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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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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2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绝笔书(又名与妻书)(清)林觉民


 
  意映卿卿如晤(1):吾今以此书与汝(2)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3)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4),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主死(5)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6),然启蒙地腥云。滿街狼犬(7),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8)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9)也。语云:仁者(10)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11)。吾充(12)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13)吾此心于啼洋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14)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以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15)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16)。嗟夫(17)!谁知吾卒(18)先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上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有一室,为吾与双栖(19)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20)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21),依稀掩映(22)。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23),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24),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25)。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26)。且以汝之有身(27)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呋!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28)。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29),第(30)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31)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睷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32)汝能之乎?即要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33),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34)?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人不当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35)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36)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37),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38)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39),使之肖(40)。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象汝,吾心甚慰;或剟男,则亦教其以们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没事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41),遥(42)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43),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44)也。汝不必以无侣(45)悲。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46)非吾所思。吾爱汝至(47),所以为汝体(48)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49)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生。嗟夫!巾(50)短情长,所未尽者(51)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52)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
  辛亥三月二十六夜鼓(53),意洞手书。
  家中诸母(54)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注释:
  (1)意映——林觉民夫人陈意映。卿卿——旧时丈夫对妻子的爱称。如晤——旧时书信中的习用语,意思是说:好像和受信人当面相见一样。(2)汝——你。(3)不能竟书——不能把信写完。(4)不察吾衷——不明白我的心事。(5)勇于就死——勇敢地牺牲。(6)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语出《西厢记》,意思是说:希望天下有爱情的人都成为夫妻。(7)遍地腥云,满街狼犬——比喻清朝的统治到处充满血腥气,满街都是凶恶的狗腿子。(8)司马青衫——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做江州司马时,听到当阳江上商妇弹琵琶的声音,感动得不觉泪下,湿透了青衫。见白居易《琵琶行》。(9)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我不能象那些“忘情”的人一样,对于国事无动于中。太上,指境界最高的圣人。《晋书王衍传》:“圣人忘情。”(10)仁者——有仁爱心肠的人。(11)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语出《孟子梁惠王上》。第一个老字和第一个幼字都作动词用,等于“尊敬”和“爱护”。意思是说:尊敬自己家里的老人,从而尊敬别人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儿女,从而爱护别人的儿女。(12)充——扩充,扩大。(13)体——体念,体谅。(14)婉解——婉转地解释。(15)禁——受得住。(16)吾担悲——我来负担这悲痛吧。(17)嗟夫——文文言叹词,等于白活的“唉”。(18)卒——终于。(19)双栖——比喻夫妻同居。(20)适——恰巧我碰到。望日——十五日。(21)疏梅筛月影——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梅,照在墙上或地上,就象从有孔的筛子里漏出来的一样。(22)依稀掩映——月光和梅影朦胧相映,看不清楚的样子。(23)低低切切——小声说私话的样子。(24)妾——旧时女子自称。(25)这句说:我也已经答应你了。(26)启口——开口。(27)有身——怀孕。(28)寸管——笔。形容之——把心情的悲痛描述出来。(29)诚愿——真希望。相守以死——同在一地到死不分离。(30)第——但。(31)瓜分——比喻帝国主义共同侵略中国,把中国领土象剖瓜一样分割。(32)抑——文言转语词,等于“或者”、“还是”。(33)眼成穿——就是望眼将穿,比喻盼望的殷切。骨化石——传说古代有女子盼望丈夫,体内化成了石头。民间文学中有望夫化石的故事。(34)破镜重圆——比喻夫妻离散后重新团圆。南北朝时,陈朝附马徐德言估计一陈亡时,夫妻一定会失散,就把一面位子剖为两半,和他的妻子乐昌公主各执一半,约定将来正月十五在京城卖镜,互通音信。陈亡,乐昌公主为隋杨所获。德言信用证约到京城,见一老仆卖半镜,就拿出自己的一半合上,题上《破镜诗》一首。乐昌公主见诗,悲泣不食,杨素知道后,就让他们夫妇团圆。(35)钟情——极其相爱。(36)率性——任性。(37)余憾——(汗hàn)——遗恨。(38)依新——林觉民的长子。(39)善抚之——好好的教养他。(40)肖——象。(41)九泉之下——地下。(42)遥——远远地。(43)心电感应有道——近代有些唯心主义者认为人死后心灵尚有知觉,能和生人交相感应,其实是荒诞地稽的迷信。(44)灵——灵魂。尚依依旁汝——仍旧时刻依靠在你身旁。(45)侣——伴侣。(46)的的——实在,的确。(47)至——极点。(48)体——着想,打算。(49)偶——配偶。这里作“嫁”字解。(50)巾——手帕。这里是提信纸。(51)所未尽者——要说而没有说完的话。(52)模拟——想象。(53)四鼓——四更天。(54)诸母——伯母、叔母。



  林觉民(1886—1911),字意洞,号抖飞,又号天外生,福建省闽侯县(今福州市)人。黄花风七十二烈士之一。十四岁进高等学堂,接受了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影响,课余谈到时事总是慷慨激昂地说:“中国不革命不能自强。”毕业后到日本留学。
  1911年(就是辛亥革命那一年)春天,留日学生接到黄兴、赵声两人来的信,说是事情大有可为,林觉民于是离东京回国,准备在福建起义响应。到了香港,黄兴把他留下来协助广东革命事务。于是他便停止了福州起义响应的计划,专程回福建召集同志来香港参加广州起义。三月二十九日(公历四月二十七日)早晨,他和方声洞等率领全部福建人入广州,和林广尘(文)会于城内。下午五点多钟,一同攻击轰炸督署,不幸中弹受伤,力尽被捕。在审讯中,他从容不迫,纵论世界大势,宣扬革除暴政,建立共和的革命主张,临刑谈笑自若,引颈就义,年仅二十五岁。
  这封《绝笔书》是林觉民烈士在起事前三天的三月二十六日(阳历四月二十四日)夜里写的,原书共两封,一封是给他父亲的,内容仅云:“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这里所选的一封是写给他夫人陈意映女士的,信里充满了牺牲一己,为全国同胞争取自由幸福的革命精神。
发表于 2008-3-22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绝命辞(节选)(清)陈天华


 
  呜呼我同胞!其亦知今日之中国乎?今日之中国,主权失矣,利权去矣,无在而不是悲观,未见有乐观者存。其有一线之希望者,则在于近来留学者日多,风气渐开也。使由是而日进不已,人皆以爱国为念,刻苦学习,以救祖国,由十年二十年之后,未始不可转危为安。
  乃进观吾同学者,有为之士固多,有可疵可指之处亦不少。以东瀛为终南捷径,其目的在于求利禄,而不在于居责任[1]。其尤不肖者,则学问未事,私德先坏。其被举于彼国报章者,不可缕数。近该国文部省有“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之颁,其剥我自由,侵我主权,固不待言。鄙人闻之,恐事体愈致重大,颇不赞成。
  然既已如此矣,则宜全体一致,始终贯彻,万不可互相参差,贻日人以口实。幸而各校同心,八千余人,不谋而合。此诚出于鄙人预想之外,且掠且惧。惊者何?惊吾人果有此团体也。帷者何?惧不能持久也。然而日本各报纸,则诋为乌合之众,或嘲或讽,不可言喻。如《朝日新闻》等,则直诋为“放纵卑劣”,其轻我不遗余地矣。夫使此四字加诸我而未当也,斯亦不足与之计较。若或有万一之似焉,则真不可磨之玷也[2]。
  近来每遇一问题发生,则群起哗之曰:“此中国存亡问题也。”顾问题有何存亡之分?我不自亡,人孰能亡我者!惟留学生而皆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已,二十世纪之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鄙人心痛此言,欲我同胞时时勿忘此语,力除此四字,而做此四字之反面:“坚忍奉公,力学爱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3],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
  诸君而如念及鄙人也,则毋忘鄙人今日所言。但慎毋误会其意,谓鄙人为取缔规则问题而死,而更有意外之举动。须知鄙人原重自修,不重尤人。鄙人死后,取缔规则问题可了则了,切勿固执。惟须亟讲善后之策,力求振作之方;雪日本报章所言,举行救国之实。则鄙人虽死之日,犹生之年矣。
  诸君更勿为鄙人惜也。鄙人志行薄弱,不能大有所作为。将来自处,惟有两途:其一则作书报以警世;其二则遇有可死之机会则死之。夫空谈救国,人多厌闻,能言如鄙人者,不知凡几!以生而多言,或不如死而少言之有效乎!
  至于待至事无可为,始从容就死,其于鄙人诚得矣,其于事何补耶?今朝鲜非无死者,而朝鲜终亡[4]。中国去亡之期,极少须有十年。与其死于十年之后,曷若于今日死之,使诸君有所警动。去绝非行[5],共讲爱国,更卧薪尝胆[6],刻苦求学,徐以养成实力,丕兴国家[7],则中国或可以不亡。此鄙人今日之希望也。然而必如鄙人之无才无学无气者而后可,使稍胜于鄙人者,则万不可学鄙人也。与鄙人相亲厚之友朋,勿以鄙人之故而悲痛失其故常,亦勿为舆论所动而易其素志。鄙人以救国为前提,苟可以达吉普车之目的者,其行事不必鄙人合也。



  注释:
  [1]居责任:此处指承担救国的责任。[2]玷(diàn):白玉上的斑点。此处指耻辱。[3]不见听:不被听取。[4]“今朝鲜”二句:1904年日俄战争后,日本强迫朝鲜签订了《日朝新协约》。朝鲜名存实亡。[5]去绝非行:去除与根绝不好的行为。[6]卧薪尝胆:用春秋越王勾践典故。事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7]丕:大。



  陈天华(1875—1905),字星台,别号思黄,湖南新化人。1903年由新化实业中学资送日本留学,曾参与组织拒俄义勇军。1904年与黄兴告示在长沙组织华兴会。1905年参与同盟会的筹建工作,曾任同盟会机关报《民报》撰述员。1905年12月他在东京参加抗议日本政府《取缔清、韩留日学生规则》的斗争,愤而投海自杀,留下绝命书。
  1903年至1904年曾编有《猛回头》、《警世钟》二书,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和语言,向广大群众宣传爱国反帝的思想,鼓励人民奋塌反抗,推翻卖国的清政府,在当时产生了巨大影响。1905年在《民报》上连载白话小说《狮子吼》,并发表政论文《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著作集有《陈天华集》,刘晴波、彭国肖编校本,1982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本文选自陈天华投海前所写的《绝命辞》。这段主要讲述了作者在当时所以要以死“警动”同胞,激发爱国救国之心的意义。作者指出“今日之中国”,令人悲观,并把救国的一线希望寄托于留学生。但他对留学生的状况也颇感忧虑。因此他针对日本报纸所谓“放纵卑劣”的诋毁之言,大声呼吁同胞“力除此四字,而做此四字之反面:坚忍奉公,力学爱国”,并决心以死来作为使同胞铭记此言的“纪念”,使自己的“救国”行为更加“有效”。其言之真切、其行之悲壮,感人至深。
发表于 2008-3-22 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君山月夜泛舟记(清)吴敏树


