝之不仁,而读书止以导淫哉?宋末胡元之世,名为儒者,与闻格物之正训,而不念格之也将以何为。数《五经》、《语》、《孟》文字之多少而总记之,辨章句合离呼应之形声而比拟之,饱食终日,以役役于无益之较订,而发为文章,侈筋脉排偶以为工,于身心何与耶?于伦物[3]何与耶?于政教何与耶?自以为密而傲人之疏,自以为专而傲人之散,自以为勤而傲人之惰。若此者,非色取不疑之不仁[4]。好行小慧之不知[5]哉?其穷也,以教而锢人之子弟;其达也,以执而误人之国家;则亦与元帝之兵临城下而讲《老子》[6],黄潜善之虏骑渡江而参圆悟者奚别哉[7]?抑与萧宝卷、陈叔宝之酣歌恒舞,白刃垂头而不觉者[8],又奚别哉?故程子斥谢上蔡之玩物丧志[9],有所玩者,未有不丧者也。梁元、隋炀、陈后主、宋徽宗皆读书者也[10],宋末胡元之小儒亦读书者也,其迷均也。
  或曰:“读先圣先儒之书,非雕虫之比,固不失为君子也。”夫先圣先儒之书,岂浮屠氏之言,书写读诵而有功德者乎?读其书,察其迹,析其字句,遂自命为君子,无怪乎为良知之说者起而斥之也。乃为良知之说,迷于其所谓良知,以刻画而仿佛者,其害尤烈也。
  夫读书将以何为哉?辨其大义,以立修己治人之体也;察其微言,以善精义入神之用也。乃善读者有得于心而正之以书者鲜矣,下此而如太子弘之读《春秋》[11]而不忍卒读者鲜矣,下此而如穆姜[12]之于《易》,能自反而知愧者鲜矣。不规其大,不研其精,不审其时,且有如汉儒之以《公羊》废大伦[13],王莽之以讥二名待匈奴[14],王安石以国服赋青苗者,经且为蠹[15]。而史尤勿论已。读汉高之诛韩、彭而乱萌消[16],则杀亲贤者益其忮毒;读光武之易太子而国本定,则丧元良者启其偏私[17];读张良之辟谷以全身,则炉火彼家之术进[18];读丙吉之杀人而不问[19],则怠荒废事之陋成。元高明之量以持其大体,元斟酌之权以审于独知,则读书万卷,止以导迷,顾不如不学无术者之尚全其朴也。
  故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志定而学乃益,未闻无志而以学为志者也。以学而游移其志,异端邪说,流俗之传闻,淫曼之小慧,大以蚀其心思,而小以荒其日月,元帝所为至死而不悟者也。恶得不归咎于万卷之涉猎乎?儒者之徒,而效其卑陋,可勿警哉?



