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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人淡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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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直认为《连城诀》是金庸小说中的一部巅峰之作。记得第一次读《连城诀》是出于对书名的好奇,而读过后却再也忘不掉“人淡如菊”的情节,个人认为这段爱情故事应该算是金庸笔下最为凄美的描写,至今读来依然会被其深深感动。

人淡如菊,这个词单单读起来就是如此清新雅致,如果一个女人具有菊花一般的淡雅气质,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不为所动。丁典,一个草莽英雄,机缘巧合间义救“铁骨墨萼”梅念笙,得到的回报是当世的神功秘籍与惊天的宝藏之迷。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得到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所有心存贪念的人,谁不愿能窥探到自己心中贪婪欲望的宝藏,这两样东西实在太具诱惑了,足以让人疯狂。而丁典依然是丁典,他的灵魂并没有迷失,依然保持曾经的自我,确实可称大丈夫。然而他一生的命运却因此发生了不可抗拒的改变,因为有时候令人艳慕的收获未必是一种幸运。从此丁典为了躲避几近疯狂的人们的追逐,开始了漂泊流浪的生活,却也正是因此而遇到了他生命中那一朵淡淡的菊花。


凌霜华,就是这朵淡淡的菊花。一个人若能与菊花相衬,是需要有极高的修养与内涵的,而凌霜华则具有与其名字足以相副的高洁气质,她可以使正在颠沛流离,甚至无暇自保的丁典忽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就象初堕情网的小伙子一般,变成了只没头苍蝇”,足见霜华的超凡脱俗。在《连城诀》全书充满压抑与灰色的基调下,凌霜华是唯一一道清新亮丽的风景,更可贵的是她心灵与外貌的美丽是一致的。在全书扭曲人性的折射下,除了主人公狄云外,凌霜华是我读起来唯一不用担心其是否伪善的角色,实属难得。

每日的一盆菊花,一个淡淡而又羞涩的微笑,将楼下丁典的心与楼上霜华的心紧紧的连在了一起,这种真挚而又纯洁的感情确实是令人心醉的,难怪丁典在身中剧毒、垂死之时诉说往事时,嘴边依然挂着微笑,神色甚是柔和安详。然而宿命就是这样,吉藏凶、凶藏吉,喜欢捉弄人,正当丁、凌二人沉浸在幸福中时,魔鬼却已经悄悄地潜伏在他们身边。最终由一盆外表比菊花艳丽数倍的金花,彻底打碎了二人幻想幸福的泡影。

这朵金花叫“金波旬花”,波旬是梵语,天竺人叫它为“恶魔花”,外表虽然艳丽无比,却蕴藏着无药可解的剧毒,而他的主人竟然是霜华的父亲凌退思!每每看到“金波旬花”,总会联想到《神雕》中的“情花”,二者很相似,看来天竺是盛产毒花之地。但更为相似的是两种花的主人与各自善良的女儿。虽然绿萼与霜华的善良不相上下,但公孙止的险恶城府却远不及凌退思。个人认为凌退思是金庸笔下最毒的人物,虽然欧阳锋绰号“西毒”,但却不失光明磊落的毒,况且他对欧阳克的感情又是何其深!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而表面道貌岸然的凌退思为了扭曲的贪欲,不吝使出种种阴毒卑劣的手段,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活埋,如此泯灭人性的毒与禽兽不如的灵魂,怎能不令其排在万恶之首?!而用“恶魔花”来代表他真是再恰当不过。女儿人淡如菊,父亲却毒若波旬,真是人如其花,花如其人,这应该不只是巧合!