 
  秋月泛湖,游之上者[2],未有若周君山游者之上也[3]。不知古人曾有是事否,而余平生以为胜期[4],尝以著之诗歌。今丁卯七月望夜[5],始得一为之。
  初发棹,自龙口向香炉[6]。月升树端,舟入金碧[7],偕者二僧一客,及费甥坡孙也。南崖下渔火数十星,相接续而西,次第过之[8],小船捞虾者也。开上人指危崖一树曰:“此古樟,无虑十数围[9],根抱一巨石,方丈余。自郡城望山[10],见树影独出者,此是也。”然月下舟中,仰视之,殊途不甚高大,余初识之。客黎君曰:“苏子瞻赤壁之游[11],七月既望[12],今差一夕耳。”余顾语坡孙:“汝观月,不在斗牛间乎[13]?”因举诵苏赋十数句[14]。又西出香炉峡中少北。初发时,风东南来,至是斜背之。水益平不波,见湾碕[15],思可小泊,然且行过观音泉口响山前也。
  相与论地道通吴中[16]。或说有神人金堂数百间,当在此下耶?夜来月下,山水寂然。湘灵洞庭君[17],恍惚如可问者。又北入后湖,旋而东。水面对出灯火光,岳州城也[18]。云起船侧,水上滃滃然[19]。平视之,已作横长状,稍上,乃不见。坡孙言:“一日晚自沙觜见后湖云出水,白团团若车轮巨瓮状者,十余积,即此处也。”然则此下近山根,当有云孔穴耶?山后无居人,有棚于坳者数家,洲人避水来者也。数客舟泊之,皆无人声。转南出沙觜,穿水柳中,则老庙门矣[20]。志称山周七里有奇[21],以余舟行缓,似不翅也。
  既泊,乃命酒肴,以子鸡苦瓜拌之。月高中天[22],风起浪作,剧饥当之,各逾本量。超上人守荤戒[23],裁少饮,啖梨数片[24]。复入庙,具茶来。夜分登岸[25],别超及黎,余四人寻山以归。明日记。



  注释:
  [1]君山:也叫湘山或洞庭山,在今湖南省岳阳市西南洞庭湖中,登上岳阳楼望去,全山历历在目。相传舜的妃子湘君到过这里,因此叫做君山。[2]游之上者:游历中最好的。[3]周君山:围绕君山。[4]胜期:佳胜的期会。[5]丁卯:清穆宗同治六年,即1867年。[6]龙口:水名。香炉:山名。[7]金碧:形容月水相映,金光闪闪的湖面。[8]次第:一个接着一个,表示迅速和众多。[9]无虑:原意为不用计算,就可估计到,这里是大概的意思。[10]郡城:即岳阳城,岳阳古为巴陵郡。[11]苏子瞻:即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赤壁之游:苏轼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贬黄州。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他曾游赤壁,并作有《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12]七月既望:即阴历七月十六日。[13]斗牛:天上的两个星座,即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和牛宿。[14]苏赋:即苏轼的《前赤壁赋》,赋中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等语。[15]碕(qí其):弯曲的岸。[16]论地道通吴中:相传洞庭湖有地道与太湖相通,故太湖也叫洞庭湖,湖中有两座山名叫洞庭山。吴中,今江苏省苏州地区。[17]湘灵:湘水之神。传说舜的妃子溺死在湘水,就做了湘水神。洞庭君:唐代李朝威的一篇神话小说《柳毅传》载:洞庭君是洞庭湖的龙王,柳毅曾游龙宫,并与洞庭君的女儿结婚,后来成了仙。[18]岳州城:即今岳阳市。[19]滃滃(wěng翁三声)然:水很盛的样子。[20]老庙门:湘妃庙的门。君山上古有湘妃庙,又叫做湘灵庙。[21]志:当指岳阳县志。有奇:有多。[22]中天:天之中。[23]守荤戒:遵守不吃荤的戒约。[24]啖(dàn但):吃。[25]夜分:半夜。



  吴敏树(1805—1873),清代散文家。字本深,号南屏,巴陵(今湖南省岳阳市)人。清宣宗道光时中举。官浏阳县训导(府州县学校中地位略次于教谕的官)。他的文章接近桐城派,但不以桐城相标榜。政论文虽对时事表示忧虑,但见解大都陈腐。文笔则颇洗练。著有《柈湖文集》、《柈湖诗录》等。
  君山在洞庭湖中,与岳阳楼遥遥相望,产生过许多优美的神话传说。早在秦始皇二十八年“东行郡县”时,就曾“浮江,至湘山祠”(《史记秦始皇本纪》)。这篇文章写的是月夜泛舟绕君山游览的情景。文中用简洁的笔触和语言,描写了月夜洞庭湖的湖光远景,叙述了有关的神话传说和奇异现象。“夜来月下,山水寂然,湘灵洞庭君,仿佛如可问者。”景色与神话交织,出色地再现出洞庭湖月夜的幽静安谧。
发表于 2008-3-22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恐吠一首别张渭南(清)刘大櫆


 
  士荣于后而虐于今[2],何害?昔韩退之作《毛颖传》[3],人皆大笑,以为怪。而柳子厚独喜得之,至为《读毛颖传题后》文[4]。呜呼!此其所以为于厚欤!士生于当世,未尝不为流俗之所骂讥。然其孰得孰失,数十百年必有能辨之者,非独子厚也。向之不与退之仇而相依倚,如籍、湜、崔群、侯喜辈[5],犹得以名氏刺其文之末行[6],而笑之以为怪者,岂复灰烬存哉?磋乎!蚍蜉之生,未有不为撼树者,亦见其不知量[7],至于力之穷而敝,敝以死也。王介甫《与段缝书》云[8]:“世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而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于心,是以无之焉而不谤。”悲哉段缝!赫然子固[9],犹在今世。而懃懃乎使人读之兴起者[10],介甫之文也。
  张渭南,吾乡之超然特异者也,而与余相善。余为渭南恐焉。夫犬之吠所未见,非必日与雪也[12]。其为日之临而雪之积焉者,皆吠之矣。渭南犹可及止也,骎骎焉而不已[13],吠且及于子哉!


  注释:
  [1]一首:一篇。古代诗文皆可用“首”表篇数。[2]“士荣”句:士人显耀于后而在生前却受到侵害、中伤。[3]“韩退之”句:韩愈曾用诙谐的手法写毛颖(笔的别名)的历史和功用,题曰《毛颖传》》。[4]《读毛颖传题后》:即柳宗元赞赏《毛颖传》的文章《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文中说:“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5]籍:张籍;湜,皇甫湜。张籍、皇甫湜、崔群、侯喜都是韩愈经常交往的朋友。[6]刺:采取。这句意为他们的名字还能被采取在韩愈文中,与韩愈之文并传于后。末行:文章的末尾。[7]“蚍蜉”三句:韩愈《调张籍》诗:“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8]王介甫:王安石号介甫。《与段缝书》一作《答段缝书》。段缝给王安石写信,以其所闻诋毁当时著名文学家曾巩,王安石不以为然,写信答段缝,认为当时有人诋毁曾巩是出于嫉妒,王安石在信中为曾巩作了辩护。[9]子固:曾巩字子固,南丰(今江西省南丰县)人,北宋著名散文家。[10]懃懃:敬仰,向往。[11]“夫犬之吠”二句: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12]駸駸(qìn侵):马速行的样子。这两句意为张渭南如果还是急速进步而不停止下来,也会招来犬吠的。此看似规劝张渭南不要再求进步,实则为反语、激愤语。



  刘大櫆(1698—1779),字才甫,一字耕南,号海峰,安徽桐城人。诸生,雍正时两举副贡生,乾隆间应博学鸿辞,皆未成;晚年为安徽黟县教谕数年,后归里,一生很不得志。刘大櫆为文以才气著称,早年以布衣游京师,方苞见其文,极为叹服,说:“如苞何足算耶!邑子刘生,乃国士尔。”姚鼐曾从其学古文,为桐城派创始人之一。其文论主张“义理、书卷、经济考,行文之实,若行文自另是一事。”强调神气、音节、字句的统一,重视散文的艺术表现,这对方苞的文论是一个发展。刘氏散文长于气势,富有文采,内容多怀才不遇的牢骚,于时弊亦间有指摘。亦工诗,其诗作也常为时人所称道。著有《刘海峰诗文集》,《论文偶记》等。《清史稿》有传。
  刘大櫆一生很不得志,散文多写身世之感,一则叹穷言愁,一则抒愤骂世,因此,行文恣肄,不那么温柔敦厚。此文就是于穷途失意之中激而骂世之作,文中骂有眼不识高才之辈为蚍蜉,为犬,悲愤之气,溢于言外,颇能表现刘文的特色。但刘氏之骂世,多是从自身的不遇出发,虽能多少触及社会弊端,却不能更深更广地揭露现实的黑暗。在这一点上,他是远不如同样怀才不遇的戴名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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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技·〔清〕林嗣环


 
  口技·〔清〕林嗣环
  京中有善口技者。会宾客大宴,于厅事(1)之东北角,施八尺屏障,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2)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堂寂然,无敢哗者。
  遥闻深巷中犬吠,便有妇人惊觉欠伸,其夫呓语(3)。既而儿醒,大啼。夫亦醒,令妇抚儿乳,儿含乳啼,妇拍而呜之。夫起溺(4),妇亦抱儿起溺。床上又一大儿醒,狺狺不止。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呜声,儿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床声,夫叱大儿声,溺瓶中声,溺桶中声,一齐凑发,众妙毕备。满座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也。
  既而夫上床寝。妇又呼大儿溺,毕,都上床寝。小儿亦渐欲睡。夫齁声起,妇拍儿亦渐拍渐止。微闻有鼠作作索索,盆器倾侧,妇梦中咳嗽之声。宾客意少舒,稍稍正坐。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而忽然抚尺一下,众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注释:
  (1)厅事:私人住屋的堂屋。(2)抚尺:即“醒木”,说书艺人表演时所用木块,用以拍案作声,引起听众注意。(3)呓语:说梦话。(4)溺(niào尿):同“尿”。