  注释:
  [1]六博:古代博戏名。共十二棋,六黑六白,两人相博,每人六棋,故名。投琼:即掷骰子。[2]取青妃(pèi配)白:或云“妃青俪白”,比喻卖弄文字技巧。[3]伦物:人伦物理。[4]色取不疑之不仁:语本于《论语颜渊》:“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意为表面上似乎爱好仁德,实际行为却不如此,可是自己竟以仁人自居而不加疑惑。见杨伯峻《论语译注》。[5]好行小慧:《论语卫灵公》:“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好行小慧,喜欢卖弄小聪明。不知:同“不智”。[6]元帝之兵临城下而讲《老子》:《梁书元帝纪》:“(承圣三年)九月辛卯,世祖(即元帝)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尚书左仆射王褒为执经。乙巳,魏遣其柱国万纽于谨率大众来寇。冬十月丙寅,魏军至于襄阳,萧詧率众会之。丁卯停讲,内外戒严。”[7]“黄潜善”句:黄潜善,宋高宗南渡时宰相。虏骑渡江而参圆悟,《宋史黄潜善传》:“郓、濮相继陷没,宿、泗屡警,右丞许景衡以扈卫单弱,请帝避其锋,潜善以为不足虑,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浮屠,佛教徒。克勤,北宋末南宋初僧人,高宗建炎元年住持金山寺,适高宗于十月至杨州,入对,赐号圆悟禅师,绍兴五年逝世。见《五灯会元》卷十九《昭觉克勤禅师》条。[8]“抑与”二句:萧宝卷,即南朝齐东昏侯,荒淫无度,梁兵围京城甚急,犹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儿子》。是夜卧未熟,为部下所杀。陈叔宝,即陈后主。在位时盛修宫室,元时休止,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为常。宠幸贵妃张丽华。隋兵临江,犹奏伎纵酒,作诗不辍。后与贵妃逃于井中,被俘。[9]程子斥谢上蔡玩物丧志:程子,即程颢,字伯淳,学者称明道先生,北宋理学家。谢上蔡,名良佐,字显道,上蔡(今属河南)人,程门弟子,学者称上蔡先生。《宋元学案》卷十四《明道学案下》:“《程氏遗书》曰:良佐昔录五经语作一册,伯淳见之,谓曰‘玩物丧志’。”[10]“梁元”句:梁元,梁元帝萧绎,嗜读书,藏书十四万卷,隋炀,即隋炀帝杨广。《资治通鉴》卷一八下:“帝好读书著述。……初,西京嘉则殿有书三十七万卷,帝命秘书临柳顾言等铨次,除其复重猥杂,得正御本三万七千馀卷,纳于东都修文殿;又写五十副本,简为三品,分置西京、东都、宫省官府。其正书,皆装翦华净,宝轴锦褾。于观文殿前为书室十四间……帝幸书室,户扉及厨扉皆自启。”陈后主:陈叔宝。魏徵称“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宋徽宗,赵佶,不仅工书善画,而且知乐能词。[11]太子弘之读《春秋》:《新唐书三宗诸子传》:“孝敬皇帝弘,显庆元年立为皇太子。受《春秋左氏》于率更令郭瑜,至楚世子商臣弑其君,喟而废卷曰:‘圣人垂训,何书此耶?’瑜曰:‘孔子作《春秋》,善恶必书,褒善以劝,贬恶以诫,故商臣之罪,虽千载犹不得灭。’弘曰:‘然所不忍闻,愿读他书。’”弘为高宗子,武后所生,上元二年从幸合壁宫,遇鸩死,年二十四,谥为孝敬皇帝。[12]穆姜:春秋时鲁宣公夫人,鲁成公之母。穆姜和叔孙侨如私通,想驱逐鲁国执政季文子、孟献子而占其家财,又想废掉成公而立其庶弟。成公死,子襄公立,将其迁于东宫。曾命卜史占卦,得《艮》之《随》,有出走之象,卜史劝其速出,可以免。但她认为“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后遂死于东宫。见《左传襄公九年》。[13]汉儒之以公羊废大伦:《后汉书光武帝纪》:“(建武十七年)废皇后郭氏为中山太后,立贵人阴氏为皇后。(十八年)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疆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刘)庄即是后来的汉明帝。所谓“《春秋》之义,立子以贵”,说见于《公羊传》。《公羊传隐公元年》:“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恒(鲁恒公)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汉光武将原皇太子刘疆降为藩王,而立刘庄为皇太子,以其母贵为皇后之故,即依循《公羊传》中“立子以贵”之义。大伦,《孟子滕文公上》:“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又《论语微子》:“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知“大伦”即是“人伦”。[14]王莽之以讥二名待匈奴:《汉书匈奴传》:“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两个字的名),因使使者以讽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窃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莽大悦。”案《公羊传定公六年》:“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运(地名,同“郓”)。此仲孙何忌也,曷为谓之仲孙忌?讥二名。二名,非礼也。”此为本文“讥二名”之所本。讥,遣责,非议。[15]“王安石以国服”二句:《周礼地官司徒泉府》:“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服为之息,凡国之财用取具焉。岁终,则会其出入而纳其馀。”国服,原为一地区所出产品之意。王安石用此经文推行青苗法。《宋史王安石传》:“青苗法者,以常平籴本作青苗钱,散与人户,令出息二分,春散入敛。”苏辙《再论青苗状》所云“熙宁之初,王安石 、吕惠卿用事,首建青苗之法,其实放债取利,而妄引《周官泉府》之言,以文饰其事”,即指此事。经且为蠹:言以上汉儒、王莽、王安石之妄用经义,犹如蠹鱼之蛀蚀经文。[16]汉高:汉高祖刘邦。韩:韩信。彭:彭越。[17]“读光武”二句:光武易太子而国本定,即汉光武帝废太子刘疆,另立刘庄为太子事,见注[13]。元良,《礼记文王世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也。”后因以元良为太子之代称。[18]“读张良”二句:张良辟谷以全身事载《史记留侯世家》:“留侯曰:‘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道引轻身。”辟谷,不食五谷;及行道引之术,古人以为可以长生。炉火,指道家烧丹炼汞之术。彼家,儒家指佛、道为彼家。[19]丙吉之杀人而不问:《汉书丙吉传》:“吉又尝出,逢清道,群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独谓丞相前后失问。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大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调和阴阳,职当忧,是以问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体。”[20]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语见《论语为政》。
发表于 2008-4-2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论文偶记(节录)(清)刘大櫆


