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江湖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江湖
查看: 2827|回复: 2

[文学评创] 冷笑话(四)——爱情幻觉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12-3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什么?他又交了女朋友?!”夏青桑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我。

我被她忽然提高的声线镇住,全然没有预料到她于此事毫不知情,故而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安抚性的说,“消息也来的并不确切,你先保重自身为要。”

青桑似没听到我说话,眼睛茫然的望着前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到,“怎么可能,我也就出事四个月而已。”继而再次抬头看我,问道,“你说显扬又交了女朋友?消息自何处得来?”

这个情形已经不敢再打击她,只好避重就轻的说,“只听一朋友说起此事,我同他亦有多月未曾联络,怎可知他近况。”

她冷笑一声,说,“无风不起浪,怎么就没人说我夏青桑又同人交往。可见这是真的了,连显扬都这般凉薄,可见人心不古。”

我无话可说,只得是是是的连忙应声。

青桑看我如同虚设,只是张大了口,却没有话讲。看着床头的吊瓶呆呆出神。半晌,忽然用力扯下手臂上的针管,连带把吊瓶一起扯下来,用力的摔在地上,药水四溅开去。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子!世间人情凉薄至此,我还打着劳什子吊针干什么,还治这病来干什么,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我同看护阿姨同时怔住,认得青桑多年,从未见她如此发过脾气。看护阿姨急急去拿拖把扫帚过来打扫病房,而我只得按响床头铃召唤护士过来重新换吊水,一边同青桑说,“我的小姑奶奶,这药水这般昂贵,你这样一摔,普通人半月工资就被你摔没了,你可否看在人民币的份上稍抑怒气?”

忽然之间她仿佛清醒过来,看着满地狼籍,哀凉而落寂的说道,“这结果其实我一早也就料到,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迅速,四个月,我出事也就仅仅四个月而已。”

我看着她哀凉伤心的样子,终于狠下心来同她讲,“夏青桑你要公平一点,当初是你不发一语收拾行李离他而去,他亦为你形销骨立,憔悴至尘满面鬓如霜的地步,并无人来同情他。后来你出事,瞒住所有至亲好友,他到现在仍是毫不知情。对于他而言,你就是凭空的消失,抛弃掉他同你走天涯的情分。而今终于从你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正常生活,你怪他凉薄实在是不该。”

青桑点点头,说,“也是。可是我这个样子,如何能让他知道,显扬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得知我生病住院,必然不计较一切后果来我身旁照料我。这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离开北京的时候,他事业刚刚起步,若这般为我折腾,不是生生被我毁掉锦绣前程?我哪能自私到如此地步?”

我说,“既然当初是你选择要牺牲,就得一力承担到底。这样行到中途再来哭诉,有何益处,要不然,就同他联系,把一切前因后果说清楚,事情不见得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跟这里发脾气怨天尤人有什么用。”

“不不不,”青桑急急忙忙的说,“我还要在医院待多久并无定数。且深知在我音信杳无的日子里他过得甚为艰难。罢了罢了,他这样也很好,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罢。”

我终于呼出一口气来。说,“能这样想最好。”

护士刚好在这个时候走进病房,一看到地面的状况,马上拉下脸来,大声训斥我说,“跟你说了病人情绪不稳定,你就是这样安慰她的?出了什么事情谁来负责?简直没见过你这样来探病的。分明是来要命的。再说病人每天的药都是有定量的,哪里是摔了一瓶又有的,你们这些人,病人哪里是经得起刺激的。”

我躬身赔笑,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道歉,是是是,对不住对不住说了一大堆,差点没把脑袋切下来供它自己做规律的有机运动,终于护士小姐出门去给医生打电话,让医生重新配药。我的腰已经弯的快要直不起来。对着青桑说,“你看你,我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先是看你对我发一通脾气,再是被护士责骂一顿,这可是你待友之道?”

青桑眼睛看着窗外,神色空洞而茫然。正巧看护收拾停当,于是交待她仔细看护。我则急急忙忙的走出病房。在住院部阴暗的楼梯间点燃一支烟来抽。



前一日才辗转从一个并不熟稔的朋友处得知青桑处一起意外事故,住院四月有余。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匆匆的向老板请假,回住处收拾行李,订今天的机票来到广州。从白云机场走出来,直接打车来到医院,行李尚搁置在楼下保安处。通共就得这么一个空闲时间打电话到酒店预订一个房间。我摁掉烟头,去找主治医生问情况,她说青桑恢复的良好,但是仍需再做手术,手术结束也需留院观察,至于何时出院,实在不能肯定,一切看她身体状况而定。又再三嘱咐要多安慰她,事事只说好话,帮她恢复信心。我唯唯诺诺的应了,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