  译文:
  京城里有个善于表演口技的人。正逢有人摆酒席大请宾客,就在厅堂的东北角设置了八尺宽的屏风,让表演口技的人坐在屏风中,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把扇子、一块醒木而已。许多宾客围着屏风而坐。一会儿,只听见屏风中醒木响了两下,全体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远远地听到深深的小巷中有狗叫声,接着就有妇女惊醒后打呵欠和伸懒腰的声音,她摇着丈夫说起夫妻之间的事。丈夫说着梦话,开头不怎么答应她,妇女把他摇个不停,于是两人的说话声逐渐间隔混杂,床又从中发出“戛戛”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孩子醒了,大声哭着。丈夫叫妻子抚慰孩子喂奶,孩子含着奶头哭,妇女又哼着唱着哄他。丈夫起来小便,妇女也抱着孩子起来小便。床上另一个大孩子醒了,大声唠叨个没完。在这时候,妇女用手拍孩子的声音,口里哼着哄孩子的声音,孩子含着奶头的哭声,大孩子刚醒过来的声音,床发出的声音,丈夫责骂大孩子的声音,小便解入瓶中的声音,解入桶中的声音,同时响起,各种绝妙的效果都有了。满座的宾客没有一个不伸长脖子,斜着眼睛,微微笑着,默默赞叹,认为奇妙极了。
  过了一会儿,丈夫上床睡了。妇女又叫大孩子起来小便,完了,都上床睡。小孩子也逐渐要睡了。丈夫打呼噜声响起来了,妇女拍孩子的声音也渐渐停下。隐隐听到有老鼠“作作索索”在爬,盆子、器皿歪倒了,妇女在梦中发出了咳嗽声。宾客们的心情稍微松弛下来,逐渐端正了坐姿。
  忽然听到一人高声呼喊“起火了!”丈夫起来高叫,妇女也起来高叫,两个孩子一齐哭。一会儿,成百上千的人高声喊叫,成百上千个小孩哭喊,成百上千只狗狂叫,当中还夹着劈里拍啦的声音和房屋倒塌的声音,着火爆炸声,呼呼的风声,千百种声音一齐响起;又夹着成百上千个呼救的声音,拉坍起火房屋时合力发出的喊声,抢夺东西的声音,泼水的声音。凡是一切应该有的声音,没有不具备的。即使一人有一百只手,每只手有一百个手指,也不能指出其中一种;一人有一百张嘴,每张嘴有一百个舌头,也不能说清其中一个地方。在这时宾客们没有一个不变了脸色,离开席位,捋起衣袖,伸出手臂,两腿打着哆嗦,差点儿都要争先跑开。
  忽然醒木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撤掉屏风再看,只有一个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把扇子,一块醒木而已。


  林嗣环,字起八,号钱崖。福建安溪赤岭后畲人。明万历三十年(1607)生,从小聪颖过人。甫七岁即能属文。及长赴试,因文章峭奇卓绝,考官疑为他人代笔,故不得售。嗣环遇挫折不气馁,倍加发愤功读。于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壬午科中举人,继而于清顺治六年(1649年)已丑科登进士第。授大中大夫,持简随征,便宜行事。后调任广东琼州府先宪兼提督学政。“备兵海南时,恩威兼济,兵民爱之”;“性耿介,多惠政,如禁锢婢,禁投充,禁株连,禁民借营债,粤人啧啧颂之”。为减轻民众役赋,抵制奢侈无度、滥设工役、私创苛税的耿仲明、尚可喜,而上《屯田疏》。顺治十三年,被二藩诬告落职。被捕之时,民众悲声载道。顺治十七年(1660年),嗣环下刑部狱西曹就计无果。“帝念三任勤劳。暂放杭州治下。待康熙初政(1662),复审平冤获释,诏升广西左参政”。嗣环经历磨难,无意仕途,遂客寓杭州,放舟西湖,寄情山水,唱和名流。后因贫以死,妻子晨夕不继,柩暴未葬。幸其同年唐梦赍葬于昭庆寺西沙泉石,并搜其著作四册存之。“历四十年,族侄标光始访得之,改葬于御屏山麓”(今安溪县虎邱镇金榜村玉斗牛眠山)。原碑完好,文曰:“先达进士兵学道铁崖林公、淑人王氏、男文学华亭墓。乾隆丁丑九月合族崇祀。”族人对嗣环尊崇备至,每每携幼恭诚拜谒,以期子侄学而有成。在嗣环故乡,还流动着“黄井祝天”、“虎崆耕读”等脍炙人口的故事。

  漫谈《口技》·张中行
  统编课本《语文》选有《口技》一篇。作者林嗣环没有诗文集流传下来,这篇《口技》见张潮编的笔记小说《虞初新志》,据张潮自序,《虞初新志》成于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可以推知《口技》至晚是清朝初年写的。文章的原题是《秋声诗自序》,这是说,林嗣环有个诗集名《秋声诗》,《口技》(题目当然是后人所加)这篇文章就是《秋声诗自序》的一部分。它的前面有这样一些话:
  彻呆子当正秋之日,杜门简出,毡有针,壁有衷甲,苦无可排解者。然每听谣诼之来,则濡墨吮笔而为诗,诗成,以秋声名篇。适有数客至,不问何人,留共醉,酒酣,令客各举似何声最佳。一客曰:“机声,儿子读书声佳耳。”予曰:“何言之庄也?”又一客曰:“堂下呵驹声,堂后笙歌声何如?”予曰:“何言之华也?”又一客曰:“姑妇楸枰声最佳。”曰:“何言玄也?”一客独嘿嘿,乃取大杯满酌而前曰:“先生喜闻人所未闻,仆请数言为先生抚掌可乎?”
  后面有这样一些话:
  嘻!若而人者,可谓善画声矣。遂录其语,以为秋声序。
  文后还有编者张潮的评语,说:“绝世奇技,复得此奇文以传之,读竟,辄浮大白。”
  编者的评语说得不够清楚,就强调“绝世奇技”说,似乎“奇文”是指“口技”一部分,若然,以“浮大白”表示极度赞赏,大概可以得到多数人首肯;可是下面分明说的是“此奇文”,指名道姓应该是《秋声诗自序》,这就有商榷的余地了。
  看文章开头那部分,可以知道作者处境不佳,牢骚满腹,或者竟至有难言之隐而不得不出不由户,不过不得不出不由户是一回事;既然是出,就要有个出之之道,这是另一回事。
  文,有常道,有常法,可以奇,或者说,最好能奇,但无论如何奇,要不出常道常法之外。《秋声诗自序》则不然,奇则奇矣,可是以常道常法绳之,就大有问题。问题的症结在于,就为诗集作序而言,这样大写口技之妙是离了题,喧宾夺主。
  当然文章可以撇开一笔写,甚至貌似离题写。举《庄子·徐无鬼》为例,其中有一段记庄子悼念惠施的话: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这是撇开一笔写,貌似离题,而实际是扣题更紧,因为这样表现志同道合,比王子猷的“人琴俱亡”(《世说新语·伤逝》)更为形象生动,意境深远。《秋声诗自序》则不能,撇开秋声诗而绘影绘声地写口技,究竟秋声之诗与口技之妙有什么关系呢?是秋声之诗可以与口技之妙比美吗?还是秋声之诗比口技之妙更值得欣赏呢?文章没有明确地告诉读者。与《庄子·徐无鬼》一段相比,庄文是貌似离而神合,林文是貌离而神更不合,因此,我们无妨说,张潮的赞叹未免有点阿其所好。以上是关于文章出处的一些想法。
  不过课本是“节选”,就课本说,对学生讲,当然要就文论文,也就是限于研讨《口技》这一部分,这一部分之外(前文、后文),之内(中间删去的少量语句),都可以不管。以下谈课文本身。
  《口技》是一篇好课文,因为一则浅易,二则有故事性,都适于中学低年级学生读。此外,文章在写法方面也有不少优点,可供教师发挥。以下分两个方面谈谈我个人对于优点的看法。
  一是结构方面,想分作四项说。(1)记事有条理。全文以时间先后为顺序,由施屏障始,到撤屏障止,顺着众宾的所闻写来,使读者能有亲历的感觉。记叙文以时间先后为序,不是什么特点,但对初学来说却是值得重视,因为,如果处理得好,比如说,妥善安排,繁简得当,就容易条理清楚,有水到渠成之妙。(2)行文有波澜。记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也不能像钟摆那样,均匀而无变化。无变化,就会死气沉沉,引人入睡。解救之一法是内容有轻重,有缓急,也就是有波澜。以音乐比方,《口技》所记之事,是旋律一步比一步紧,声音一步比一步高,火起之后,记事的波澜到了最高蜂,真是千态万状,尽来眼底,大有行山险道上,应该不暇之势。“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以下是波澜渐低的写法,却也有作用,比喻的说法是用绿叶来衬托红花,为的是使花显得红艳。(3)还有所谓擒纵之法,或说是勒放之法。我们大概还记得,《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薛蟠在冯紫英家里诌女儿悲愁喜乐四句曲词,第三句“洞房花烛朝慵起”,大家都惊叹为“何其太雅”,这就是一勒。勒乎手段,或说非重点,重点是下一句村话,一放,才能换来全场的“该死,该死”。《口技》多多少少也用了这种笔法。第三段夫妇入睡,微闻鼠声,几乎归于静寂,宾客意少舒”,真是懒洋洋,有些不耐烦了,这是勒。紧接着“火起”,形势大变,是一放。前面有了一勒,这一放才更显得如山洪暴至,一泄而下,痛快淋漓,故感人也益深。(4)前后照应。记叙文,尤其篇幅比较长的,容易顾此失彼,不同部分失去照应。《口技》在这一点上也颇有可学之处。例如第二段末尾是满坐宾客“以为绝妙”,到此,像是没有什么戏好唱了,然而不然,后面还有第四段末尾的宾客“几欲先走”,这是前后对比,才显得口技真是“妙绝”。又例如文章开头提一下演技之前的简单设施,结尾重复一次,这是前后呼应,也有作用,就是加重地提醒读者,文中所写的千态万状只是“技”,并没有什么弄虚作假。
  二是文字方面,也分作四项说。(1)简练。文言,尤其是古代文字,简练是共同的特点。这个传统我们应该继承,发扬光大,鲁迅先生早已谆谆言之。《口技》所记之事很新奇,也相当繁杂,可是仅仅用了三百多字,这一点确是值得着重学习。(2)生动。一般说,生动由于文字所表达的意义能够形象化。这样的语句,本文中可以找到不少,如说宾客的“伸颈”,“侧目”,“变色离席”,“奋袖出臂”,妇人的“惊觉欠伸”,老鼠的“作作索索”,等等,都能予读者以鲜明的印象。(3)贴切。选词恰当,写什么像什么,不管是记事,还是写人物,写风景,都很重要。在这方面,《口技》也有不少语句值得借鉴,如写小儿是“含乳啼”,大儿是“絮絮不止”,深巷中犬吠是“遥闻”,老鼠作作索索是“微闻”,等等,都能够斤两适合,恰如其分。(4)繁荣得当。一事有一事的发展变化,其中有大小,有轻重,有顺逆,有松紧,所以不能平均主义地写。就是大小、轻重等没有什么分别,也未必宜于平均主义地写。何处应繁,何处应简,很难具体规定,总的原则是,非详写不足以尽其情则详写,否则可简则简,可概括则概括。《口技》一篇,中间形容口技之妙详写,开头结尾简写;同是写火起,由“忽一人大呼”到“抢夺声,泼水声”具体写,由“凡所应有”到“不能名其一处也”概括写,在繁简方面都处理得很恰当。
  同是清初的蒲松龄,也写一篇《口技》(见通行十六卷本《聊斋志异》卷十三),记一个女子用口技之术请许多女神来开药方,不过与林作有别:蒲是用细线刻画,林是用粗线条刻画,因而蒲文不像林文那样夸张。但是就感人效果说,我个人以为,林文似乎更上一层(只是就《口技》一篇说,不可理解为林高于蒲)。
发表于 2008-3-22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哭庵传(清)易顺鼎