 
  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2],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3],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至专以理为主,则未尽其妙。盖人不穷理读书,则出词鄙倍空疏[4]。人无经济[5],则言虽累牍,不适于用。故义理、书卷、经济者,行文之实,若行文自另是—事。譬如大匠操斤[6],无土木材料,纵有成风尽垩手段[7],何处设施[8]?然有土木材料,而不善设施者甚多,终不可为大匠。故文人者,大匠也。神气音节者,匠人之能事也[9],义理、书卷、经济者,匠人之材料也。
  神者,文家之宝。文章最要气盛,然无神以主之,则气无所附,荡乎不知其所归也。神者气之主,气者神之用。神只是气之精处。古人文章可告人者惟法耳,然不得其神而徒守其法,则死法而已。要在自家于读时微会之。李翰云:“文章如千军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10]此语最形容得气好。论气不论势,文法总不备。
  文章最要节奏;管之管弦繁奏中,必有希声窃渺处[11]。
  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然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12]。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13],以字句准之。
  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仄声;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则音节迥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
  文贵奇,所谓“珍爱者必非常物”[14]。然有奇在字句者,有奇在意思者,有奇在笔者[15],有奇在丘壑者[16],有奇在气者,有奇在神者。字句之奇,不足为奇;气奇则真奇矣;神奇则古来亦不多见。次第虽如此,然字句亦不可不奇、自是文家能事。扬子《太玄》、《法言》[17],昌黎甚好之,故昌黎文奇。奇气最难识,大约忽起忽落,其来无端,其去无迹。读古人文,于起灭转接之间,觉有不可测识处,便是奇气。奇,正与平相对。气虽盛大,一片行去,不可谓奇。奇者,于一气行走之中,时时提起。太史公《伯夷传》可谓神奇[18]。
  文贵简。凡文,笔老则简[19],意真则简,辞切则简[20],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21],品贵则简[22],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故简为文章尽境。程子云:“立言贵含蓄意思,勿使天德者眩,知德者厌。”[23]此语最有味。
  文贵变。《易》曰:“虎变文炳,豹变文蔚。”[24]又曰:“物相杂,故曰文。”[25]故文者,变之谓也。一集之中篇篇变,一篇之中段段变,一段之之句句变,神变、气变、境变、音节变、字句变,惟昌黎能之。
  文法有平有奇,须是兼备,乃尽文人之能事。上古文字初开,实字多,虚字少。典漠训诰[26],何等简奥,然文法自是未备。至孔于之时,虚字详备,作者神态毕出。《左氏》情韵并美[27],文采照耀。至先秦战国,更加疏纵[28]。汉人敛之,稍归劲质,惟子长集其大成[29]。唐人宗汉,多峭硬。宋人宗秦,得其疏纵,而失其厚茂,气味亦少薄矣。文必虚字备而后神态出,何可节损?然校蔓软弱,少古人厚重之气,自是后人文渐薄处。史迁句法似赘拙,而实古厚可爱。
  理不可以直指也,故即物以明理[30],情不可以显言也,故即事以寓情。即物以明理,《庄子》之文也;即事以寓情,《史记》之文也。
  凡行文多寡短长,抑扬高下,无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学者求神气而得之于音节,求音节而得之于字句,则思过半矣。其要只在读古人文字时,便设以此身代古人说话,一吞一吐,皆由彼而不由我。烂熟后,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合我喉吻者,便是与古人神气音节相似处,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



