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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试论金庸小说中的书法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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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6 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纸醉金迷发布(醉心书法为纸醉,迷恋金庸曰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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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金庸小说中的书法武功

陈胜武

书法和武功博大宏富、源远流长,是最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两支奇葩。书法和武功都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沃土,由此形成了精深博大的理论体系——书学和武学,书法和武功虽然有各自的内涵、规律,但是有着熔融相通的联系。书法和武功在内外兼修、技道并重,以及动作、力感、美感等多方面的共同点,为书法武功的创造提供了可能性。书法武功是金庸的独特创造,在金庸小说里是次要的,只有少数小说的少数章节中提到,但是它是典型的,更是精彩的,具有非常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书法武功是别具匠心的艺术独创

按照时间顺序,金庸共有《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侠客行》、《笑傲江湖》四部小说中写到书法武功。《神雕侠侣》第十二回《英雄大宴》和第十三回《武林盟主》中,朱子柳用真草隶篆“一阳书指”大战蒙古王子霍都;《倚天屠龙记》第四章《字作丧乱意彷徨》和第六章《浮槎北溟海茫茫》中,张三丰临空书写《丧乱帖》,并创造了“倚天屠龙”书法武功,张翠山用此功威震江湖;《侠客行》第二十章《侠客行》中神秘的蝌蚪文中隐藏着绝世神功秘笈;《笑傲江湖》第十九章《打赌》中,令狐冲大战秃笔翁的书法武功。探讨研究金庸如何创造书法武功,对于分析金庸小说对于传统文化的运用技巧,具有标本性的意义。

古往今来,书法中书写是达到目标的手段,欣赏者关注的是书写的结果——作品,重视作为结果的文字之美,忽视书写过程“挥运之时”、“挥洒之乐”。陈振濂教授认为在书法作品形象美之外,行为本身也能展示美,挥洒过程中的“书写之美”——行为不再只是一种手段。“书写之美的形成,使书法从工匠制作更多地靠近文人士大夫的挥洒,开启了书法史上由文字走向艺术、由空间走向时间、由视觉形成(结果)走向行为的顺序推移向无限可能性”⑴。金庸小说中书法武功的创造,正是作者对书写之美的高度发挥和独特创造的结果。

金庸小说中书法武功的类型以及特点:

一是以书法的动作方面的点画书写为元素,把书体和点画演绎为武功招数。

从物质的“技”的层面看,书法是以横竖点撇捺钩提等基本点画,按照结字规则组合成字,再按章法要求组合成篇;武功则是由踢打摔跌击劈刺等基本动作,按照技击要求组成招数,再按运动规律联成套路。将书法中的基本点画直接演变为武功中的基本动作,根据真草隶篆等书体的不同的书写动作,来区分不同的书法武功的招数及其风格,再将此基本招数按文字内容和笔画走势联成套路,这样就创造了第一类书法武功。此类书法武功是总体上是以点画为招数,严密有序,不另外为招数命名。《倚天屠龙记》中,张三丰写了24个字:“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其中不仅包含一套上佳的书法,而且包含了一套极高明的剑法。24个字共有215笔划,因此这路剑法也有215招。《笑傲江湖》中,秃笔翁使用从颜真卿所书诗帖中变化出来的《裴将军诗》武功,一共23个字:“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每字3招至16招不等,还有张飞的《八氵蒙山帖》以及28招石鼓打穴笔法。《神雕侠侣》中,朱子柳用真草隶篆“一阳书指”大战蒙古王子霍都,分别使用了楷书《房玄龄碑》、张旭草书《自言帖》、隶书《褒斜道石刻》和大篆,“用毛笔为武器,笔锋在空中横书斜钩,似乎写字一般,然笔锋所指,却处处是人身大穴”。最典型的是朱子柳的草书武功。草书富有“书写之美”,有夸张、生动的形体语言,非常有表演性,草书武功也因此有极强的视觉效果。小说中写道:(朱子柳)突然除下头顶帽子,往地下一掷,长袖飞舞,狂奔疾走,出招全然不依章法。但见他如疯如癫、如酒醉、如中邪,笔意淋漓,指走龙蛇。这时金庸说明:原来他这时所书,正是唐代张旭的“自言帖”。张旭号称“草圣”,乃草书之圣。杜甫“饮中八仙歌”诗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长袖飞舞,狂奔疾走,如疯如癫,笔意淋漓,是张旭书写草书时的行为特征,此处金庸原封不动地引用来描写草书武功,只是用了“指走龙蛇”四字,才让人明白这是在写朱子柳的草书“一阳书指”,却很鲜活地写出了草书武功的特点。书法武功在实战中具有巨大的威力,一招即可制敌。比如张翠山在龙门镖局夜战少林四僧:“黑暗中白光微闪,见这四人手中都拿兵刃。他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横扫,拍的一声,打在一人的太阳穴上,登时将那人击晕,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这两下是‘不’字诀的一横一撇。他两击得手,左手直钩,右拳砰的一‘点’,四笔写成了一个‘不’字,登时将四名敌人尽数打倒”。