 
  哭庵者,不知何许人也。其家世姓名,人人知之,故不述。
  哭庵幼奇惠,五岁陷贼中,贼自陕、蜀趋郧、襄[1],以黄衣绣褓缚之马背,驰数千里。遇蒙古藩王大军[2],为骑将所获,献俘于王。哭庵操南音,王不能辨,乃自以右手第二指濡口沫书王掌。王大喜曰:“奇儿也!”抱之坐膝上,趣召某县令使送归[3]。十五岁为诸生,有名。十七岁举于乡。所为诗歌文词,天下见之,称曰才子。巳而治经,为训诂考据家言;治史,为文献掌故家言[4];穷而思反于身心,又为理学语录家言[5]。然性好声色,不得所欲,则移其好于山水方外[6],所治皆不能竟其业。年未三十而仕,官不卑,不二年弃去;筑室万山中居之,又弃去。
  综其生平二十余年内,初为神童,为才子,继为酒人,为游侠。少年为名士,为经生,为学人,为贵官,为隐士,忽东忽西,忽出忽处,其师与友谑之,称为神龙。其操行无定,若儒若墨[7],若夷若惠[8],莫能以一节称之。为文章亦然,或古或今,或朴或华,莫能以一诣绳之。要其轻天下、齐万物[9]、非尧舜、薄汤武之心,则未尝一日易也。
  哭庵平时谓天下无不可哭,然未尝哭,虽其妻与子死不哭。及母没而父在,不得渠殉[10],则以为天下皆无可哭,而独不见其母可哭。于是无一日不哭,誓以哭终其身,死而后已。因自号曰“哭庵”。



  注释:
  [1]郧:郧阳府。治所今湖北郧县。襄,襄阳府。治所今湖北襄樊市。[2]蒙古藩王:即僧格林沁,清末将领,蒙古族。封亲王。他的部队是满蒙八旗的劲旅,此时正与捻军作战。[3]趣(cù):催促,急促。[4]掌故:指历史人物、典章制度等故事和传说。[5]语录家:宋代朱熹等理学家用语录的文字来阐述理论。[6]方外:世外,指超然脱俗之外为隐士,不僧侣。[7]墨:墨家。战国时著名学派,主兼爱之说,儒家学者孟子斥其为异端。[8]夷:伯夷。惠:柳下惠。两人都是古代清高廉洁之士。《孟子万章下》:“伯夷,圣之清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意思是伯夷是圣人中较清高的人,柳下惠是圣人中较随和的人。[9]齐万物:即“齐物”,道家学者庄子的哲学观点,核心是任何事物本无确定不变的是非标准,物我同一。[10]渠:通遽,立即。



  易顺鼎(1858—1920),字实甫,又字中硕,号哭庵,湖南龙阳(今汉寿)人。光绪举人。清末官至广东钦廉道。袁世凯称帝,任代理印铸局长,谄事袁的儿子袁克文。工诗词,为近代诗人。有《四魂集》等。
  这篇自传用的是第三人称,备述一生简历,人奇文亦奇。语气看似诙谐自谑,实际却十分自负,恃才傲物,睥睨一切。运用排比句式,更增强了奔放不羁的气势。
发表于 2008-3-22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蒯通论(清)管同


 
  使韩信听蒯通之计[2],汉之为汉,诚未可知。虽然,吾不知通之所以劝信者,果何为也。
  夫秦自陈涉以来[3],俊雄豪杰,鱼鳞杂袭[4],飙至而云起[5]。战斗所伤,寡人之妻[6],孤人之子,屠戮人之父母,民被其毒,甚于始皇二世[7]。数年之间,并而归于刘、项。刘、项两雄,亟战乎荥阳、京、索间[8],丁壮苦军旅[9],老弱罢转饷[10],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于中野者,不可胜数。其为祸也,通又自言之矣[11]。当是时,天下一日不平,则百姓一日被其毒,毒之去也,待乎刘、项雌雄之决[12]。为蒯生者,宜教信以速灭项王之策,使四海之内晏然无复战斗之危,而民安其所,则所称天下士矣。知信之能安天下,而教之以乱,听其计,成与败未可知,而于意究何所取乎?两虎斗中原,伤人无算[13],不足,又驱一虎继之,彼蒯生者,抑何其不仁也[14]。
  或曰,生非为天下者也,其意专于爱信而已。君子曰:蒯生岂爱信?吾观其意,大抵自为焉已耳。何以言之?当郦生伏轼说齐[15],掉三寸舌[16],遂下七十余城,而通复说信以击之[17]。破已服之国,不可谓仁;夺已成之功,不可谓智。内以丧其谋臣[18],外以劳其军旅,汉之疑信,自是始矣。使通城爱信,不宜出此。盖自战国秦项以来,纵横捭阖之徒[19],无恒产而无恒心[20]。乘天下之有事,说人主出金玉锦绣,以取卿相之尊。彼其人皆利天下之危,而不利天下之安;利天下之分,而不利其合也。蒯生承战国之风,见正下之将一,自度委质事汉[21],不过与陆贾[22]、随何[23]、郦生、平原君等[24],故乐天下之瓜分,已得籍以为资[25],而坐收其利。其始说信以击齐,是将败之于汉也,既而不成,则遂危言粟辞以触动之[26],必使其反而后已。其阴险叵测[27],盖虽高帝为其所欺,而况其下焉者与?
  嗟乎!世所贵乎谋士者,为其能以排人之难也。高帝虽雄心猜忌,萧相国用召平[28]、鲍生之计[29],卒免其疑而脱于祸,使通诚爱信,则必思所以终全之矣。说之以三分[30],不听而遂无复计,是使世之为人谋者,必使臣子判其君父,而非是则无以自全也。彼蒯生者,抑何其不义也。



  注释:
  [1]蒯(kuǎi)通:本名蒯彻,因与汉武帝刘彻同名,故史官改为“蒯通”以避帝讳。秦末汉初辩士。曾力说汉将韩信背叛刘邦自立,韩信始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他详狂为巫,以免遭害。汉惠帝时,为丞相曹参的宾客。[2]韩信:汉初诸侯王。初属项羽,继归刘邦,被任为大将。刘邦与项羽在荥阳、成皋之间相持时,他袭项羽后路,破赵取齐,立下战功,封为齐王。汉朝建立后,有人告他谋反,为吕后所杀。《史记淮阴侯列传》载,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力说韩信曰:“当今两主之命,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惧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3]陈涉: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名涉。[4]鱼鳞:像鱼鳞一样互相排列比次,形容人多。杂袭:犹言“杂沓”,众多貌。[5]飙:暴风,旋风。[6]寡:这里用作使动词,使别人的妻子守寡。下文“孤”字亦同。[7]始皇二世:即秦始皇的儿子胡亥。在位期间,爆发了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大起义。[8]亟(qì):屡次。荥(xíng)阳:战国韩邑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旧荥泽县西南七十里。京:原春秋时郑邑,故址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南。索:即索亭,又称大索城,今河南荥阳县城。刘、项之军在荥阳一带相持不下,打了三年仗。[9]丁壮:指成年可服兵役的人。[10]罢:同“废”。转饷:运输军粮及其他军备。[11]以上“夫秦自陈涉以来”这段话,也是蒯通游说韩信的一段话的大意,见《史记•淮阴侯列传》。[12]雌雄:喻胜负、高下。《史记项羽本纪》:“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13]无算:无数,无法计算。[14]抑:表转折,犹“则”、“然”。[15]郦生:郦食其(yì jī),刘邦的谋士,辩客。刘邦攻打齐国时,用他前往游说齐王田广归汉。田广被他说动,交让齐国的七十多座城邑,同时蒯通却怂恿韩信攻齐,齐王以为是郦生出卖了齐国,就把郦生烹死了。伏轼:轼,车前横木。古人坐车时俯身在轼上,用以表示敬意。此言郦生乘车至齐。[16]掉:摆弄。犹言“耍弄”。[17]蒯通劝韩信乘齐撤除对汉的防备时袭击齐国:“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余城。将军将数万众,岁余乃下赵五十余城。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韩信听其计,袭齐。[18]谋臣:指郦生。[19]纵横:即“合纵连横”。战国时,弱国联合进攻强国,称合众,随从强国去攻打其他弱国,称连横。捭阖(bǎi hé):犹言开合,战国时策士游说的一种方法。纵横捭阖是总称策士游说诸侯的政治主张和方法。[20]恒产:固定的产业。恒心:人所常有的善良本心。《孟子梁惠王》上:“则无恒产,因无恒心。”[21]委质:古代臣下向君主下拜,表示献身和承奉之意。《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策名委质。”孔颖达疏:“质,形体也。拜则屈膝而委身体于地,以明敬奉之也。”[22]陆贾:汉初政论家、辞赋家。从刘邦定天下,经常出使诸侯为说客,官至太中大夫。[23]随何:刘邦谋臣,说淮南王英布归汉,后为护军中尉。[24]平原君:汉初谋臣朱建,曾为淮南王英布相,劝谏英布不要谋反,刘邦诛英布后,赐朱建号平原君。[25]资:借凭、借助。[26]粟:恐惧。蒯通说韩信曰:“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27]叵测:难测。叵,“不可”的合音。[28]萧相国:萧何,楚汉战争中刘邦的丞相,对建立汉朝起了重要作用,封酂侯。召平:汉初人。刘邦在诛韩信后,拜萧何为相国,并且要增加他的封户,派五百卫兵作他的卫队。众人都给萧何道喜,唯有召平上门劝告说:“高祖派卫兵保护你,不是对你的恩宠,而是对你有疑心。你不要接受封赏,把你的家私全部用来资助军队吧。”萧何听从了召平的建议,刘邦则大喜,不疑萧何。[29]鲍生:汉初策士。刘邦与项羽相持荥阳时,几次派使者去慰劳主持内政的丞相萧何。鲍生献计萧何,要萧把自己的子孙兄弟送到刘邦的前线军队中去,刘邦一定会更加信任萧何。[30]三分:即指韩信、刘邦、项羽三人瓜分天下。