“窗前花,狱中人;
花若凋零,狱也成空”
锁住丁典七年之久的不是坚硬穿骨的锁链,而是每日窗前、心中那一盆淡淡的菊花。菊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丁典生的希望,从此忠贞不渝的爱情由菊花相寄,送来了黑暗牢笼中独属于丁典灵魂的光明。于是非人酷刑的折磨,只不过是散去皮囊中的点点鲜血,而心灵上的创口则会用每日淡淡的菊花香来抚平。一盆盆菊花的慰藉终于使丁典神功大成,这时牢狱已经毫无意义了,当他来到爱人的窗下,那种长期压抑的思念之情可想而知,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最令我感动: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朦朦胧胧地道:‘大哥!典哥!是你么?我是在做梦么?’
我隔了这许多苦日子,终于又再听到她的声音,欢喜得真要发狂,颤声道:‘霜妹,
是我!我逃出来啦。’………………
“不料她并不开窗,将脸贴在窗纸上,低声道:‘谢天谢地,典哥,你仍是好
好的活着,爹爹没骗我。’我的声音很苦涩,说道:‘嗯,你爹爹没骗你。我还是
活着。你开窗罢,我要瞧你。’她急道:‘不,不!不行!’我的心沉了下去,问
道:‘为什么不行?’她道:‘我答应了爹爹,他不伤你性命,我就永远不再跟你
相见。他要我起了誓,要我起一个毒誓,倘若我再见你,我妈妈在阴世天天受恶鬼
欺侮。’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她十三岁那年丧母,对亡母是最敬爱不过的。
…………………………
“我胸中积了许多年的怨愤突然迸发出来,叫道:‘为什么?我非见你不可!’
她听到我的声音有异,柔声道:‘典哥,我知道你给爹爹擒获后,一再求他放你。
他却将我另行许配别人,要我死了对你的心。我说什么也不答允,他用强逼迫,于
是……于是……我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
…………………………
丁典道:“我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一掌打破了窗子。她惊呼了一声,闭起了
眼睛,伸手蒙住了自己的脸,可是我已经瞧见了。她那天下最美丽的脸庞上,已又
横又竖的划上了十七八刀,肌肉翻了出来,一条条都是鲜红的疤痕。她美丽的眼睛,
美丽的鼻子,美丽的嘴巴,都是歪歪扭扭,变得象妖魔一样。我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她平时多么爱惜自己的容颜,若不是为了我这不祥之人,她怎肯让自己的脸蛋受半
点损伤?我说:‘霜妹,容貌及得上心么?你为我而毁容,在我心中,你比从前更
加美上十倍,百倍。’她哭道:‘到了这地步,咱俩怎么还能厮守?我答允了爹爹,
永远不再见你。典哥,你……你去罢!’我知道这是无可挽回的了,说道:‘霜妹,
我回到牢狱中去,天天瞧着你这窗边的鲜花。’她却搂住我的脖子,说道:‘你……
你别走!’
“我和她相偎相倚,不再说什么话。她不敢看我,我也不敢再瞧她。我当然不
是嫌她丑陋,可是……可是……她的脸实在毁损得厉害。隔了很久很久,远处的鸡
啼了。她说:‘典哥,我不能害我死了的妈妈。你……你以后别再来看我。’我说:‘
咱俩从此不再相见?’她哭道:‘不再相见!我只盼咱俩死了之后,能够葬在一起。
只盼有哪一位好心人,能够遂了我这心愿,我在阴间天天念佛保佑他。’”
……………………
——摘自《连城诀》

每每读到此处,我的心中就如同压了一块大石一样。容貌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重要程度应该不亚于生命。往往女子可以为爱人徇情而死,却不一定会作出毁容的决定。而凌霜华这样坚强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为了不负自己的爱人,甘愿毁掉自己的花容月貌,一生决不下楼一步,我真的被这样的女子感动,而且由衷的敬佩。也许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种好的归宿,但同样也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因为这样给爱侣留下的将会是无尽的遗憾与悲伤,甚至爱人也会追随而去;而霜华的举动则更为感人,因为丁典决不会因为她容貌的改变而情意减退,反而会更加珍爱霜华,因为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

事实也是如此,丁典依然回到了那座对于他形同虚设的牢房,坚守他的诺言:
“东方渐渐亮了,我和她分了手,回到了狱中。那时我虽可自由出狱,但我每
天要看她窗上的花,我是永远望远不会走的……有人行刺凌退思,我反而救他,因
为……因为如果凌退思给人杀了,霜华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依靠……”