  注释:
  [1]《论文偶记》:刘大櫆阐述其文学思想的专著。[2]曹子桓:魏文帝曹丕,论文以气为主,见其《典论论文》:“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敌。”苏子由:宋代散文作家苏撤。论文以气为主,见其《上枢密韩太尉书》:“以为文者,气之所形。”[3]灏(hào浩):浩大。[4]出辞鄙倍:《论语泰伯》:“出辞气,斯远鄙倍矣。”鄙倍,鄙陋背理。“倍”通“背”。[5]经济:经世济民,治理国家的主张、办法。[6]大匠:技术高超的匠人。斤:斧头。[7]成风尽垩手段:《庄子徐无鬼》:“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垩(è扼):白土。慢同“漫”,涂抹。斫:砍。[8]设施:设置安排。[9]能事,本领,才能。[10]李翰:唐代文学家,字子羽。引语见李德裕《文章沦》:“从兄翰常言‘文章如千军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盖调是矣。”[11]希声:见本书刘大櫆《答吴殿麟书》注,窈渺:美妙。[12]矩:标记。[13]渡:测度。[14]“珍爱者必非常物”:“韩愈《答刘正夫书》:“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15]笔:笔法,笔力,如曲笔,伏笔等。[16]丘壑:指意境深远。[17]扬子:扬雄,西汉文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早年从事辞赋写作,后来认为这是“雕虫篆刻”,“壮夫不为”,转而研究哲学。曾仿《论语》作《法言》,仿《易经》作《太玄》,提出以“玄”作为宇宙万物根源的学说。[18]太史公:司马迁。《伯夷传》是《史记》列传中的一篇。[19]笔老:笔法老练。[20]辞切:言辞准确切要。[21]气蕴:文气含蓄深厚。[22]品贵:文风庄重。品,品格。[23]程子:北宋哲学家、教育家程颢、程颐兄弟,理学的奠基者,世称二程。引语见《二程全书遗书第二上》。[24]“虎变”二句:《易革》:“象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又:“象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文柄”、“文蔚”均指文采(原指虎、豹身上的花纹)鲜明、丰茂。《文心雕龙原道》:“虎豹以炳蔚凝姿。”[25]“物相杂”二句:语出《易系辞下》。相杂,相互杂错。[26]典谟训诰:指《尚书》,典、谟、训、诰,皆《尚书》中的名目。[27]《左氏》:即《左传》。[28]纵:自由放纵。[29]子长:司马迁。[30]即物:就物,凭借具体事物。


  桐城派作家在从事散文写作的同时,多重视总结前人的写作经验,《论文偶记》是桐城文论的第一个篇幅较长的专著,集中表观了刘大櫆的散文创作主张,在桐城派文论中占有重要地位。
发表于 2008-4-2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骡说(清) 刘大櫆


 
  乘骑者皆贱骡而贵马。夫煦之以恩[1],任其然而不然[2],迫之以威使之然,而不得不然者,世之所谓贱者也。煦之以恩,任其然而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愈不然[3],行止出于其心[4],而坚不可拔者[5],世之所谓贵者也,然则马贱而骡贵矣[6]。虽然,今夫轶之而不善[7],榎楚以威之而可以入于善者[8],非人耶[9]?人岂贱于骡哉?然则骡之刚愎自用,而自以为不屈也久矣。呜呼!此骡之所以贱于马欤?



  注释:
  [1]煦(xǔ许,又读xù绪):温暖,爱悦。[2]“任其然”句:不加强迫,让它自动这样做,它却偏不这样做。然:这样。[3]迫之以威:以威力强迫它。[4]行止:一言一动,各种行为。[5]拔:移易。[6]“然则”句:马易驯服而螺不易驯服,骡即所谓“坚不可拔者”,所以说马贱累贵。[7]轶(yì益):通“逸”放任。[8]榎(jiǎ假):用于笞打的一种刑具。“榎”同“槚”,苦茶。[9]非人耶:不就是人吗?



  这是一篇寓言式的杂文。作者之意,是贵骡而贱马,因为骡“行止出于其心”,“以威使之然而愈不然”,具有倔傲之性,而马则往往屈服于威势。但世俗却以骡之“刚愎自用”而贱之,于是作者不能不慨叹。以螺马为寓,实是写人世的不平,包有作者的身世之感在内。此文言简意赅,文不足二百字,文意却一折再折,曲尽其妙。
发表于 2008-4-2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得利油画院(清)黎庶昌


 
  马得利向有油画院,其画多旧。今年新添一所,开院之日,君主亲临阅视。学部先期以函请,予以在国恤穿孝期内[2],辞未赴也。迨后始一往观,其中有绝佳者数幅,需价动以数千金计。予力不能致,因记之:
  一为铅笔纸画日国地名爪达伊尔纳[3],岭道坡陀斜上,众松离立成林,岭以外天光微透;山凹处乌云一片映带之,时有乱鸦数点,斜飞点缀;山麓浅草乱石,绵羊十余头,放牧牧童,箕踞倚石而坐[4];笔墨苍润,书味盎然,王麓台、石谷之徒也[5]。一画荷兰之阿卜姑得地,池边野鹤数群,俨如人立,水痕悠远,环带疏林,芦苇萧疏,风景幽绝。一画玻璃暖房,窗外雪痕隐约,有瑞典人母女在中;其母倚石柱坐,后垂棕叶,旁列唐花盆;女方八九龄,发垂覆额,向母耳语,欢欣之态,溢人眉际。一画日国海口邑塞夜景,夜深人静,桅樯林立,星点灿然;时有薄云掩月,月光透入水面,跃跃欲出;天光暗淡,隐见路灯,将军马地勒司刚波司潜出马队觇贼(刚波司,现任之兵部尚书也。)一画日国女子名马达拉纳悔过图,身为由太妆,锦衣绣带,掷弃其首饰珍玩等物,长发委地,跪而祷天。一画十二三龄小女,名马利亚莫尔赖诺,独立庭内,神采翩然,其父手笔也。予叩之主者,其人不以出售。
  西人作画,往往于人物山水,必求其地其人而貌肖之,不似中国人之仅写大意也。所记略得仿佛,惜乎其神妙之处皆不能传,庄生所谓以指喻之非指者也[6]。