  管同(1780—1831),字异之,江苏上元(今南京市)人。道光举人。姚鼐著名弟子之一,与梅曾亮友善,为桐城派后期重要作家。幼年丧父,家贫,淡泊名利,终生未仕。散文清新明快,笔力健朗。有《因寄轩文集》。
  蒯通是秦末战乱时期著名谋士之一。文章极有层次地剖折蒯通的不仁不义,揭露其利天下之危的自私阴险心理。由于注重引证史实,议论不流于空泛,非常简捷有力。
发表于 2008-4-2 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徕宁果木记(清)铁保


 
  昆仑踞西域之胜[1],世传为仙人出入之所[2],嘉树珍果,萃于其地[3]。徕宁地近昆仑,得其余气,多暖而少寒,以故果木之盛甲于天下。桃、杏、葡萄、梨、枣、苹婆、林檎、樱桃[4],俱极香美,无论矣。桑椹大可径寸,色白如玉,味甘如蜜。冰苹婆尤为异品,形如内地苹婆,而莹然无滓,表里照彻如水晶,味香烈而极甘,别城无此种。又有所谓瓯桲者[5],似山东木梨而大,香如木瓜[6],以蜜渍之,甘酸如山查而香过之[7],真异种也。
  呜呼!以此珍果,如生于中土,移入神京[8],必能贡明堂[9],飨清庙[10],供上方之馔[11],擅华林之春[12],其次亦得为卿士大夫所共尝,文人学士所争赏。乃生于穷荒回纥之地[13],食之者不知其味,嗅之者不闻其香,甚且珍品与羊胛同烹。名园与马枥为伍,物之不得其地,至此已极,大不可痛惜乎哉!
  或曰:“八埏之外[14],人蠢而物灵,山川清淑之气多钟于草木[15],以补人之不足。”是说也,余姑存而不论云。



  注释:
  [1]昆仑:昆仑山,在新疆、西藏、青海之间。[2]仙人出入之所:据张华《博物志》引《河图括地象》说:“(昆仑)神物之所生,圣人仙人之所集也。”又据《穆天子传》,西王母居昆仑山之瑶池。[3]萃:聚集。[4]苹婆:指苹果。林檎:即“沙果”,又名“花红”。[5]瓯桲(bó):就是“榅桲”,又名木李,味甘酸。[6]木瓜:长椭圆形,黄色,香气浓烈。[7]山查:即“山楂”。[8]神京:京城。[9]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举行大典礼的地方。[10]清庙:帝王的宗庙,即太庙。[11]上方:这里指帝王。[12]华林:华林园,东汉时名芳林园,三国魏齐王芳即位,改名华林园,古址在今河南洛阳市东。这里泛指帝王宫苑。[13]回纥之地:唐代以后,回纥散居新疆一带。[14]八埏(yán):八方的边际。[15]清淑:清美。



  铁保(1752—1824),先世姓觉罗,后改栋鄂,字冶亭,号梅庵。满州正黄旗人。家世为将至铁保始改读书,中乾隆三十七年(1772)进士,授吏部主事,迁郎中,擢少詹事,历翰林院侍讲学士、侍读学士、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嘉庆时官至广东巡抚、两江总督、吏部尚书、铁保因获罪屡被革职、遣戍。道光年间以三品衔致仕。他“优于文学,词翰并美”(《清史稿》本传),著有《惟清斋全集》、《淮上题襟集》等。
  本文选自《惟清斋全集梅庵文钞》。徕宁,即今新疆西部的疏勒城。铁保曾在喀什噶尔任职,正当其地,故对疏勒的果木很熟悉。描写起来就如数家珍。文章看似在为徕宁的果木生非其地鸣不平,实际上是在为有才能而又处非其地的人抱不平。“珍品与羊胛同烹,名园与马枥为伍,物之不得其地,至此已极。”可看作是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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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辨奸(清)沈起凤


 
  严分宜[1]未贵时,与敏齐王公读书菩提寺[2]东院。一日,同阅《荆轲传》[3]。至樊於其[4]自杀处,严曰:“此呆汉也,事知济不济,辄以头颅作儿戏耶!”遂大笑。王曰:“烈士[5]复仇,杀身不顾,志可哀也!”遂大哭。
  又阅至白衣冠送别[6]时,严复大笑曰:“既知一去不还,乃复遣之使去,太子丹真下愚也。”王又大哭曰:“壮士一行,风萧水咽[7],击筑高歌[8],千古尚有余痛!”
  继阅王囊提剑斫[9],箕踞高骂[10]。严更笑不可抑,曰:“是真不更事汉[11]。不于环柱时杀之,而乃以嫚骂了事!”王更涕泗沾襟[12]曰:“豪杰上报知已,至死尚有生气。铜柱一中,祖龙亦应胆落[13]。”
  一时,哭声笑声喧杂满堂。一老僧倾听久之,叹曰:“哭者人情,笑者真不测也。二十年后,忠臣义士,无遗类矣。”
  后,王官中牟县[14]令,颇有政声,而严竟以青词[15]作相,专权误国,植党倾良[16],为明代奸邪之冠。老僧预知之,而不能救,殆佛门所谓“定劫”欤[17]?
  铎曰:《传》言:“愚忠愚孝,有旨哉[18]。”古之乱臣贱子,皆聪明绝顶人也。是故,士不重才而重德[19]。



  注释:
  [1]严分宜:即严嵩(148O—1567),字惟中,一字介溪。明江西分宜人。嘉靖时任武英殿大学士,官至太子太师。与其子世藩等操纵国事,专权二十余年,排斥杀害忠臣杨继盛等,世宗时被疏远,革职抄家。[2]敏齐王公:生平不详。菩提寺:佛教寺院。[3]《荆轲传》:见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战国末年刺客,卫国人,游历燕国,被燕太子丹尊为上卿,派他去刺杀秦王政。以献地图为名,刺秦王未中而被杀。[4]樊於期:战国末年人。本为秦将,逃于燕国,秦始皇悬赏千金购其头。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荆轲请求樊於期以头相助,他立即自杀。[5]烈士:古代指有志功业或重义轻生的人。[6]白衣冠送别:据《荆轲传》记载,荆轲临行时,燕太子丹穿白衣戴白帽送别于易水之上,以示诀别。[7]风萧水咽:秋风萧瑟,易水哭咽。形容送别时的悲壮情景。[8]击筑高歌:据《荆轲传》记载,在送行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筑(zhú竹),古代的乐器,似筝,有十三弦。[9]王:指秦王政。囊提(dǐ抵)剑斫(zhuó酌):据《荆轲传》记载。荆轲献地图时,秦王展图而匕首现,惊走,荆轲追赶,侍医夏无且(zū租)以药囊掷之,秦王这时才拔出背上的剑,砍杀了荆轲。囊提,指夏无且用药囊掷荆轲。斫,斩,砍。[10]箕(jī基)踞(jù巨)高骂:据《荆轲传》载:荆轲被砍伤八处,“自知事不就,倚柱笑,箕踞以骂。”箕踞,亦作“踑踞”。屈膝张足而坐,表示轻慢的态度。[11]不更事汉:缺少阅历的汉子。更事,阅历世事。[12]涕泗沾襟:哭得眼泪鼻涕沾湿了衣襟。[13]“铜柱”句:据《荆轲传》记载,秦王砍伤荆轲之后,荆轲负伤引匕首掷秦王,不中,中铜柱。祖龙:指秦始皇。[14]中牟县,古县名,县址在今河南南乐、河北大名、山东聊城之间。[15]青词:亦称“绿章”。道教斋醮仪式上写给“天神”的奏章,一般为骈倆体,用硃笔写在青藤纸上,故名“青词”明时道教盛行,臣多以青调词邀宠。[16]植党倾良:树立党羽,倾害忠良。[17]殆:大概,恐怕。定劫:佛教认为当水、火、风三灾出现时,世界将归于毁灭。后人借用,指天灾人祸。[18]《传》:阐释儒家经典的著作皆可称“传”。“愚忠”二句:意思是说“过分的忠和孝,都是有意图的啊!”[19]“古之”三句:古代的奸臣,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因此,对于有知识的人不要只看重才而要看重品德。



  严嵩与王敏齐的精神面貌和精神品质,作者没有通过他们的所作所为来进行具体刻划,文中只写了他们在“未贵时”读《荆轲传》时的不同反应。一个笑不可仰,一个涕泪沾襟,形成了一个个富于戏剧性的场面。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事,已不可考,似属虚构。随着《荆轲传》故事情节的推移,两个人截然对立的思想观点,在场面描写中却充分表露无遗。因而老僧得以从中窥他他们迥然相异的心迹,并对他们的将来,作了合乎逻辑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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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姬传·〔清〕侯方域


 
  李姬者名香(1),母曰贞丽(2)。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输千金立尽。所交接皆当世豪杰,尤与阳羡陈贞慧(3)善也。姬为其养女,亦侠而慧,略知书,能辨别士大夫贤否,张学士溥(4)、夏吏部允彝(5)亟称之。少,风调(6)皎爽不群;十三岁,从吴人周如松受歌玉茗堂四传奇(7),皆能尽其音节。尤工琵琶词(8),然不轻发也。
  雪苑侯生(9),己卯(10)来金陵,与相识。姬尝邀侯生为诗,而自歌以偿之。初,皖人阮大铖者,以阿附魏忠贤论城旦(11),屏居金陵,为清议(12)所斥。阳羡陈贞慧、贵池(13)吴应箕实首其事,持之力。大铖不得已,欲侯生为解之,乃假所善王将军,日载酒食与侯生游。姬曰:“王将军贫,非结客者,公子盍叩之?”侯生三问,将军乃屏人述大铖意。姬私语侯生曰:“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其人有高义,闻吴君尤铮铮,今皆与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负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14),安事阮公!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贱妾耶?”侯生大呼称善,醉而卧。王将军者殊怏怏,因辞去,不复通。
  未几,侯生下第(15)。姬置酒桃叶渡(16),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17)。中郎学不补行(18),今琵琶所传词固妄,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妾亦不复歌矣!”
  侯生去后,而故开府田仰者(19),以金三百锾,邀姬一见。姬固却之。开府惭且怒,且有以中伤姬。姬叹曰:“田公岂异于阮公乎?吾向之所赞于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矣!”卒不往。