再去病房,药水已经重新挂上。看护阿姨同我说刚给她注射镇静剂,已经睡过去,嘱我言行小声。我看过去,看她果然已经合上眼睛。抿着嘴唇,像是睡过去的样子。不仅轻轻叹息一声。要到这个时候才有心绪好好看她。若非多年挚友,我断断认不出来她了。这哪里是昔时美得让人震惊的夏青桑。昔时桑青,唇红齿白,眉峰如黛,面若朝花,眼如寒星。美得不可一世。现如今如云秀发统统被剃光,骨瘦如柴,只剩得一张人皮包裹在骨骼上。面色苍白而憔悴,只剩下一双眼睛,倒是比以前更大了。可是其中的神采已经被长期的病痛耗损得消失殆尽。这哪里是我认得的夏青桑,我看着她安静的面容忍不住泪盈于睫。我轻声的走出病房到外面,阳光甚好,灼灼燃烧。医院外面绿树环绕百花齐齐怒放,通通不知道我的悲伤。我在走廊里坐下来,终于忍不住泪水滂沱而下。

哭泣半小时有余,眼睛红似兔子,顾不得那么多,去保安处拿了行李,打车去酒店。我想,需要给自己租一间房子了。桑青命途多舛,幼年时期父母双双故世,被送往孤儿院,后来被好心人认领,谁知命运仿佛故意同她过意不去,养父母天不假年,在她十六岁上头出一起车祸,又故世了。自那时起在这世间再无别的亲人朋友可投靠。幸而养父母家境甚为殷实,留的大笔遗产给她花费。那个时候桑青尚在念高一,生活跌遭变故,几乎摧毁了她。我便是那个时刻认得她,算起来,已经十多年过去。彼时每日放学下课,都同她一起,后来她干脆从养父母的家里搬出来,提一只行李箱住进我家。我父母亲着实同情她,待她一如己出。我们同食同寝多年,于我而言,她不仅仅是朋友,简直比亲生姐妹更亲。是到大学的时候,我们考入不同的大学,虽在一个城市,到底还是隔着一些距离,便变成了每一两周见一次。、

这次青桑出事,不知为何平日玩得好的朋友她一个也没有知会。连我和显扬亦不知情。四月的时候大家忽然同她失去联络。多方查找均无效益。直觉是她肯定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没有办法找到她。刚巧那个时候我工作上有一个很要紧的项目要做,也实在是分身乏术,想来她多年来无亲无故的独自生活,经济方面也不会窘迫,照料自身当是绰绰有余,于是就这么搁了下来。谁知她却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久。一个人要有多坚强才能在医院熬过四个多月,并且无亲友在侧端茶递水。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她境况堪舆,自然得留在她身旁。无论如何,先过完这段日子再说。


我坐在计程车上,时间已到下午。看这个人群熙攘的城市,亚运会马上就要来了。整个城市似乎呈现出一种狂热的热烈气氛,在九月的街头,车如流水马如龙。每个人都在看似快活的生活在这盛极一方的土地上,营营役役的生活在当下,我倦极累极。终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恍惚之间我看见青桑,还是旧时的容颜,穿着红色的高领毛衣,坐在悬崖边上,显扬站在离她不远处看着她。悬崖处雾气蒙蒙,背靠山岳下临深渊,我至为担心她,同她叫,青桑,小心。她看见我,便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站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走。那情形颇为凶险,我朝着显扬大声喊,拉住她,叫她不要动。可是显扬依然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一动不动。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青桑的身体如同薄纸一样飘起来,缓慢落到悬崖下,我飞奔过去,已经抓不着她的手。我骇极而大声饮泣。便是这个时候,司机叫醒我说目的地已经到达。我下车,自后座取出行李箱。想到梦中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在酒店住下来,洗完一个热水澡。看看时间也不过下午三点过。离天黑还早。想想还是先去租房子住比较重要。独自抽完几支烟,去提款机里取出现金来。再次打车去医院旁边。找到房屋中介,刚好碰到一个人在该处登记招租。马上凑过去问可否带我去看。

房东是一都会事业女性,妆容精致,浑身上下都是干练气息,却又显得可亲。这样的人必定长袖善舞,瞬间便对她有了好感。她带我去看房子,在医院旁边的小区。距离医院也只十分钟的路程,环境异常的好,途中她同我说,是因为有事需出国走一遭,不愿意让房子空置下来,乏人打扫,故而招租,但是租期不会太长,顶多三个月她便回来,如果是打算长住,就不用去看了。我一听心花怒放,正愁找不到短租房,签完合同待青桑出院,不得不搬离时需付大笔违约金。短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同房东说着没有问题,了不起到时再搬,至要紧是现在有一处落脚。谈话之间已经到住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颇为温馨精雅,难得的是需要用到的电器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连煮粥熬汤炖锅也色色具备。问及房租,房东亦非常慷慨大方的说道,“王小姐真正运气,这样的房子在这一带,少则都要两千以上,因我并不为着钱,又急需出门,故而给你一千块一个月罢了,若无意见,明天即可入住。”我连忙从钱包里掏出现金数给她,怕她睡一觉之后反悔,果然是运气好,在我的预想里,至少要两千五。签合同完毕,房东解下钥匙给我,随口问道,“恕我冒昧,王小姐可是亲人生病?”我叹一口气说,“是,多年姐妹生病住院需照料,不得不找医院旁边的房子。”

待与房东告别,又同公司打电话辞职。手上项目刚做到一半,半途而废最为恼火。正不知如何同上司交代,那边厢已经平静的批准下来。反倒是我自己独自愣了半晌。事先想好的措辞一律没用上,原本还以为没自己不行呢。也是,公司那么大,什么样的人才找不到,谁会苦心婆心留你不放。




再去一趟医院,青桑犹自未醒。正打算离开时候遇到她的医生,叫住我,说,“王小姐,有事同你讲,请移玉步。”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不安。到了办公室,医生关上门,倒一杯水给我,拉开椅子示意我坐下来。

“我姓石。”他拿出名片给我,上面印着石清逸博士,更无其他头衔。

我慌忙点头,问道,“不知石医生有何赐教?”