因为书法武功以点画为招数,描写起来难免单调,所以金庸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直接描写招数动作,读者不知道具体招数应该是怎么样的,但是却丝毫不影响阅读欣赏。他的处理方法是虚多实少,虚实结合。大多数情况下是通过旁人观察、作者描写和说明等方法虚写,在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中建构书法武功的意象。最典型的是《神雕侠侣》中朱子柳大战蒙古王子霍都的场面,金庸始终通过黄蓉和郭芙母女以及群豪的观察和对话来描写。这路功夫是朱子柳所独创,“旁人武功再强,若是腹中没有文学根柢,实难抵挡他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达高妙境界的功夫。”在旁人眼里,只见“毛笔摇幌,书法之中有点穴,点穴之中有书法,当真是银钩铁划,劲峭凌厉,而雄伟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郭靖等不懂文学的人看得暗暗称奇,黄蓉文武双全,见了朱子柳这一路奇妙武功,不禁大为赞赏。郭芙问道:“妈,他拿笔划来划去,那是甚么玩意?”黄蓉全神观斗,随口答道:“房玄龄碑。”郭芙愕然不解,又问:“甚么房玄龄碑?”黄蓉看得舒畅,不再回答。这时,金庸在文中说明:原来“房玄龄碑”是唐朝大臣褚遂良所书的碑文,乃是楷书精品。前人评褚书如“天女散花”,书法刚健婀娜,顾盼生姿,笔笔凌空,极尽仰扬控纵之妙。朱子柳这一路“一阳书指”以笔代指,也是招招法度严谨,宛如楷书般的一笔不苟。霍都虽不懂一阳指的精奥,总算曾临写过“房玄龄碑”,预计得到他那一横之后会跟着写那一直,倒也守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败象。过了一阵,两人翻翻滚滚拆了百余招,朱子柳一篇“自言帖”将要写完,笔意斗变,出手迟缓,用笔又瘦又硬,古意盎然。黄蓉自言自语:“古人言道:‘瘦硬方通神’,这一路《褒斜道石刻》,当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观。”忽然间笔法又变,运笔不似写字,却如拿了斧斤在石头上凿打一般。这一节郭芙也瞧出来了,问道:“朱伯伯在刻字么?”黄蓉笑道:“我的女儿倒也不蠢,他这一路指法是石鼓文。那是春秋之际用斧凿刻在石鼓上的文字,你认认看,朱伯伯刻的是甚么字。”郭芙顺着他笔意看去,但见所写的每一字都是盘绕纠缠,倒像是一幅幅的小画,一个字也不识得。黄蓉笑道:“这是最古的大篆,无怪你不识,我也认不全。”郭芙拍手笑道:“这蒙古蠢才自然更加认不出了。妈,你瞧他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怪相。”霍都对这一路古篆果然只识得一两个字。他既不知对方书写何字,自然猜不到书法间架和笔画走势,登时难以招架。这一段比武中金庸始终没有直接描写招数,而是以不同书体的艺术风格来形容书法武功的动作特征,通过旁人的观战和作者的说明,将懂行和不懂行的人看比武的感觉都描写得十分生动,让人感觉到身临其境。