  注释:
  (1)李姬者名香:李香,又称香君。(2)贞丽:姓李,字淡如,明末秦淮名妓。(3)阳羡:江苏宜兴的古称。陈贞慧:即陈定生,参见《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注(11)。(4)张学士溥:字天如,江苏太仓人,复社发起人之一,崇祯四年进士,授庶吉士,故尊称为学士。(5)夏吏部允彝:字彝仲,江苏松江(今属上海)人,与陈子龙等创立“几社”,与“复社”呼应。明亡参加抗清斗争,被俘后投水自杀。曾在吏部任职,故称为吏部。(6)风调:风韵格调。(7)周如松:即当时著名昆曲家苏昆生,原籍河南,寄籍无锡,故称“吴人”。玉茗堂:汤显祖书斋名。四传奇:指汤的代表作《紫钗记》、《牡丹亭》、《还魂记》、《南柯记》与《邯郸记》。(8)琵琶词:指明初高则诚所作传奇《琵琶记》的曲辞。(9)雪苑侯生:侯方域自号雪苑。(10)己卯:明崇祯十二年(1639)。(11)阮大铖:字集之,号圆海,怀宁(今安徽安庆)人。余参见《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注(10)。论城旦:指阮大铖在崇祯初年阉党败后名列逆案,被革职为民。论,判罪。城旦,秦汉时罪人所充劳役的一种,白日防寇,夜间筑城,一般以四年为期。此处作处徒刑服苦役的代称。(12)清议:公正的评论。古代一般指乡里或学校中对官吏的批评。后世亦指朝廷中职司风宪监察或翰林院中的官吏对朝政的批评。《明史˙马士英传》:“流寇逼皖,大铖避居南京。……无锡顾杲、吴县杨廷枢、芜湖沈士柱、余姚黄宗羲、鄞县万泰等,皆复社中名士,方聚讲南京,恶大铖甚,作《留都防乱揭》逐之。”(13)贵池:今属安徽省。吴应箕:即吴次尾。参见《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注(11)。(14)世望:世家望族。归德侯氏数簪缨。这里还包含方域父侯恂曾参加东林党反对阉党为世人所敬仰事。(15)下第:应科举未中,此处指参加应天乡试。(16)桃叶渡:在南京城内秦淮河与清溪合流处。相传东晋王羲之曾于此送其爱妾桃叶渡河,故名。王羲之作有《桃叶歌》。(17)中郎:指东汉蔡邕,为《琵琶记》中的男主角。邕曾官左中郎将,故称。(18)学不补行:学问虽好却不能弥补其品行上的缺点。(19)开府:明清时称各地的督抚。田仰:贵阳人,马士英的亲戚,弘光时为淮扬巡抚。


  译文:
  名妓姓李名香,她的母亲叫贞丽。贞丽颇有任侠的风度,曾经与他人赌博,一夜之间输尽千金。她所结交的都是一些才华出众的人物,跟宜兴人陈贞慧特别要好。李香是贞丽的养女,性格也很豪爽,而且聪明伶俐,略读点书,能辨别那些当官的是否正直贤明,张溥、夏允彝都非常称赞她。李香年少时风度爽朗美好,韵致超群。十三岁那年,跟苏州艺人周如松学唱汤显祖《紫钗记》、《还魂记》、《南柯记》、《邯郸记》四大传奇,而且能将曲调音节的细微变化尽情地表达出来。她特别擅长《琵琶记》,然而不轻易唱给别人听。商丘侯生,于崇祯十二年来到金陵,认识了李香。她曾邀请侯生题诗,然后自己唱曲给他听作为酬谢。当初安徽人阮大铖因奉承依附阉党魏忠贤而被判罪,削职后退居金陵,遭到正直言论的抨击。实际上首先发难的是宜兴陈贞慧、贵池吴应箕,他们坚持得很有力。阮大铖不得已,想让侯生从中斡旋,于是假手干好友王将军,每日送来美酒佳肴,陪同侯生一道游玩。李香生疑道:“王将军家境清贫,不是广交朋友的人,你何不问一问他呢?”经侯生再三诘问,王将军于是屏退左右,转述了阮大铖的用意。李香私下告诉侯生说:“我从小跟随养母与宜兴陈贞慧君相识,他品德高尚,还听说吴应箕君更是铁骨铮铮。而今他们跟你都十分友好,你怎能为了阮大铖而背弃这些亲朋密友呢!况且公子你出身于世家,颇负名望,怎能去结交阮大铖呢!公子读遍万卷诗书,你的见识难道会比不上我这样的妇道人家吗?”侯公子听后大声叫好,从此便故意借醉酒而卧床不见,王将军心里颇不高兴,只得辞别而去,不再同侯公子来往。
  过了不久,侯生赴考名落孙山。李香在桃叶渡设宴饯行,还特地唱了一曲《琵琶记》送他上路,说:“公子的才华名声与文章词采都很美好,和蔡邕中郎不相上下。蔡邕学问虽然不差,但难以弥补他品行上的缺陷。如今《琵琶记》里所描写的故事固然虚妄,但蔡邕曾经亲附董卓,却是不可抹杀掉的。公子秉性豪爽不受约束,再加上科场失意,从此一别,相会之期实难预料,但愿你能始终自爱,别忘了我为你唱的《琵琶记》!从今以后我也再不唱它了。”
  侯生离开之后,原淮阳巡抚田仰以三百锾黄金为聘,邀李香见面,李香断然予以拒绝。田仰恼羞成怒,便故意制造流言对李香恶意中伤。李香感叹地说:“田仰难道与阮大铖有什么不同吗?我以往所赞赏侯公子的是什么?而今如果为贪图钱财而赴约,那是我背叛了侯公子!”她终于不肯与田仰相见。



  侯方域(1618--1655),明末清初人。字朝宗,河南商丘人。明末与方以智、陈 贞慧、冒襄齐名,称“四公子”。入清后曾应河南乡试,中副榜,并为清总督出谋献策。能诗文。所著有《壮悔堂文集》、《四忆堂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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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论(清)姚鼐


 
  苏子瞻谓李斯以荀卿之学乱天下[2],是不然。秦之乱天下之法,无待于李斯,斯亦未尝以其学事秦。
  当秦之中叶,孝公即位[3],得商鞅任之[4]。商鞅教孝公燔《诗》、《书》,明法令[5],设告坐之过[6],而禁游宦之民[7]。因秦国地形便利[8],用其法,富强数世,兼并诸侯,迄至始皇。始皇之时,一用商鞅成法而已,虽李斯助之,言其便利,益成秦乱,然使李斯不言其便,始皇固自为之而不厌。何也?秦之甘于刻薄而便于严法久矣,其后世所习以为善者也[9]。斯逆探始皇、二世之心[10],非是不足以中侈君张吾之宠[11]。是以尽舍其师荀卿之学,而为商鞅之学;扫去三代先王仁政[12],而一切取自恣肆以为治,焚《诗》、《书》,禁学士[13],灭三代法而尚督责[14],斯非行其学也,趋时而已。设所遭值非始皇、二世,斯之术将不出于此,非为仁也,亦以趋时而已[15]。
  君子之仕也,进不隐贤;小人之仕也,无论所学识非也,即有学识甚当,见其君国行事,悖谬无义,疾首嚬蹙于私家之居[16],而矜夸导誉于朝庭之上,知其不义而劝为之者,谓天下将谅我之无可奈何于吾君,而不吾罪也;知其将丧国家而为之者,谓当吾身容可以免也[17]。且夫小人虽明知世之将乱,而终不以易目前之富贵,而以富贵之谋,贻天下之乱,固有终身安享荣乐,祸遗后人,而彼宴然无与者矣[18]。嗟乎!秦未亡而斯先被五刑夷三族也,其天之诛恶人,亦有时而信也邪!《易》曰:“眇能视,跛能履;履虎民,咥人凶。”[19]其能视且履者幸也,而卒于凶者,益其自取邪!
  且夫人有为善而受教于人者矣,未闻为恶而必受教于人者也。荀卿述先王而颂言儒效[20],虽间有得失,而大体得治世之要。而苏氏以李斯之害天下罪及于卿,不亦远乎?行其学而害秦者,商鞅也;舍其学而害秦者,李斯也。商君禁游宦,而李斯谏逐客[21],其始之不同术也[22],而卒出于同者[23],岂其本志哉!宋之世,王介甫以平生所学[24],建熙宁新法,其后章惇、曾布、张商英、蔡京之伦[25],曷尝学介甫之学耶?而以介甫之政促亡宋,与李斯事颇相类。夫世言法术之学足亡人国,固也。吾谓人臣善探其君之隐,一以委曲变化从世好者,其为人尤可畏哉!尤可畏哉!



  注释:
  [1]李斯:秦代政治家。原为楚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人。曾从战国着名学者、政治家荀卿学习,后入秦。秦统一全国,李斯为丞相,秦始皇用其建议,禁私学,焚《诗》、《书》,以加强中央集权。始皇死后,他追随赵高,迫令秦始皇长子扶苏自杀,立胡亥为二世皇帝,后为赵高所忌,被杀。[2]苏子赡:即宋代文学家苏拭。苏轼《荀卿论》云:“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荀卿:即荀子,名况,战国时代思想家、教育家,世人尊称为“卿”。曾游学于齐,三为祭酒,后赴楚国为兰陵令,著书终老于楚,韩非、李斯都是他的学生。[3]孝公:秦孝公,战国时秦国君,公元前361—338年在位,任用商鞅变法,使秦国逐渐强大。[4]商鞅:战国政治家,卫国人,姓公孙,名鞅,亦称卫鞅。后因战功封商(今陕西省商县东南),号商君,因称商鞅。孝公六年任为秦国左庶长,实行变法,升为大良造,孝公十二年迁都咸阳,进一步实行变法。其变法内容主要是奖励耕织,废除贵族世袭特权,按军功大小定爵位等级,废除井田制,准许买卖土地,统一度量衡等。商鞅变法为秦国的富强打下了基础。[5]燔(fán凡)《诗》、《书》:烧掉《诗经》、《尚书》等书籍,以统一思想。燔:焚,烧。按商鞅“燔《诗》、《书》而明法令”的主张见于《韩非子和氏》所引。[6]告坐之过:藏奸不告之罪及连坐之罪。《史记商君列传》:“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7]游宦之民:他国来游以求仕进者。[8]因:凭藉,依靠。[9]习以为善:习以为常,不知其弊。[10]逆探:猜度试探。逆:猜测。二世:秦二世,名胡亥。[11]中(zhòng仲):投合。侈君:残暴放纵的君主。[12]三代:夏、商、周三个朝代。[13]禁学士:指秦始皇坑儒生犯禁者。[14]尚督责:李斯上书二世云:“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若此则帝道备。”二世于是“行督责益严”。(《史记李斯列传》)督:督察,检查;责:责之以法。[15]“设所”句,假设遇到的不是始皇、二世,李斯的办法不会如此,但那也不是因为他实行仁政,仍不过是趋时而已。[16]嚬蹙:皱眉蹙顿。“嚬”同“颦”。[17]容:容或,或许。[18]宴然:安闲的样子。[19]“《易》曰”四句:语见《易•履》。眇:瞎一眼。咥(dié迭):咬。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小人虽能窃居高位,作威作福,但最后终会得到凶报。[20]儒效:儒家治世的功效。《荀子》一书中有《儒效篇》。[21]谏逐客:秦始皇曾发布逐客令,驱逐异国来秦任事者,李斯写了著名的《谏逐客书》,指出不能“逐客以资敌国”,秦始皇听取了他的意见,取消了逐客令。[22]不同术:商鞅的禁游宦与李斯的谏逐客,在政策上是相反的,那是因为李斯开始时实行的还是荀卿之学,与商鞅不同。[23]卒出于同:最后与商鞅之学一致起来了。[24]王介甫:即王安石,北宋政治家,宋神宗熙宁年间,曾两次拜相,推行青苗、均输、市易、免役、农田水利等新法,由于保守派的顽固反对,新法归于失败。[25]章惇:字子厚,曾为王安石所用,哲宗时任为尚书左仆射,再次推行新法。曾布:曾参与制定新法,章惇当权时,他任同知枢密院事,又攻击章惇,主张调和新旧两派的矛盾。张商英:字天觉,受章惇荐,任监察御史,对司马光等废新法不遗余力地进行攻击。蔡京:字元长,兴化仙游(今属福建省)人,司马光恢复旧法,他任开封知府按期完成,受到赞扬。章惇执政后,他又助其推行新法。崇宁元年(1086)任右仆射,后又任太师,以推行新法为名,加重剥削,排除异己。