  注释:
  [1] 马得利:马德里。[2]国恤:帝后之丧。[3]日国:西班牙。[4]箕踞:伸开腿坐。[5]王麓台:王原祁,号麓台。王翚:字石谷。二人是清初著名画家。[6]“庄生”句:语出《庄子齐物论》。公孙龙提出“指非指”、“白马非马”的命题。庄子针对此提出“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黎庶昌借此说明他对于画的抽象描绘,不能传达画的具体神妙之处。



  本文选自《西洋杂志》,是作者任驻西班牙使馆参赞时,观看马德里油画院而作。文中详细描绘了其中“绝佳者数幅”,并指出了中国画重写意与西人画求实写的区别。作为一个外交官,黎庶昌描述异国民风国俗,十分注意文化的内涵,这自然和他的文化修养有关。
发表于 2008-4-2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马伶传·(清)侯方域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1)。金陵为明之留都(2),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3)、游雨华台者(4),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5)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6)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7),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坐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
  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8),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曰:“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9)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称为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于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10)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呼!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尔。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注释:
  (1)金陵:古地名,今江苏南京。梨园部:指戏班。梨园是唐玄宗时在皇宫中教练歌舞艺人的地方。唐代宫廷乐舞有两大类别:坐部伎和立部伎。坐部伎在堂上表演。在梨园教练的为坐部伎。后世也称戏班为“梨园部”或“梨园”。(2)留都:古代王朝迁都后,常在旧都置官留守,称留都。(3)桃叶渡:南京的名胜之地。(4)雨华台:即雨花台,南京的名胜之地。(5)新安:隋、唐时郡名,其辖境大致相当于后来的徽州(包括今安徽歙县等地)。新安贾指徽州商人。(6)《鸣凤》:指《鸣凤记》,明代戏曲剧本名,演杨继盛与明代奸相严嵩斗争、被害及昭雪的故事。椒山先生即指杨继盛。(7)两相国论河套:指《鸣凤记》所演奸相严嵩与另一宰相夏言争论应否恢复河套的事。河套,指今内蒙古自治区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境内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南、黄河沿岸的地区。(8)匍匐前:伏地前行。(9)顾秉谦:昆山(今属江苏)人,万历二十三年(1544)进士,历任文渊阁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晋少师。谄附魏忠贤,陷害杨涟、左光斗等。《明史》入《阉党传》。(10)分宜:指严嵩。严嵩为江西分宜人。

  侯方域(1618--1655) 明末清初人。字朝宗,河南商丘人。明末与方以智、陈贞慧、冒襄齐名,称“四公子”。入清后曾应河南乡试,中副榜,并为清总督出谋献策。能诗文。所著有《壮悔堂文集》、《四忆堂诗集》。
  本篇讲述了马伶为提高自己的表演艺术,不断刻苦学习、努力探索的故事。马伶作为一位有名的演员,在经历一次演出失败之后,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励志奋发,远走几千里,不惜为人奴仆去深入生活,观察人物的言行举止、体验人物的思想感情,终于塑造出了深受观众赞赏的舞台形象。这个故事表明,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艺术家要想获得成功就必须深入生活,不断地进行学习和探索,闭门造车是不能取得高度成就的。[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12 19:00:08编辑过]
发表于 2008-4-2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马湘灵诗集序(清)刘大櫆