“王小姐是第一个来看望夏青桑的人。”他点一支烟来抽,把身体调至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看样子预备长谈。

不知后续如何,唯有不应声,静待下文。

果然石医生接下来说:“夏青桑是同423的病人一起被送到这边医院来的。423的病人尚有亲属,可是青桑却一个亲人也找不到。”

我说,“是,她亲人已经全部故世。”

石医生道,“不仅仅是亲人,她送往医院,连手机都找不到,故而连朋友也无。敢问王小姐同青桑是何关系?”

我想到她凄凉场景,再次泪盈于睫。哽咽答道,“多年挚友,情愈姐妹。”

听他又说:“那还好。他们是出一起车祸。送过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多日。医院几乎打算放弃,她却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可见命不该绝。我们给她做全身检查,竟无一处外伤,伤全是内部的。首先是严重的脑震荡,影响到神经中枢,其次是肺部受到严重创伤,进而导致咳嗽不止,且间歇性高烧,时常一烧数日不降,时刻有性命之虞。最后是胃部大出血,完全不能进食。这便是她的病情。”

我亦想到她既然能在医院住那么久,断然不是小病小痛,早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有料到这般严重,仍然是被吓一大跳,问医生:“那如今是什么状况?”

石医生说:“需再做一次脑部的手术,其他倒还好,胃出血症状已经在一个月前全部停止。现在已经能正常进食,根据拍出的片子来看,肺部创伤也愈合得不错,不过仍然时有高烧,情况是比进来时好过百倍,却依然不敢拍胸担保就此无事大吉高枕无忧。”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她住院数月,医疗费用不菲,请问。。。”

石医生说,“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医疗费用已由肇事方全部负责。”

我再呼出一口气来,果然是万幸。

石医生说,“本来这些话由我说来颇为不妥,但青桑住院四月却从无亲友探视,至为凄清,王小姐既然是她挚友,缘何直至今日才露面?”

我无比羞惭愧疚,说道“四个月前同她失去联络,多方打听,直至近日才知她住院的消息,故而来迟,让她独自担当了那么多苦楚。”

石医生点头,说:“那就是了,但愿王小姐今后常来,病人需要精神上的支持。精神力量至为重要,这是现代医药力所不逮的。”

我说:“是,我已经在医院旁边租好房子,从今天起,会一直陪在她身旁。”

石医生露出笑脸,我再问一些日常护理的常识,以及饮食方面的需求及禁忌,低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连忙起身告辞并再三道谢。



去超市买来面包,一条红双喜,又去书店买几本关于护理常识的书来看,匆匆一天过去,还是早上在飞机上吃过便当。可是竟然也不觉得饿,只是觉得心力交瘁至于极点。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就着清水啃几口面包,倒头便睡。多年来的夜游生活让我彻底的失去了早睡的能力,兴许是太累了。竟然一下子就睡着。

半夜醒来,看表,是凌晨三点过,在酒店十九楼的房间里。临睡时忘记开空调。九月的深夜已经微微的觉得寒冷,我拉开窗帘,看这个霓虹闪烁的城池。我活那么久,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来到广州,纵使借我一百个脑袋,我亦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这座城市里。并且即将长时间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亲爱的青桑,你一定要加油。是夜天空异常的清朗,天空一轮皎洁明月悬挂中天,清辉如水银泄地洒进房间里来。我猝然惊醒,这一天是中秋,我过二十五岁生日。竟然是这样度过的。、

于是想起来,去年今日,我同我男友,青桑同显扬,我们四个人都在成都。何等的快活。在我租住的房屋里,四个人一同煮酒论英雄。扛来两箱啤酒,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起煮火锅吃。每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蛋糕打得满屋子都是。谈及彼此梦想,青桑同显扬齐齐说结婚,彼此眼中尽是绵绵情意。玩至第二清晨,醒来看见显扬青桑拥抱着在沙发上沉睡。仅仅一年而已,先是我和我男友分手,为疗伤独自去西安。后来青桑同显扬一起去了北京,从那时以后,我们几个人就再也没有聚在一起过。不知道为何,年初青桑忽然独自离开北京南下广州。四个人分处祖国大江南北四个遥不可及的城市,过去悠悠岁月一去不复返。而青桑,青桑是否能回归到旧时的模样尚不可预料。我终于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一双翻云覆雨手,掌控着芸芸众生的命运。





【二】
接到显扬的电话是早上七点过,他打电话为我庆贺生辰,于是试探性的同他讲,我此刻身在广州。他有一瞬间的发愣。然后说,“落落,我新近与一良门淑女交往。你何时有时间来北京。大家见个面。”我顿时心凉大半截,赶忙说,“近来事忙,去北京的事押后再议。”多聪明的周显扬,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把有关青桑的所有话语都堵在我喉咙里。我心中是有气的,旧人生死未卜,已经把新人拥至怀中轻怜密爱——就算他不知道青桑的境况,我亦代青桑难过。挂完电话,看太阳已经升起。南方同北方果然不同,九月的西安,此刻天空才微微亮而已。去酒店退房,把行李搬至医院旁边的房子里。稍作收拾,出去吃个早餐,已经是十点过,径直走向医院。