  这是一篇翻案文章。苏轼认为李斯以荀卿之学事秦,行暴政,故天下乱。作者不以为然。作者认为,李斯事秦从未实行荀卿之学,其主要问题在于“趋时”,即投“侈君”之所好而邀恩宠,以保持自己的权势地位。作者由论李斯事秦进而论为仕的经验教训,强调为臣者对于国君的“悖谬无义”之政,不应为自身的地位、富贵而阿附甚至助长。作者最后作出结论:“人臣善探其君之隐,一以委曲变化从世好者,其为人尤可畏哉!”此文主旨在论封建的为臣之道,但其所论不可“趋时”,“中侈君而张吾之宠”的道理,在今天未始不可借以为鉴。此文主旨鲜明,立论新颖,论证严密,逐层深入,是一篇“有物”“有序”能发人深省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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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足传·(清)王猷定


 
  李一足,名夔,未详其家世。有母及姊与弟。貌甚癯,方瞳,微髭。生平不近妇人。好读书,尤精于《易》,旁及星历医卜之术。出常驾牛车,车中置一柜,藏所著请书,逍遥山水间。所至人争异之。
  天启丁卯至大梁[1],与鄢陵韩叔夜智度交。自言其父为诸生,贫甚,称贷于里豪;及期,无以偿,致被殴死。时一足尚幼,其母衔冤十余年。姊适人,一足亦婚,母召其兄弟告之。一足长号,以头抢柱大呼。母急掩其口。不顾,奋身而出,断一梃为二,与弟各持,伺仇于市,不得;往其家,又不得;走郭外,得之。兄弟奋击,碎其首。仇眇一目,抉其一,祭父墓前。归告其母,母曰“仇报,祸将及!”乃命弟奉母他徙,遂别去。
  时姊夫为令干兗,往从之。会姊夫出,姊见之,惊曰:“闻汝击仇,仇复活,今遍迹汝,其远避之。”为治装,赠以马。一足益恚恨,乃镌其梃曰:“没棱难砍仇人头。”遂单骑走青齐。海上见渔舟数百,泊米市,一足求载以济。遂舍骑登舟,渡海至一岛,名高家沟。其地延袤数十里,五谷鲜少,居民数百户,皆蛋籍,风土淳朴,喜文字,无从得师。见一足至,各率其子弟往学焉。其地不立塾,晨令重子持一钱诣师,师书一字于掌以教之,则童子揖而退。明日,复来。居数年,积钱盈室。辞去,附舟还青州,上狭邪。不数日,钱尽散,终不及私。
  由辽西过三关[2],越晋,历甘凉,登华岳,入于楚,抵黔、桂,复历闽海、吴、越间,各为诗文纪游。二十载乃反其家、仇死,所坐皆赦。母亦没,登其墓大哭,数日不休。自以足迹遍天下,恨未入蜀。会鄢陵刘观文除夔守,招之。同下三峡,游白帝、绵、梓诸山,著《依刘集》一卷。
  其弟自母丧,不知所在。一日,欲寄弟以书,属韩氏兄弟投汴之通衢。韩如其言。俄一客衣白袷[3],幅巾草履,貌与一足相似,近前揖曰:“我张大羹也,兄书已得达。”言迄不见。
  辛巳,李自成陷中州诸郡,韩氏兄弟避乱至泗上,见一足于途,短褐敝屣,须眉皆白。同至玻璃泉,谈笑竟日,数言天下事不可为。问所之,曰:“往劳山访徐元直。”韩笑之,一足正色曰:“此山一洞,风雨时披发鼓琴,人时见之,此三国时徐庶也。”约诘朝复来,竟不果。
  甲申后,闻一足化去。先一日,遍辞戚友,告以远行。是日,鼻垂玉筋尺许,端坐而逝。袖中有《周易全书》一部。后数日,济人有在京师者,见之正阳门外;又有见于赵州桥下,持梃观水,仁立若有思者。韩子智度不妄言人也,述其事如此。
  论曰:古今传神仙事多怪诞。一足为报父仇遂仙去,然则神仙必由于忠孝哉!吾独怪其以击仇不死,悲愤穷蹙,竟窜身海外,复极幽遐辽远之游。夫岂专避祸,亦其之所存,终不能一息安也。卒之既化,而持梃观水。得道之后,此心不忘,不亦悲乎!然事之济否则天也。子房博浪之恨,千载而下,可胜道哉!

  注释:
  [1]天启丁卯:天启,明熹宗年号。丁卯,指天启七年(1627)。大梁,今河南开封市。[2]三关:即河北的居庸关,紫荆关和倒马关。[3]白袷(jiá):白夹衣。[4]蹙,通戚。

  王猷定(1598-1662),清江西南昌人,字于一,号轸石。明拔贡生。工诗文,有辩才.史可法征为记室。入清,不仕。文与侯方城齐名,著有《四照堂集》。
  本传所记李一足,乃封建科会一普通读书人。一生虽无轰轰烈烈之举,却也备尝坎坷,历尽磨难,且少一般士子那种酸腐懦弱之气。
  该传以极简约的文字,记叙了李一足一生中几件不凡之事。一为学识渊博,精通《周易》,却未能于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说明其仕途多舛,有才而不见用,为后文张本。二写为报父仇而亲碎仇人之首的经过,显示一足疾恶如仇、刚毅果敢的性格。三写避祸他乡,课童习字,极尽人师的情况。文字虽极简约,也写出一足性格中仁爱宽厚的另一侧面。四写他感念时局变化和心系明室的心态,对李自成农民起义和满清势力共同威胁明政权,明王朝面临倾覆之危时,他发出“天下事不可为”的无奈的慨叹,最终竟以崂山访徐元直为借口,隐遁山林这些无疑寄寓了一足心系明室又不与起义军和满清合作的政治态度。至于传记又写他死后,其魂灵仍“持杖观水”,并“若有所思”,其意还是为了表现他的复仇精神与心系明室交织于一身的复杂心态。
发表于 2008-4-2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芝龄先生诗集后跋(清)梅曾亮


 
  芝龄先生诗集若干卷,曾亮既校读毕,而做跋其后曰:诗至今日,难言工矣。言唐者容[2],言宋者肆[3],汉魏者木[4],齐梁者绮,矜其所尚[5],毁所不见[6],舌未干而名磨灭者,不可胜数也。然则孰探其所从生[7]?曰:空而善积者[8],人之情也,习而善变者[9],物之态也,积者日故[10],变者日新,新故环生[11],不得须臾平,而激而成声[12],动而成文。故无我不足以见诗,无物亦不足以见诗,物与我相遭[13],而诗出其间也。
  今以吾一人之身,俄而廊庙[14],俄而山水,俄而斋居,俄而殇咏,将拘拘然类以居之[15],派以别之[16],取古人之所长而分拟之[17],是知有物而不知有我也。若昧昧焉不揣其色[18],不别其声,而好为大,曰不则其境隘[19],好为庄[20],不则其体徘[21],好为悲,不则其情荡[22],是知有我而不知有物也。知有物而不知有我,则前乎吾后乎吾者[23],皆可以为吾之诗,而吾如未尝有一诗;知有我而不知有物,则道不肖乎形[24],机不应乎心[25],日与万物游而未尝识其情状焉[26],谓千万诗如一诗可也。
  然则诗恶乎工[27]?曰:肖乎吾之性情而已矣,当乎物之情状而已矣。审其音,玩其辞,晓然为吾之诗[28],为否与是物之诗,而诗之真者得矣。夫水之恃源也[29],饮一勺而知海味,其性全也。日月旁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30],而一隙容其光,神不穷于分也[31]。今先生其性情深厚得之天,其鉴彻万类得之人[32],情足以充其词[33],才足以穷其趣[34],故于诗有兼长而无二弊[35],读者其以是而求之。



  注释:
  [1]李芝龄:李宗昉字静远,号芝龄,江苏山阳(今淮安县)人。嘉庆进士,官光禄大夫,经筵讲官,道光时任礼部尚书兼兵部尚书。著有《妙香室诗文集》、《金石存》、《黔记》等。[2]容:雍容自得。[3]肆:粗率显露。[4]木:质朴。[5]矜其所尚:矜贵他们所祟尚的。[6]毁所不见:诋毁他们所未见的。[7]孰探其所从生:谁去探究诗歌是从何产生的呢?[8]空而善积:贫穷的人善于积存财物。空:穷,空乏。《诗小雅节南山》:“不宜空我师。”毛传:“空,穷也。”[9]习:熟习。这里引申意为久。[10]故:旧。[11]环生:循环产生。[12]激:激发。[13]遭:遇,接合。[14]俄:一会儿。廊庙:指朝廷。[15]拘拘然:拘泥的样子。类以居之:按门类安排诗。[16]派以别之:按派分别诗。[17]分拟:分别拟题作诗。[18]昧昧:昏暗不明,糊里糊涂。[19]境隘:境界狭窄。[20]庄:庄重。[21]体俳(pái):文体风格滑稽不严肃。[22]情荡:感情放浪。[23]前乎吾后乎吾者:在我之前、在我之后的人。[24]道不肖乎形:诗的思想内容与客观物象相脱离。不肖:不象,不一致。[25]机:万物的本原。这里指客观事物的生机。[26]游:交游,接触。[27]诗恶(wū乌)乎工:诗怎么能写得好?[28]晓然:明明白白。[29]恃源:依仗其源泉。[30]旁魄(bó):即“旁礴”,广大貌。[31]神:精神。这里指日月的光华。不穷于分:永远分不尽。[32]鉴彻万类:洞彻万物,明察万物。[33]充:充实。[34]穷其趣:充分表现其情趣。[35]兼长:兼有“肖乎性情”、“当乎物状”之长。二弊:指“知有物而不知有我”和“知有我而不知有物”两种弊病。