 
  马君湘灵与余居同里,生同庚[1],学同业,其喜为诗同,其嗜酒同,饮洒既酣,其狂言震于广座也同。余弃于时,而湘灵亦屡试不举,为同遇;余生三子皆夭[2],而湘灵亦未有子息,为同病。人之不同,如其面,余与湘灵几无不同矣。而亦有不同者,盖湘灵之为人,余固尝兄事焉;若其所为文章,则余方欲师事之而未能。此其不同也。
  忆昔与湘灵同在京师,一日日已晡[3],湘灵过余施舍,余出酒看共酌。时余兄奉之亦在坐。湘灵被酒[4],意气勃然,因遍刺当时达官无所避。余惊怖其言。湘灵慷慨曰:“子以我为俗子乎!”余谢不敢。湘灵命酒连举十余觞,大醉欢呼,发上指冠,已复悲歌出涕。余见湘灵言之哀,亦泣涕纵横不自禁。湘灵乃指谓余兄曰:“彼乃同心者。”因出其平生歌诗示余。余读之,风翻云涌,而喉间气郁不得舒,于是相对黯然,罢酒别去。忽忽二十年,则闻湘灵已老病,不复能远游,或扁舟自放于九龙、三泖之间[5],间则归里与缙绅之去位而里居者连为吟社[6],寻山钓水而已。嗟乎!以湘灵之才与其志,使其居于庙朝[7],正言謇谔[8],岂与夫世之此倡而彼应者同乎哉!奈何窘琢浮堪[9],抱能不一施,遂为山泽之癯以老也[10]。
  癸未之秋[11],湘灵橐其所为诗遗余数百里之外[12],使为之序。余诵湘灵之诗,循环往复,益叹湘灵年虽老,而少年英锐之气不衰。此其必传于世,世人之所共知,固不藉余言以增重。若其人之磊砢[13],不犹高出时俗人万万,则非余言莫之显。虽然,后之人苟能读湘灵之诗,亦可以想见其人矣。


  注释:
  [1]同庚:年龄相同。庚:年龄。[2]夭:夭亡,未成年而死。[3]晡((bū不阳平),黄昏。[4]被酒:中酒,喝醉了酒。[5]扁舟:小船。九龙:当指福建九龙江。三泖(mǎo卯):湖名,在今上海市松江县西、金山县西北,湖分上、中、下三泖。这句意为在这一带游山玩水。[6]缙绅:泛指有官职的人。“缙”亦作“搢”,插的意思。“绅”为带子。旧时作官要插笏绅。吟社:作诗的社团。[7]为大朝:指朝廷。[8]謇谔(jiǎn è简饿):正直敢言。亦作“謇谔”。[9]窘蹶:窘困失意。湛:通“沉”。[10]癯(qú渠):瘦弱贫困。[11]癸未:乾隆二十八年(1763),作者时年六十五岁。[12]橐(tuó驮):袋子。“囊其所为诗”即把他的诗稿装在袋子里。[13]磊砢(kē科):才气卓越。


  此文序马湘灵诗,但不言其诗而只言其人其遇,以抒身世感概,于雄肆中寓悲怆,也颇能表现刘文特色。文中对马湘灵使酒发狂,慷概悲歌情景的描写,颇为传神。刘大櫆于散文创作强调神气,于此文可见一斑。
发表于 2008-4-2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盲者说(清)戴名世


 
  里中有盲童,操日者术[1],善鼓琴。邻有某生,召而吊之[2],曰:“子年几何矣?”曰:“年十五矣。”“以何时而眇[3]?”曰:“三岁耳。”“然则子之盲也,且十二年矣。昏昏然而行,冥冥焉而趋[4],不知天地之大,日月之光,山川之流峙[5],容貌之妍丑[6],宫室之宏丽,无乃甚可悲矣乎?吾方以为吊也。”
  盲者笑曰:“若子所言,是第知盲者之为盲[7],而不知不盲者之尽为盲也。夫育者曷尝盲哉?吾日虽不见,而四肢百体均自若也[8],以目无妄动焉[9]。其于人也,闻其音而知其姓氏,审其语而知其是非[10]。其行也,度其平陂以为步之疾徐[11],而亦无颠危之患。入其所精业[12]而不疲其神于不急之务[13],不用其力于无益之为,出则售其术以饱其腹[14]。如是者,久而习之,吾无病于目之不见也[15]。今夫世之入,喜为非礼之貌[16],好为无用之观[17],事至而不能见,见而不能远,贤愚之品不能辨[18],邪正在前不能释,利害之来不能审,治乱之故不能识,诗书之陈于前,事物之接于后,终日睹之而不得其义,倒行逆施,伥伥焉踬且蹶而不之悟[19],卒蹈于网罗,入于陷阱者,往往而是。夫天之爱人甚矣!子之以运动知识之具[20],而入失其所以予之之意,辄假之以陷溺其身者[21],岂独目哉?吾将谓昏昏然而行,冥冥然而趋,天下其谁非盲也?盲者独余耶?东方且睥睨顾盼[22],谓彼等者不足辱吾之一瞬也。乃子不自悲而悲我[23],不自吊而吊我,吾方转而为子悲,为子吊也。”
  某生无以答,间诣余言[24],余闻而异之,曰:“古者瞽、史教诲[25],师箴,瞍赋,朦诵[26],若晋之师旷、郑之师慧是也[27]。兹之盲者,独非其伦耶[28]”为记其语,庶使览之者知所愧焉。