在走廊里我想,从今天开始,可以给青桑炖汤喝了,她实在是瘦的不行。身体需要多少营养补给,光是医院提供的食物哪里能够,何况青桑是那样骄矜挑剔的人。好端端的,如今瘦成如此地步,日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补得回来。最好是每天炖的汤都不同,这样喝起来才不会觉得厌倦,还应该去买一些书给她看。不然每天对着苦着脸的护士和面皮蜡黄的护工,闷也闷死了。我低着头慢慢盘算着需要的一切物件,直直的走到病房门口。所有的想法在我推开门的瞬间,全部都冻结掉。

我习惯性的轻声推开门,却看见医生护士站了一屋子。青桑罩着氧气罩,身体上突然多了许多管子。整个身体暴露在视线中间。床头的吊的是新鲜的血浆。我呆在那里,着急得问发生了何时,看护阿姨同我说,半夜青桑忽然咳嗽起来,结果吐血不止,后来身体又开始发烧,已经到四十一度五。用各种方法降温无效。天,四十一度五,已经是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又问以前是否有过类似的情况,看护阿姨说,还是刚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时石医生走过来,说,“已经几个月没有出现过类似状况,她当初脑部震荡相当严重,可是近来受到什么大的刺激,导致故态复萌。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样的高温,是从四月以来绝无仅有的,有生命危险。且如果持续二十四小时以上,会影响脑部功能。”。我吓得呆住,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那吐血是怎么回事?”石医生说:“胃出血。”我仅仅抓牢他的手,重复着说,“医生,请你救她,她一生孤苦,请你救她。”石医生拍拍我手背,示意我安静下来,说:“病房不宜有太多人,请无关人员退至走廊。你放心,我们必倾尽全力,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七魂六魄统统丢失,剩下半分神志如同在离恨天外飘荡,正欲出门,又被医生叫住,问我,“她梦中一直叫一个叫做显扬的人,你可知那是谁?”我点头,“是她旧时好友。”石医生点点头,说,“请同他联络。等青桑清醒过来,实在需要你们在她身旁支持她。”

我退出病房,再给周君电话,同他讲,急需他来广州一行。他语气相当戒备,说到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因此断然拒绝。挂掉电话,再打过去,无人接听。我不死心,直打到他关机,终于颓然放下电话。当然能够猜想出来青桑病情缘何急转而下。好在此时从病房里传来体温略微下降的好消息。虽然四十一同四十一点五并无太大区别。仍然高兴得直在胸口划十字。我问医生,青桑何时可以同我们讲话,石医生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似的看我,说,“她如今这个样子,神志已经完全昏迷不清。按照最好的情况来预计,也要等到二十四小时以后才能同人交流。”

二十四小时。够了。我决定要去一趟北京。好在之前同周显扬寄过包裹,知道他公司地址。我得直接杀到他面前去拖他过来。

走出医院同航空公司订最快一班飞机的机票,回住处拿了钱包。衣服都来不及换掉直接打车去机场。在飞机起飞巨大的轰隆声响中我不禁想到,三天来连坐三趟飞机,人生到此刻才知时间宝贵。又幸得这几年工作顺利,略有节蓄,偶尔这样,倒还经得起。亏得没有在年轻时候只知风花雪月只顾耗费光阴。又着实的为青桑担忧,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出来。飞机飞至平流层,下面云朵如山峦蜂聚,不停翻涌。我想,这样我是不是离上帝更近一些,希望上苍保佑善人,夏青桑安然无恙。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边起到一边流泪,忽然觉得这世间再无一趟旅程比这一趟更加遥远。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时,我解下安全带,忽然觉得所有力气似乎全部散佚,几乎站不起身来。我同自己说,王小落,你非得要坚强。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同显扬发一条短信,已抵首都机场,直接去你公司找你,盼借出时间来会晤。紧急紧急。

等我到达东直门显扬公司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北京的九月已经开始寒冷,我身上还是在广州穿的短袖。禁不住打个寒战。显扬已经在那里等我,看见我,朝我招手。这也已经不再是我认得的周显扬。昔时玉树临风的潇洒样子完全不见,仿佛苍老十岁,蓄起了长发,生生的解释了尘满面鬓如霜的含义。我心中一阵酸楚,为何一年不见,故旧时期俊美少年通通换了颜容。他走到我面前,说,“落落,多日未见,一向可好?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一句话把我对周君昔日情分通通勾销掉,权且不说我这样急如星火的从广州跑过来,便算是普通朋友过来旅游见面,也不当这般挪揄我。但此刻有求于人,不能发作,只得对他挪揄听而不闻。

此刻周君在我面前,我却感觉遥不可及。这确确实实已经不再是当初我见过的那个少年。胸口憋慌,许多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眼泪先簌簌的落下来,显扬掏出面巾纸递给我,我擦掉眼泪,千万言语不知如何让启齿,只说,“显扬,有事同你讲,请借一步说话。”。显扬点点头,面容相当平静,自身上脱下外套递给我,我披在肩上。他带我去咖啡厅。漫不经心的说,“九月的北京,是开始冷了。”

热的咖啡送上来,在氤氲的浓香中我定下神来,看着他的脸容,说到,“显扬。青桑出车祸住院,自四月到如今”。

显扬眼睛睁大眉毛上扬,是震惊的表情,但是在瞬间又恢复常态,拿起杯子喝一口咖啡,问,“那又如何?”