  此文强调诗歌创作中的物我统一。一方面是“我”,即有我之其性情,“无我不足以见诗”;一方面是“物”即我之情需因物而生,托物以见,“无物赤不足以见诗”。所以诗歌只有做到“肖乎吾之性情”,“当乎物之情状”,才能写得有情有兴,形象宛然。该文论诗与前篇论文,其精神完全一致。梅曾亮的这种创作思想较多地接触了作家的创作个性问题,这对方苞的“义法”说,刘大櫆的神气说,无疑是一个发展。
发表于 2008-4-2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廉耻·(清)顾炎武


 
  《五代史·冯道传·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
  吾观三代以下,世衰道微,弃礼义,捐廉耻,非一朝一夕之故。然而松柏后凋于岁寒,鸡鸣不已于风雨,彼昏之日,固未尝无独醒之人也!顷读《颜氏家训》有云:“齐朝一士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吾时俯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于乱世,犹为此言,尚有《小宛》诗人之意,彼阉然媚于世者,能无愧哉!
  罗仲素曰: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
  古人治军之道,未有不本于廉耻者。《吴子》曰:“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恥,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尉缭子》言:“国必有慈孝廉耻之俗,则可以死易生。”而太公对武王:“将有三胜,一曰礼将,二曰力将,三约止欲将。故礼者,所以班朝治军而兔苴之武夫,皆本于文王后妃之化;岂有淫芻荛,窃牛马,而为暴于百姓者哉!”《后汉书》:张奂为安定属国都尉,“羌豪帅感奂恩德,上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遗金鐻八枚,奂并受之,而召主簿于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廐;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悉以金马还之。羌性贪而贵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财货,为所患苦,及奂正身洁己,威化大行”。呜呼!自古以来,边事之败,有不始于贪求者哉?吾于辽东之事有感。
  杜子美诗:安得廉颇将,三军同晏眠!一本作“廉恥将”。诗人之意,未必及此,然吾观《唐书》,言王佖为武灵节度使,先是,土蕃欲成乌兰桥,每于河壖先贮材木,皆为节帅遣人潜载之,委于河流,终莫能成。蕃人知佖贪而无谋,先厚遗之,然后并役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至今为患,由佖之黩货也。故贪夫为帅而边城晚开。得此意者,郢书燕说,或可以治国乎!
  ——据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日知录集释》

  译文
  《五代史·冯道传·论》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妙啊,管子的善于立论!礼义是治理人民的大法;廉耻,是为人立身的大节。大凡不廉便什么都可以拿;不耻便什么都可以做。人到了这种地步,那便灾祸、失败、逆乱、死亡,也就都随之而来了;何况身为大臣而什么都拿,什么都做,那末天下哪有不乱,国家哪有不亡的呢?然而在这四者之间,耻尤其重要。因此孔子论及怎么才可以称为士,说道:“个人处世必须有耻。”孟子说:“人不可以没有耻,对可耻的事不感到羞耻,便是无耻了。”又说:“耻对于人关系大极了,那些搞阴谋诡计耍花样的人,是根本谈不上耻的。”其所以如此,因为一个人的不廉洁,乃至于违犯礼义,推究其原因都产生在无耻上。因此(国家领袖人物)士大夫的无耻,可谓国耻。
  我考察自三代以下,社会和道德日益衰微,礼义被抛弃,廉耻被掼在一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是凛冽的冬寒中有不凋的松柏,风雨如晦中有警世的鸡鸣,那些昏暗的日子中,实在未尝没有独具卓识的清醒者啊!最近读到《颜氏家训》上有一段话说:“齐朝一个士大夫曾对我说:‘我有一个儿子,年已十七岁,颇能写点文件书牍什么的,教他讲鲜卑话,也学弹琵琶,使之稍为通晓一点,用这些技能侍候公卿大人,到处受到宠爱。’我当时低首不答。怪哉,此人竟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倘若通过这些本领能使自己做到卿相的地位,我也不愿你们这样干。”哎!颜之推不得已而出仕于乱世,尚且能说这样的话,还有《小宛》诗人的精神,那些卑劣地献媚于世俗的人,能不感到惭愧么?罗仲素说:教化是朝廷急要的工作;廉耻是士人优良的节操,风俗是天下的大事。朝廷有教化,士人便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天下才有良风美俗。
  古人治军的原则,没有不以廉耻为本的。《吴子》说:“凡是统治国家和管理军队,必须教军民知道守礼,勉励他们守义,这是为了使之有耻。当人有了耻,从大处讲就能战攻,从小处讲就能退守了。”《尉缭子》说:“一个国家必须有慈孝廉耻的习尚,那就可以用牺牲去换得生存。”而太公望对答武王则说:“有三种将士能打胜仗,一是知礼的将士,二是有勇力的将士,三是能克制贪欲的将士。因为有礼,所以列朝治军者和粗野的武夫,都能遵循文王后妃的教化行事;难道还有欺凌平民、抢劫牛马,而对百姓实行残暴手段的么?”《后汉书》上记载:张奂任安定属国都尉,“羌族的首领感激他的恩德,送上马二十匹,先零族的酋长又赠送他金环八枚,张奂一起收了下来,随即召唤属下的主簿在羌族众人的面前,以酒酹地道:‘即使送我的马多得像羊群那样,我也不让它们进马厩;即使送我的金子多得如粟米,我也不放进我的口袋。’把金和马全部退还。羌人的性格重视财物而尊重清廉的官吏,以前的八个都尉,大都贪财爱货,为羌人所怨恨,直到张奂正直廉洁,威望教化才得到了发扬。”唉!自古以来,边疆局势的败坏,岂有不从贪求财货开始的么!我对辽东的事件不能无感。
  杜子美诗道:“安得廉颇将,三军同晏眠!”有一种刻本作“廉耻将”。诗人本来的意思,未必想到这点,但我读《唐书》,讲到王佖做武灵节度使时,以前吐蕃人想造乌兰桥,每次在河边岸上事先堆积木材,都被节度使派人暗暗地运走木材,投入河流,桥始终没有造成。吐蕃人了解到王佖贪而无谋,先重重地贿赂了他,然后加紧赶工造成了桥,并且筑了小城防守。从此以后朔方防御侵掠的战事就没完没了,至今还成为边患,都是由于王佖的贪财引起的。所以贪财的人作将帅便边关到夜间也洞开着无人防守。懂得这个道理,即使是郢书燕说式的穿凿附会,或许也可以治国吧!
发表于 2008-4-2 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邻女说(清)戴名世


 
  西邻之女,陋而善嫁[1]。东邻有处人,贞淑而美,无聘之者[2],乃过西邻而问焉,曰:“若何以得嫁[3]?”西邻之女曰:“吾有五费。”曰:“可得闻乎?”曰:“发黄费吾膏[4],面黠费吾粉[5],履阔费吾布[6],垢多费吾藏[7],人来费吾茶。”曰:“若何以得嫁?”曰:“吾嫁士,吾嫁商,吾嫁工,吾嫁佣保[8],吾嫁乞丐。”曰:“有陋汝者,奈何?”西邻之女竦肩枭颈[9],桀然捧腹而笑曰[10]:“处女乃陋余乎[11]?此处女之所以年二十而无聘者也。吾见人家女子多矣,类我;吾见丈夫多矣,无不类我。而孰得陋余而弃余?”处女曰:“亦有不类若者乎?”曰:“有不类我者,则处女已嫁矣。”[12]
  处女俯而叹[13]。西邻之女曰:“处女无叹,吾试数处女之过失。自处女之长也,而鬻卖粉黛者过处女之门而不售[14];儿女相聚笑乐,处女独深思不与语;又不能随时为巧靡之涂妆[15]。吾观处女态度,类有以自异者[16]。处女将自以为美乎?世之所艳羡者,真为美矣。而处女无相逢顾盼者,处女将以何时得偶乎?且处女性情姿态如此,又不自媒,而傲然待聘,则处女过矣。处女诚换其故貌[17],易旧妆为新妆,倚门而笑,则吾有可以效于处女者[18];然又恐余门之履且满处女户外也[19]。”处女变色,拂衣而起,趋而归,誓终身弗与通。


  注释:
  [1]陋:丑。善嫁:“西邻之女”因长于讨好卖俏,同于流俗,所以虽然长得丑陋,却易于嫁出去。结合下文看,她己不止一次嫁人。善:擅长。[2]聘:旧时结婚前,男方先给女方送礼,叫下聘。无聘之者,谓无人向处女送聘礼,无人愿意娶她。[3]若:你。[4]膏:润发没脂。《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出天膏沐,谁适为容?”[5]黠(xiá侠):黑。[6]履:鞋。“履阔”表示脚大。[7]藏:贮存之物。此句意谓因身上污垢多,因而衣物也费。[8]佣保:雇工。[9]竦肩枭颈:耸肩缩脖子。“竦”同“耸”;“枭”(xiāo消)亦作“鸮”,猫头鹰,因枭无颈,故用枭颈形容缩脖子。[10]绍然:凶恶的。[11]陋余:以余为丑陋。[12]“有不类”二句:意谓不同于我的只有处女,如再有不同于我的,就有了和处女一样的人,处女就可以嫁出去了。[13俯:低头。[14]粉黛:化妆品。黛:一种黑色颜料,古代用以画眉。不售:卖不出去。[15]巧靡:精巧靡丽。涂妆:梳妆打扮。[16]自异:自异于人。[17]诚:如果。[18]效:效劳,帮忙。[19]履:脚印.指上门的人的脚印。这句意为,恐原来到我家的人都会跑到你家去了。


  此篇采用的仍是寓言式手法,文中所谓“处女”,实为作者自况,“邻女”则寓世俗。此文所表现的,不单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志行,联系作者的思想,还应看到更深一层的意思。“处女”的态度,表现了坚持民族大义之士不滥委身于人的磊落品格;而写“邻女”滥嫁,实际上是讥刺委身新朝以求富贵利达的丧节失志的行为。此文以对比手法为主,将清初士人对于国家民族的两种态度表现得判然如划,极能发人深省。寓言重在寓意,但也很讲究形象的刻画,此文写人,绘声绘色,形象宛然,不但能给人教益,也很有艺术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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