  注释:
  [1]日者:古时司占卜定时日之吉凶者称“日者”。《史记》有《日者列传》。操日者术,意谓掌握算命技能,以算命为生。[2]召而吊之:叫来加以慰问。吊:慰问。[3]眇(miǎo秒):瞎。[4]冥冥:昏暗。趋:疾走。[5]山川之流峙:川之流,山之峙。峙:耸立。[6]妍(yán言)丑:美丑。妍:美好。[7]第:但,仅止。[8]百体:指身体的各种器官。[9]以:因。以上两句的意思是说,国为眼盲,故目不妄动,不生邪念,于是四肢百体都能泰然自若。[10]审:审断辨别。[11]度其平陂:审度道路的平与不平。陂(bēi杯):倾斜。[12]入其所精业:专注于所精通的业务。[13]“而不疲”句:不在那些不急需的事情上劳神。务:事情。[14]售其术:卖其技艺,即使用其日者之术挣钱。[15]病:患,担忧。[16]非礼之貌:不合礼义的外貌。[17]观:观览。[18]品:品第,优劣等第。[19]伥伥:见《钱神问对》注[46]。踬:绊倒。蹶(jué掘):摔倒。[20]运动知识之具:指人身体的运动、感觉、思维器官。知识:知觉认识。[21]假之:凭惜天给予人的运动知识之具。陷溺:堕落、败坏。以上两句意为:人身体的各种器官,是天赋予人,使人感知运动的,但有些人却违背天的本意,滥用这些器官,纵情声色享乐,致使自己堕落、败坏。[22]睥睨(pì nì辟逆):眼睛斜视,以示高傲。顾盼:向左右四周看,以示得意。古有“顾盼自雄”之语。[23]乃:尔,你。“乃子”意为“你这位先生”。[24]间诣余言:空闲时拜访我而谈到那盲者的话。诣:拜访。[25]瞽、史教诲:语出《国语》。“瞽”、“史”均为周代官名。“瞽”即太师,掌管音乐,因该职一般都由盲人充任,故称“瞽”。“史”即太史,掌管天时、阴阳、礼法等方面的记事。瞽、史都负有教育训导的责任。[26]“师箴”句:语出《国语》。师:周代专掌一职之官称为“师”,这里指太师,即“瞽”。箴(zhēn):劝戒,教导。瞍(sǒu薮):目无瞳人的盲者。赋:朗诵,意为诵诗以资教诲。下文“诵”意同。矇(méng蒙),目有瞳人而无视力的盲者。[27]师旷:春秋时普国的乐师。师慧:春秋时郑国的乐师。[28]其伦:那一类人。伦:类。


  此文借盲者之言刺世俗之颠倒昏乱。作者认为:“盲者”由于心神健全,其实不盲;而天下之不盲者,邪正不分,利害不审,倒行逆施,反倒都是“昏昏然而行,冥冥焉而趋”的育人。作者以此寓“举世皆醉我独醒”之意,在这一点上,与《醉乡记》有异曲同工之妙。
发表于 2008-4-2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猫娘传(清)李慈铭


 
  猫娘者,居越城偏门外[1],不知其姓氏,贩妇人珠翠衣襦之属以为生[2],有年矣。貌皱黑,每出城市,喜涂粉黛其面[3],结发为十余鬟[4],以红棉缠之,杂插花草其上。修视龋笑[5],娱游阛阓间[6],往往多得钱文去。余见之,盖年四五十矣。时虚市人散[7],湖桥夕阳中,一老丑妇顾景行[8],红紫摇摇满头,儿童数十喧绕之,争唱以为猫娘归也。
  论曰:甚矣,天下之大也!盖变其术以游于世者,固穷亡复之矣[9]。若猫娘者,宜其称也。夫世之人莫不好妍以自形,果以是取笑于世,而世人不之觉,已群售其丑矣[10]。然则世之好恶,真不可恃哉!虽然,予初见猫娘,则怒以为妖也;继得其故,则为感叹而不能已。呜呼,其感也可思矣。



  注释:
  [1]越城:绍兴城。绍兴是古越州的治所。[2]襦(rú):短衣,短袄。[3]黛:青黑色的颜料,用以画眉。[4]鬟(huán):环形的发束。[5]修视:修饰眼神,犹言眉目含情。龋(qǔ)笑:即龋齿笑,仿佛牙痛似的假笑,指故作姿态。东汉梁冀的妻子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齿笑,以为媚惑。”[6]娭:通“嬉”。阛阓(huán huì):市区,亦常指市区街道店铺。阛,市区的墙。阓,市区的门。[7]虚:同“墟”,集市。[8]顾景:顾望身影,形容自我欣赏。景,同“影”。[9]之:来,产生。[10]售:中,被蒙蔽。