我听到这语气看到这神色,怒气逐渐上涨。若是放在平日,已经起身摔门而去,我至不爱求人,若是有事需好朋友帮忙,会觉自己欠下他人情分,这是最好的情况,若是所求非人,真正尊严丧尽,可此刻青桑命如危卵,容不得我耍小姐脾气。只得对他淡漠语气恍若未见,求乞似同他说:“她至为想念你,盼你去看她。”

显扬表情镇定而坚决,坦然说道:“不去!”

好像已经看到这结局,可我仍然感觉不置信,这不应该是周显扬,即使没有半点情分剩下,走一遭也是义所当为之事。何况我巴巴赶到北京来。大大的问号已经写在脸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周君看得见我的窘境,继续说下去,“我同她情缘已尽。想当初陪她一个一个城市的跑,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自己一个人。彼时天气寒冷,我独自一人在北京的路灯下夜夜以泪洗面,没有人同情我。时至今日,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打扰。当初是她离我而去,我们多年深情被她丢掷,在我眼中,那就是她放弃我了。既然已经被放弃,那么,她生活的美满固然可喜,生活的不好,也是自己选择与人无尤。”

我想点头,却不由自主的缓慢摇起头来,问道:“由此你生生世世不原谅她,记恨她?”

显扬冷笑,“不原谅那是肯定的事,记恨却说不上。如今她与我等同路人,我懒得花费力气去记恨。我的精力尚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不死心,急急地说,“当初她是身不由己。并不是故意疏远你,一个在医院的人,手机又找不到。不同人联络情有可原,不至于因此被打入地狱死无葬身之处。”

显扬再次冷笑:“那你如何得知她住院之消息?”

我说,“自朋友去问来。”

显扬道:“这就是了。想来真是好笑,别人都知道她生病的事,独独是她男友蒙在鼓里。那她置我于何地?”

我说:“她知自己病情严重,怕误你前程。”

显扬第三次冷笑,说:“我却越来越觉得可笑。试问王小姐你的男友若在医院一趟数月而你毫不知情,对方还口口声声为你着想,你内心作何感受。既然不让我照顾她,我这男友要来何用,难道等她出院,我还能同没事人一般照常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成?”说着点燃一支烟来抽,又继续说道,“你说我无情也好,冷血也好,反正我是不去的。”

我终于明白这一趟白跑了,却做最后的挣扎,说,“她现在情况异常紧急,盼你念及昔日有待你好的份上去看望她。就算本着对生命最原始的尊重罢。何况她当真是有不得已之苦衷才同你断绝联系,为着你前程着想,算不得错误。”

显扬再次冷笑一声,“当一个人说到位对方前程着想时,已经将这人置于死地。爱的时候,处处都要他人牺牲,剥夺对方之时间精力金钱,恨不得日日歪腻,天下更无旁的事重要,要走的时候,便能故作慷慨大方,不忍误你锦绣前程,故此你慢走不送,再见珍重。”

我起身招侍应结账,脱下显扬的衣服还给他,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走出咖啡厅,凌厉晚风打在面颊之上,用手一摸,原来泪水已滚滚落下来。脊背发凉,这场对话犹如一场战争,不是我同周显扬,是青桑同他的一场恶战,最终却一败涂地的收场。

此生此世我不会再见到周显扬这个人,相信青桑也不会。我拨电话给石医生,问及青桑情况,对方答曰,体温已经降至三十九度。正在艰难下降中,人还未醒。胃出血症状得到缓解。

挂上电话我双膝一软,直愣愣在在北京的街头跪了下来。路人投来惊诧的眼光,指指点点谈论不休,亦顾不得这许多。忽然之间想要烟抽,走出老远的路,未曾发现一个小杂货店。一直走到雍和宫旁边,才买到一包烟一罐啤酒。仰头喝干啤酒,听见梵音袅袅从雍和宫朱红的围墙上飘过来,柔和的灯光笼罩某一片天空。忽然之间心情宁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抱膝苦求都没有用处,那这个人必然不是青桑命中注定的那一个。青桑自少年起迭遭大劫,必然有无穷福泽在后面的道路等着她。只要挨过这一关,凭着青桑的容貌才智气魄,追求者还不趋之若鹜的跟来。我去路边的小吃店吃一碗杂酱面,拿起筷子却食不下咽。喝完两碗汤,再去找酒店住,明早还要赶早班机回广州去。

在酒店里开足空调,终于不觉得寒冷。洗完澡倒在床上。舟车劳顿,累不可支。却又睡不着,记忆如同深夜海水一波一波的涌过来,打在我胸腔壁上,带来潮水涌动的哗哗声响。故人的影像在期间如同薄纸轻舟,摇摇晃晃的来回穿梭其间。