二是以书法的视觉方面的字形为元素,以神秘的古文字来构筑惊世武功秘笈。

《侠客行》中,侠客岛上的石洞内有二十四座石室,每间石室中,都有李白的古风《侠客行》一句诗,再加上神秘的古诗图解,其中包蕴着古往今来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学秘奥。龙、木二位岛主派遣赏善罚恶二使,到武林中赏善罚恶,发放铜牌令,以“喝腊八粥”的名义邀请武林人士到岛上,参研绝世神功秘笈。由于所有到岛上的人都被神功秘笈迷住了,没有一个人回去,所以在武林中掀起恐怖的轩然大波,构筑了贯穿全书的惊世之谜,成为故事情节的骨架。石室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古诗图解文字,在常人眼里,“这图形的笔法与世上书画大不相同,笔划顺逆颇异常法,自下而上、自右向左的直笔居多,与画画笔意往往截然相反,拗拙非凡”,是无法解读的古文字。尤其是最后一个石室中,以古蝌蚪文写成的《太玄经》,世上无人能够解读。但是石破天根本不识字,只把它当作图画去修习内功武术。在他眼里,那些分明是是剑法、轻身功夫、拳掌之法、吐纳呼吸内功。“向石壁瞧去,只见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但见千百文字之中,有些笔划宛然便是一把长剑,共有二三十把。这此剑形或横或直,或撇或捺,在识字之人眼中,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但石破天既不识字,见到的却是一把把长长短短的剑,有的剑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掠欲坠,石破天一把剑一把剑的瞧将下来,瞧到第十二柄剑时,突然间右肩‘巨骨穴’间一热,有一股热气蠢蠢欲动,再看第十三柄剑时,热气顺着经脉,到了‘五里穴’中,再看第十四柄剑时,热气跟着到了‘曲池穴’中。热气越来越盛,从丹田中不断涌将上来。石破天暗自奇怪:“我自从练了木偶身上的经脉图之后,内力大盛,但从不像今日这般劲急,肚子里好似火烧一般,只怕是那腊八粥的毒性发作了。”他不由得有些害怕,再看石壁上所绘剑形,内力便自行按着经脉运行,腹中热气缓缓散之于周身穴道,当下自第一柄剑从头看起,顺着剑形而观,心内存想,内力流动不息,如川之行。从第一柄剑看到第二十四柄时,内力也自‘迎香穴’而到‘商阳穴’运行了一周。”最难解读的最后一个石壁上的图形,在他眼里,其中长剑的方位指向,与休内经脉暗合,再细看图形,见构成图中人身上衣摺、面容、扇子的线条,一笔笔均有贯串之意,当下顺着气势一路观将下来,果然体内的内息也依照线路运行。原来这篇《太玄经》也不是真的蝌蚪文,只不过是一些经脉穴道的线路方位而已。在这部小说中,金庸没有以书法点画来创造性命相博的武功着数,只是借用古老的蝌蚪文神秘的字型来作为隐藏绝世神功秘笈的载体,是对书法文化内涵的一次巧妙的艺术创造。

三是以书法的精神方面的情感因素为元素,创造出书法、武功与感情交融的书法武功。

书法是中华民族经过数千年的历史和文化积淀,而形成的具有独特的民族特点的艺术语汇。书法不仅是表达概念的符号和工具,而且表现艺术家对宇宙及人生的理解和感情,是人文精神的载体,讲究“达其性情,形其哀乐”。唐代书法家张旭“有动于心,必于草书发之焉。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⑵,就是最好的例子。《倚天屠龙记》中,俞岱岩为奸人所伤,骨骸寸断,严重残疾,张三丰目睹这一悲剧之后,既伤心而又愤怒,这种抑郁的情绪,在内心激荡,使他一时兴起,深夜在庭中凭空临写起王羲之《丧乱帖》来。此时金庸通过旁观的张翠山的心理活动写道:这“丧乱帖”张翠山两年前也曾临过,虽觉其用笔纵逸,清刚峭拔,总觉不及“兰亭诗序帖”、“十七帖”各帖的庄严肃穆,气象万千,这时他在柱后见师父以手指临空连书“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这十八个字,一笔一划之中充满了拂郁悲愤之气,登时领悟了王羲之当年书写这“丧乱帖”时的心情。王羲之是东晋时人,其时中原板荡,沦于异族,王谢高门,南下避寇,于丧乱之余,先人坟墓惨遭毒手,自是说不出满腔伤痛,这股深沉的心情,尽数隐藏在“丧乱帖”中。张翠山翩翩年少,无牵无虑,从前怎能领略到帖中的深意?这时身遭师兄存亡莫测的大祸,方懂得了“丧乱”两字、“荼毒”两字、“追惟酷甚”四字。近年来张翠山武学大进,这一晚两人更是心意相通,情致合一,以遭丧乱而悲愤,以遇荼毒而拂郁。随后张三丰情之所至,将“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24个字演为一套极高明的“倚天屠龙”武功,每一字包含数招,便有数般变化。师徒俩心神俱醉,达到了一种“可喜可愕,一寓于书”的境界,沉浸在武功与书法相结合、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只有具有深厚的武功内力、超卓的武学修为和极高的文化修养的武功高手,才能理解掌握这套武功。张翠山想去叫师哥他们出来一齐瞻仰这“倚天屠龙”武功,张三丰却摇头道:“我兴致已尽,只怕再也写不成那样的好字了。远桥、松溪他们不懂书法,便是看了,也领悟不多。”这一段描写以王羲之《丧乱帖》为主线,把张三丰、张翠山师徒对历史的追忆、人生的体味、情感的抒发、艺术的感悟、武功的创造极其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将书法的情感因素发挥得淋漓尽致,成为书法武功的一个经典场面。