  李慈铭(1830—1894),字㤅伯,号莼客,浙江传经稽(今绍兴)人。光绪进士,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政治观点迂腐保守。中日甲午战争清军败,消息传来,感愤扼腕,卒于官。有《越缦堂日记》等。
  猫娘是一位以浓妆艳抹来招引顾客、兜售货物的小贩,文章就此发议论:美丑一类的是非标准混淆,美丑就分不清了;反过来看,猫娘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以美遮丑,又令人感叹。这里没有采取简单否定的方法来评判虚假行为,而是揭示了更为复杂的世态人生。
发表于 2008-4-2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梅伯言先生诔辞(清)吴敏树


 
  为古义词之学于今日,或曰当有所授受,盖近代数明昆山归大仆[2],我朝桐城方侍郎[3],于诸家为得文体之正。侍郎之后,有刘教谕[4]、姚郎中[5],各传侍郎之学,皆桐城人,故世言古文有桐城宗派之目。而上元梅郎中伯言,又称得法于姚氏。 余曩在京师[6],见时学治古文者,必趋梅先生,以求归、方之所传。而余颇亦好事,顾心窃隘薄时贤[7],以为文必古于词,则自我求之古人而已,奚近时宗派之云?果若是,是文之大厄也。而余闲从梅先生语,独有以发余意。又读其文数十篇,知先生于文自得于古人,而寻声相逐者[8],或未之识也。余自是益求之古书。
  自道光甲辰[9],又九年咸丰壬子,余复入都[10],则梅先生已去官归金陵,而粤寇之乱大作[11]。明年金陵陷[12],闻先生得出。丁巳[13],余寓长沙,孙侍读子余告余曰[14]:“梅先生以前二岁卒矣。”余于先生才数面,而与先生游京师者,称先生语未尝不及余。余穷老于世,今且避徙无所,而先生亦可谓不得志以死者。其才俊伟明达,固非但文人,而趣寄尤高[15],以进士不欲为县令,更求为赀郎[16],及补官,老矣。而归又逢世之乱,可伤也。乃为之诔曰:
  才问以兮不施?名何为兮大驰?独为文章之人兮,世安赖而有斯?呜呼哀哉伯言父[17]?其文之好耶[18],其志之皦耶[19],其又以逢天之忌,而卒于颠倒者耶[20]!



  注释:
  [1]诔辞:哀祭之辞。[2]归太仆:明代散文家归有光,字熙甫,号震川,江苏昆山人。曾任南京太仆寺丞。是明代散文“唐宋派”的代表,在继承唐宋八大家古文传统方面开了桐城派的先河。[3]方侍郎:方苞。[4]刘教谕:刘大櫆。[5]姚郎中:姚鼐。[6]曩(nǎng):以往,从前。[7]顾:却,反而。隘薄:狭隘,浅薄。此处作意动用法,认为……隘薄。[8]寻声:顺着声音,犹言“闻风”。[9]甲辰:指道光二十四年(1844)。[10]咸丰壬子(1852),吴敏树和乡友毛西垣一同赴京会试。[11]粤寇:对太平天国革命军的蔑称。洪秀全始起义于广西,广西又称粤西。[12]太平军于1853年3月攻克南京(金陵),定为都城,命名为天京。[13]丁巳:咸丰七年(1857)。[14]孙侍读:见《亡弟云松事状》注。[15]趣寄:兴趣,寄托。指志向怀抱。[16]赀郎:出钱捐官的人。赀:通“资”,钱财。梅曾亮中进士后,因不肯做外官,纳资捐官,得为户部郎中。[17]父:男子的美称。[18]其:犹“岂”,表示反诘。与下面的两个“其”字并列。[19]皦(jiǎo):清白,高洁。[20]颠倒:潦倒穷困。



  吴敏树一贯反对文学上立宗派,他认为只须同博取古书即可,“乌有建一先生之言以为门户途辙”?并且在很多书信中都毫无顾忌地表明了这一观点。可是由于他与桐城派主要成员的私人关系都不错,又由于当时风尚是竞仿桐城,人们有意无意地都把他归入桐城派,因此在这篇为桐城中心人物梅曾亮所写的诔辞里,为了辩明自己观点的与众不同,就很费了一番斟酌。他不无疑词地说到桐城渊流,又含糊地提及梅与自己看法一致。尽管如此,他仍是坚持的崇古者,在一般的文字思想方面仍与桐城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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