那一年青桑只十六岁。身量长得非常好,皮肤白皙温润,光洁如水,两只大眼睛神采斐然,又兼学习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学习成绩非常之好。常常着白衣白裙,遗世独立如出尘仙子。是校园里最明媚的风景线之一,常有男生堵在校门口要送她回家。她心性颇高,纵使对他们以礼相待却维持拒之千里的态度。加之幼年亲生父母双亡,常年寄人篱下,导致性情沉静如水。久而久之,被誉为学校第一冰雪美人,可望而不可及。正当青春以锦绣般姿态绵延展开之时,却飞来横祸,养父母又双双在车祸中故亡。那个时候的青桑,茫然若失去支撑的牵线木偶,在风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来。几乎有几个月时间,她闭口不言,自闭症状相当严重。后来便得了抑郁症,我同她去医院检查开药,她看着整瓶药片珠泪滚滚而下。尝试与她说话,尽量啦她进班级乃至校园的各种活动,她的抑郁症状丝毫没有缓解,那个时候同她说,夏青桑,“我宁可看着你死掉,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痛苦的生活。”青桑至为震惊的看着我,过来紧紧拥抱,用尽力气,骨骼烙疼我的皮肤。时至今日我仍是记得那一天晚上她拥抱我的力度,眼泪落在我肩上的温度。

而后青桑性情大变,开始公然在学校里同各种男生交往,如穿花蝴蝶一般行走在男生中间。带给他们蜻蜓点水式浅薄又浅薄的情缘,同他们出去游玩,抽烟喝酒玩游戏,彻夜不归。成绩一落千丈,因那时她同我交好,又住我家,老师常常找我谈话,我唯有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可是内心却明白,青桑因童年时期的不完整,心性已经残疾掉,急需这样的宣泄,因此并不限制她任何。在别人无忧无虑疯狂成长的少年时光里,所有应得的情缘她全部缺失,内心有重重关隘,找不到合适的途径去跨越,故而内心有强烈的渴求,采用肆无忌惮的方式挥霍青春时年,在别人的生命里攻城掠地,像一个受伤的野兽,在绝望之中凶性毕露,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那样岌岌可危的年纪,她已经如同野生的蔓草一样不受控制的疯狂生长。

后来便出了事,两个男生为她争风吃醋在校园里大打出手。年少轻狂的血性少年,在斗殴中忽然有人抽出刀子,捅断另一个的静脉。送至医院抢救无效而死亡,追其原因,青桑自然是罪魁祸首。校方怜她无亲无故而从宽处理,并未开出她学籍。可是自那以后她走在校园中,人人用异样眼光对她指指点点。她再度沉寂下来。是那种死亡般的静。抽烟抽得异常凶猛,害怕被我父母发觉,终于以害怕打扰念书为借口,搬至原先的家里。我因放心不下,同她一起搬过去住。她睡眠及其不好,常常辗转至深夜,我便独自在台灯下背书,书写一道又一道题目。她起来给我热一杯牛奶放在我身旁,朝我虚弱的笑笑,又转过身去。那个时候是高三,沉寂下来的青桑再次致力于学习当中,成绩再次赶上来。每次大考小考名字又一次一次的排在名次之首。

青桑同我说,“落落,到如今我不知道除去读书,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生活这般荒芜疼痛,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我只得紧紧拥抱她,一遍一遍的说,我会一直一直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害怕。一边拍着她的脊背,她就在我怀中睡过去。

想到这里,长叹一声。烟灰缸已经堆满烟蒂。



【三】
回到广州医院已经是中午。径直去到医院。石医生在门口拦住我说,“青桑尚且发烧,昏迷未醒。不过始终维持在三十九度,情形不至于太坏。里面有医生看护。胃出血已经控制下来,若有条件,请煲汤给她喝。”

我至为感激石医生,紧紧握住他的手。他让我进病房探视,青桑额头有细密汗珠不断沁出来,仍然罩着氧气罩。嘴唇微抿。面容沉静如同婴孩。我看了她一会,自回住处去买来鸽子党参去炖汤。

她这一烧,却整整昏迷七天。体内需要营养全部由静脉注射,我忧心如焚的日日守在病房门口。悚然而惊,生命竟脆弱到如此地步。这期间我曾去探望423的病人,那个同青桑同时入院的男孩子。男生面目清秀,被父母亲人团团围住,动一下手指头皆有人上前嘘寒问暖,同青桑病房的清冷寂静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一眼看过去,被子里空空荡荡,两条腿已经被截肢。此后下半生需终生坐于轮椅之上。他父母亲看见有人探望,强打起精神来,而我却骇极而哭。终于被他父母请出病房。

到得第七日上,青桑体温终于降至正常,从昏迷中醒过来。看见我在侧,用虚弱的声调缓慢的说,“劳驾,请倒一杯水与我。”我赶忙用汤匙喂她水喝,又让看护阿姨通知医生来复诊。她喝完几口水,精神微振,朝我露出感激的笑容,说多谢。

我把水杯放回原处,小心翼翼的说,“你跟我说什么谢不谢,倒是我要谢谢老天爷,保佑夏青桑安然无恙。”

青桑露出茫然的眼神,问我,“夏青桑,那是谁,好熟悉的名字?这位小姐贵姓芳名,怎地感觉我认得你一般?”