书法武功对于提升金庸小说的作用

一、营造了一种新鲜、高雅的美感氛围。

美的生命力在于创新,在于要有新鲜感。在金庸小说中“琴棋书画、诗文歌舞、渔樵耕读,都被熔进了武功技击,于是武功描写的途径变得无限宽广,手法变得无限丰富,笔墨也变得耐人品味,成为读者的一种审美享受”⑶。在文学家的笔下,武功摆脱了现实条件的制约,具有无限的艺术可能性。书法武功只存在于文学世界中,是“文功”而不是武功,对于现实世界中的书法和武功也许没有指导意义,但是它使武打描写高雅化、艺术化了。

《倚天屠龙记》中,描写张翠山在王盘山上展现书法武功时,极富诗意,简直是现场书法表演直播:使出“梯云纵”绝技,右脚在山壁一撑,一借力,又纵起两丈,手中判官笔看准石面,嗤嗤嗤几声,已写了一个“武”字。一个字写完,身子便要落下。他左手挥出,银钩在握,倏地一翻,勾住了石壁的缝隙,支住身子的重量,右手跟着又写了个“林”字。这两个字龙飞凤舞,笔力雄健,有如快剑长戟,森然相同。两个字写罢,跟着又写“至”字,“尊”字。越写越快,但见石屑纷纷而下,或如灵蛇盘腾,或如猛兽屹立,须臾间二十四字一齐写毕。这一番石壁刻书,当真如李白诗云:“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雷,状同楚汉相攻战。”张翠山写到“锋”字的最后一笔,银钩和铁笔同时在石壁上一撑,翻身落地,轻轻巧巧的落在殷素素身旁。《神雕侠侣》中,朱子柳和霍都比武时,朱子柳用真草隶篆“一阳书指”轮番登场,将性命相搏的紧张比武简直是写成了比文,意趣盎然。尤其是最后一段:朱子柳一个字一个字篆将出来,文字固然古奥,而作为书法之基的一阳指也相应加强劲力。霍都一扇挥出,收回稍迟,朱子柳毛笔抖动,已在他扇上题了一个大篆。霍都一看,茫然问道:“这是‘网’字么?”朱子柳笑道:“不是,这是‘尔’字。”随即伸笔又在他扇上写了一字。霍都道:“这多半是‘月’字?”朱子柳摇头说道:“错了,那是‘乃’字。”霍都心神沮丧,摇动扇子,要躲开他笔锋,不再让他在扇上题字,不料朱子柳左掌斗然强攻,霍都忙伸掌抵敌,却给他乘虚而入,又在扇上题了两字,只因写得急了,已非大篆,却是草书。霍都便识得了,叫道:“蛮夷!”朱子柳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尔乃蛮夷’。”群雄愤恨蒙古铁骑入侵,残害百姓,个个心怀怨愤,听得朱子柳骂他“尔乃蛮夷”,都大声喝起采来。霍都给他用真草隶篆四般“一阳书指”杀得难以招架,早就怯了,听得这一股喝采声势,心神更乱,但见朱子柳振笔挥舞,在空中连书三个古字,那里还想得到去认甚么字?只得勉力举扇护住面门胸口要害,突感膝头一麻,原来已被敌人倒转笔杆,点中了穴道。霍都但觉膝弯酸软,便要跪将下去,心想这一跪倒,那可再也无颜为人,强吸一口气向膝间穴道冲去,要待跃开认输,朱子柳笔来如电,跟着又是一点。他以笔代指,以笔杆使一阳指法连环进招,霍都怎能抵挡?膝头麻软,终于跪了下去,脸上已是全无血色。这两段描写,充分挖掘了武功的内在艺术性,将一招一式都演绎为艺术表演,也正是对书法中行为的“书写之美”的高度发挥和创造,给人以新鲜的审美享受。正如曹布拉《金庸小说的文化意蕴》中的评论:“把性命相博的武打场面文雅化,不仅避开了侠义小说中打斗场面的感官刺激描写的传统套路,还化解了武侠小说的血雨腥风,别出心裁地营造出一种优雅的、智慧的、知识的、文化的较量氛围”⑷。