直到花瓣凋零的那一天,牢房没有了,锁链没有了,等待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因为丁典心中的菊花凋谢了,爱情毁灭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承认,悲剧式的爱情更能打动读者。《神雕》中的杨龙恋虽然被奉为经典,但我觉得也只能算是一段浪漫的成人童话,因为虽然有曲折动人的情节,但最终也逃不出童话式圆满的结局;而《天龙》中的萧峰与阿朱的悲剧虽被认为是金庸最遗憾的结局,但总觉得太过于戏剧化,并不算凄美。而个人觉得丁、凌的爱情故事是最为震撼人心的,虽然篇幅很短,却于淡淡的言语中道出了一段超脱凡俗的爱情故事。当狄云将二人合葬时,赫然发现霜华临终前刻在棺盖背面的爱情宣言:“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什么是至死不渝的爱情,这里已经作出了最好的诠释。也许唯一另人欣慰的是狄云完成了二人最后合葬的心愿,然而这样天下最无奈的厮守也只能更加增添这段爱情的悲剧色彩。

“牢非牢,花非花,
叶瓣凋零不归家。
长恨快意刀中血,
孤坟眠冢暮惊鸦。
人非人,花非花,
英雄尽灰泪声发。
昔日容颜今虽逝,
人淡如菊总是她。”

发表于 2006-6-2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看见LZ引用的这段都无比的感动。

特别喜欢金庸的这部小说。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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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6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认为这是金书中最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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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1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连城诀》里的主角都是坏人,狄云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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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 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别人看.

确实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与共鸣.

确实很戚美.但是看到这个文章,我又禁不住留泪了.

我是个感性的人,对这样伤感的东西实在是有点不敢看.

所以我宁愿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发表于 2006-4-1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淡如菊,写来如此温情
发表于 2006-4-1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挺喜欢她的,也是一个很悲惨的人物.
 楼主| 发表于 2006-4-1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魔媚金凤在2006-4-1 15:18:34的发言:

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别人看.

确实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与共鸣.

我倒觉得悲剧是先将美好的东西拼凑到一起,最后再将其付之一炬。

金凤,感性没什么不好,只是大可不必对伤感的事物刻意躲闪,还是选择去从容面对比较好,这样一个人的经历才会完整。

如玉,温情是属于丁、凌的凄美爱情故事,我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发表于 2006-4-1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秋风老兄别这样谦虚嘛,确实写的很好啦,[em07]
发表于 2006-4-2 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连城决》非常好看,虽然很短。

为里面的人都感动,而且看了特别心疼狄云。

看了丁典的爱情就觉得很揪心。LZ诠释的真好!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6-4-2 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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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楼上的圣君,秋风老兄听到你这话,会很感动的,难得知已哈[em01]
发表于 2006-4-2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知己难求,红颜知己尤难求,秋风兄可谓幸矣.

秋风兄文笔之美,分析之精,实具一流高手风范也.

 楼主| 发表于 2006-4-3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如玉说的没错,看到楼上诸位的评论,我确实很感动!

少林兄过奖了,不过知己确实难求,少林兄、如玉、东野圣君都是在下的知己,也是在下的荣幸。一个人若能拥有如此多的知己,夫复何求?!

 楼主| 发表于 2006-4-11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青虹剑在2006-4-11 11:37:03的发言:
《连城诀》里的主角都是坏人,狄云不是主角。

不同意这位朋友的观点,《连城诀》这部书是从一个至纯至善的狄云眼中折射出许多阴冷、灰暗、甚至是变态的人与事,或许那些坏人可能给读者带来的震撼更大,回味更多,但金庸决不是单单为了用这部书来揭露人性的假、恶、丑这样的阴暗面,而更多的是想通过狄云的反衬来弘扬人性的真善美,以其引起读者的深思与共鸣,《连城诀》并不像《碧血剑》那样写袁承志是为了引出并烘托金蛇郎君,所以狄云无疑是《连城诀》中的第一主角!

发表于 2006-4-11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弘扬人性的真善美,为何至纯至善的狄云最终隐入雪山
发表于 2006-4-13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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