我骇极,不置信的看着她,退后一步,绊倒病床旁办的椅子,慌忙扶起来,再退一步,问道,“青桑,你可是不认得我了?!”

青桑茫然失措,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忐忑的问道:“你是谁,青桑是谁?我是谁?”

我脑袋发出轰隆巨响,跌坐在椅子上,完了,青桑脑子被烧出毛病,失忆了。这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为何会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底面前?这时医生推门而入,我拉住医生,恳切的请求:“医生快给她做检查,她仿佛已经失忆。”

医生过去检视病症,问了一些问题,关于结论一言不发,只是叮嘱我们,“她刚刚醒过来,身体至为虚弱,请不要同她讲话,让她安静修养。此处留看护阿姨已经足够,王小姐请同我来。”

我跟在医生身后,走进办公室,坐好。他双手交叉而握上下晃动。说道:“她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神志不清不属奇怪。看样子是失忆,但是现在不能下定论。”脸上挂满重重重忧。两道剑眉似拧在一起,年轻俊朗的面容阴云覆盖,我心中一动,医生对病人关心自是应该,可看石医生表情,怕不仅仅出自职业性的关怀吧。石医生停下来看我,嘴唇动了一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恕我冒昧,王小姐可否将青桑生平向我告知一二?治疗她多日,发觉她与其他病人实在不同,固有好奇心。”

我点头表示理解,却不知如何说起,只道:“她自幼双亲离世,被送往孤儿院,后被好心人收养。不料养父母又出意外驾鹤西去。少年时期异常孤苦,中学时代因男生为她打架而丧命,而后她得过抑郁症,曾自杀未遂,大学毕业倾心交一男友,后弃她不顾。而后南下广州,出了车祸。”说完,又觉得诧异,一个人一生,居然可以这样简洁的三言两语概括出来,营营役役苦心专营所为何来。

石医生听罢不语,半晌才说,“没想到她凄清孤苦到如此地步。多谢王小姐。前日听说你已在此处租房打算长期照顾她?那你工作怎么办?”

我疲惫用手抹过额头,说,“工作已辞去,无后顾之忧。青桑同我是生死之交,以前不知情形自不待说,现在万万不能置她于不顾。”

石医生露出感激神色,说,“生活中若有任何困难,请告诉我。”又说道:“王小姐,既然青桑早前生活那般不幸,你说失忆对她来讲是否是一件幸事?自此可以把过去所有苦痛回忆统统抛弃,浴火重生再世为人。”

我不置可否。起身来告辞。石清逸博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忽然之间仿佛被一团柔和的圣光照耀,

从某种角度来讲,青桑失忆,对她只有好处,过去所有一笔勾销,再世为人,不用经历青春期成长的苦痛,也不用为举目无亲自伤身世,不会背负有人为她而死的罪孽,不用再去想到周显扬,在她生命垂危之际彻底的离她而去。那些她不愿意再去想起来的事情,想不起来自是好事。可是若是换着是我,再苦痛的回忆都宁愿留着。不让过去二十五年如同虚设,丢失的记忆里,总有一些事美好的,那些朋友相会的美好瞬间,那些与爱的人相互依偎的时年,那些摸爬滚打苦苦挣扎的岁月,时光一泻千里,只留得记忆作为曾经活过的依凭。

青桑果然就此失忆,再也想不起来过往的任何人事,我和石医生相当有默契,并不去刺激她,宁可让她就这样生活下去。她倒是认得我,落落落落的叫,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告诉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又问她自己发生过什么事,只说她父母早亡,又出了意外,才会在医院。她对此也并不执着,听过就算。而后我每日换着花样炖汤做饭送与她吃,她胃口出奇的好,顿顿都吃的见底,还意犹未尽。惹得大家齐齐大笑。自从那一次以后她再也没有发过高烧,也再没有吐过血。渐渐的脸上血色回来,身体终于长了一点肉,眼睛也逐渐的有了神采。为人相当天真单纯,对万事万物都有兴趣。拿着一个东西问这问那,永不疲倦的样子,终于我们都放下心来。

石清逸医生每天去探视她病情。同我商量煮何式的汤比较好,有时候下班,直接去我处同我一起煮饭做菜。他厨艺相当好,又懂得营养搭配,真正美味。不止是青桑,连我也比之前体重上升不少。石医生同我已经相当熟稔,有时候上半夜下班,直接去我处另一卧室倒下便睡。

生活变得单纯而忙碌,我自早上至晚上十二个小时陪在医院,二十余日过去,终于医院说,青桑可做最后一次手术。若无意外,手术后一个月可出院。

那一天我早早来到医院,在手术室外等待。她自早上九点推入手术室,一直到下午两点,还未出来。我心急如焚,频频在手术室门口张望。左眼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我心惊胆战。再也经不得变故了。双手交叉紧握,出汗如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我肩膀,叫我一声,“落落”。我怔在那里,揉揉眼睛,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苦求不来的周显扬君。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心里想着,你又要来做什么。青桑现在已经同过去彻底告别,你还要来做什么。我警戒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苦笑:“若要找一个人,终究是找得到的。”

我挡在他的身前,说,“青桑已经和你彻底没有了联系,请你自重。她终于再世为人,请不要再涉足她的生活。"

他说,“我懂得,我打听出这是她最后一次手术,只是来看看她。别无他意。”

手术室门终于推开,石医生摘下手术帽,抹掉额头汗珠。我凑上前去,询问的眼光流露出来。他同我做一个一切顺利的手势。我呼出一口气来。同我说,“你可回去休息,她的大约等到晚上九点才过。记住等她醒来也要等到十一点才能喝水进食,你先回去休息,今晚辛苦你伴她通宵吧。过后必然头疼,止痛药不能多打,药物成瘾后果非常严重,要等她受不了才开。”我点头说好,那边厢显扬已经同手术车一齐进入电梯。两眼望着被重重纱布裹住的青桑,表情扭曲而痛楚。呵,此君到底良心未泯。

石医生终于注意到他。我连忙介绍说,“这是周显扬。我们昔日好友。”

显扬仿若未闻,两眼直直看住青桑。忽然石医生脸色一沉,同显扬说,“青桑状况良好,到此时已不需要无关紧要的人来垂怜看顾。病人情绪需要安抚,受不得刺激。请周君尊重患者,速速离去为要。”

显扬这才抬起头来,满面愧疚之情,“是是是。我即刻就走。”

我心有不忍,拉住显扬至我住处,倒水给给他喝,他拿起我的烟便抽。久久不说话,我自并冰箱取出啤酒来,给他,他就喝,良久良久,终于说,“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感激不尽”

我不领他情,冷冷的说道:“青桑是我姐妹,照顾她分所当为。你同她已是不相干的人,不劳你谢我。”

显扬再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抽烟,最终醉倒在我的床上。我却独自坐在沙发上,精神松弛下来,也就睡过去。等我醒来,天色已暗,房间里已无他人。显扬何时离开我全不知情,看表已是九点过,喝完一杯牛奶。去医院看青桑。

青桑醒过来,精神倦怠。我默默坐在她床前。

【四】
一个月后青桑出院。正式搬至我处。经过调养,她已经逐日恢复昔时光芒,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石清逸博士正式同她交往。照顾得无微不至。青桑又回复美得不可一世的容貌,出院当日,被团团围住,大家震慑于这个女子的艳光。青桑露出天真无辜的笑颜,满庭花朵齐齐失色。

因我租住的房屋即将到期,房东亦打来电话说即将回国。我正急于找新的处所搬家,石医生忽然说道,他同青桑决定结婚。不必再为青桑的住宿担忧,婚后他会辞职这边的职务,带同青桑去温哥华。他在那边置有公寓。日常起居有佣人照料。亦联系好医院任职。一切不用我再操心。甚至为我写好推荐信,去他友人公司上班,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我为青桑欢喜,有这样的结局归宿。以后便可高枕无忧。她的生活全然是一张白纸,还可再涂上美好的画面。人生定有峰回路转之日。她的劫数到此为止。

在他们出国的前的一个夜晚,青桑同我说话:“那个时候发高烧,做了好长一个梦。梦中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从雾气茫茫的海中向我走来,脸上挂着让人安定沉静的笑容。我仿佛认得他多年,拉着他的手就一直往前走。好长好长的一段路。路上满是泥泞,泥浆弄脏我的白色裙子,荆棘划破皮肤,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染红路边的花朵。我感觉到疼痛。我们翻了山又越了岭,千里迢迢的路途一起行走。不知道要去找寻什么。忽然之间我看见前方一条黑色的河流挡住去路,妖魔鬼怪从里面跑出来要吃我,我骇极而叫,可是回首一看,男生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后来那些妖怪不断地撕扯着我,要生生的咬下我的肉来吃。我挣扎不得,几乎死去。抬头一看,男生已经站在河的对岸,独自一人往前走去。我大声呼唤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在绝望中,仿佛听见有人呼唤我,终于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梦魇。”

我长叹一声,安慰她说,一切已经过去,不必再去想了。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一场幻觉。



后记:《厦门幻觉》终究还是没有写。时间太久远了。已经不记得当初想要写的是些什么。而这个故事,在最后的定位中,仍然放在了冷笑话系列里。它最后成型的样子和我最初想好的框架大相径庭,思绪由不得人控制。因为摒弃了向来的文风,所以这个粗滥的故事实在让人汗颜。

想要声明的两点,第一,本故事纯属虚构。不要因为我曾经在广州的医院里住过几个月就以为那是写的我自己。
第二,若把故事放到冷笑话系列特有的模式中去,故事里的王小落可自动过滤成罗卡。悲剧的是这一次再也木有办法把她弄成一个女鬼鸟。
发表于 2010-12-3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笑话...........................好长
发表于 2010-12-3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本故事纯属虚构。不要因为我曾经在广州的医院里住过几个月就以为那是写的我自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就是这么往里套的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江湖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Sitemap| 金庸江湖网

金庸迷QQ群:48569383  |  站方邮箱: jinyong@jyjh.cn

Copyright © 2004-2014 www.jyjh.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X3.4

GMT+8, 2024-3-29 14:22 , Processed in 0.018964 second(s), 15 queries , Gzip On.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