金庸以书法的美学语言来形容书法武功,使书法的静态画面美和武功的动态行为美形成“通感”,具有奇特的艺术魅力。朱子柳“一阳书指”“当真是银钩铁划,劲峭凌厉,而雄伟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以褚遂良楷书《房玄龄碑》为招数时,“以笔代指,招招法度严谨,宛如楷书一般的一笔不苟”;以隶书《褒斜道石刻》为招数时,“笔意陡变,出手迟缓,用笔又瘦又硬,古意盎然”;以大篆石鼓文为招数时,“用笔越来越是丑拙,但动力却也逐步加强,笔致有似蛛丝络壁,劲而复虚。忽然间笔法又变,运笔不似写字,却如拿了斧斤在石头上凿打一般”。描写秃笔翁取意于蜀汉大将张飞所书的《八氵蒙山铭》笔法:“他大喝一声,笔法登变,不再如适才那么恣肆流动,而是劲贯中锋,笔致凝重,但锋芒角出,剑拔弩张,大有磊落波磔意态”。描写张三丰创造“倚天屠龙”书法武功时:翻来覆去地书写,笔画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每一字包含数招,便有数般变化。“龙”字和“锋”字笔画甚多,“刀”字和“下”字笔画甚少,但笔画多的不觉其繁,笔画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这24个字中共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写来形同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对武功和书法的描写浑然一体,亦真亦幻。

二、对于诠释深奥的哲学思想起到了重要的辅助作用。

严家炎教认为“金庸的武功描写中,更有意义,更应该受到重视的是借武功写出中国文化内蕴的一些深层精神。其中来自《周易》和道家、佛家哲学者尤多”⑸。佛道哲学思想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人生观、世界观,金庸的小说也深深浸透了佛道思想。佛教说三界众生都深受贪、嗔、痴三毒烦扰,金庸笔下的江湖更是充满了野心、欲望、痴迷和恩怨情仇的地方。金庸在小说中塑造了很多深受佛道思想影响的人物形象,比如石破天、令狐冲、张无忌、狄云、周伯通等等,他们都是性格平和、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金庸是通过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将深奥的佛、道思想诠释得非常深刻,易于理解。《侠客行》和《笑傲江湖》中,书法武功正是在诠释哲学思想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侠客行》中,石破天名叫“狗杂种”,身世不明,这些事情在俗人看来无法忍受,可是他却心无挂碍,乐观开朗,乐于助人,从来都没有野心和贪欲,心地如同婴儿般地纯净。正是这样一个不识字、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思想行为却契合佛家的“扫相破执”和道家的“绝圣弃智”思想。在那些知识渊博的武学大师眼里,石壁上的神秘的古诗图解,包蕴着难以破解的武学奥秘,“这图形的笔法与世上书画大不相同,笔划顺逆颇异常法,”那肯定是神秘的《太玄经》,只有精通蝌蚪文的大方家才能解读。他们倾尽心力用自己的知识积累去解读,却永远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像龙、木二位岛主,竟然花费了四十年的光阴,却毫无所得。石破天连写字画画运笔都该自上而下、自左而右的基本道理都不懂,反而不受任何先入为主的成见影响,直探事物的本源。“原来这许许多多注释文字,每一句都在故意导人误入歧途。可是参研图谱之人,又有那一个肯不去钻研注解?”因此,武学知识致使人们先入为主,对于解读图谱“非但无用,而且大大有害。”禅宗主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认为坐禅诵经不一定会有助于悟得真如,反而会形成“经执”,说明的正是这个道理。石破天练成绝世神功之后,他自己甚至根本不知道,也丝毫没有成为武林至尊之类的非分之想,还惶恐地想向两位岛主尽数说知,决不敢有丝毫隐瞒。通过石破天解读武功秘笈的描写,“扫相破执”、“绝圣弃智”等深奥玄妙的佛道思想,得到了非常生动、非常深刻的诠释。

《笑傲江湖》是金庸最后一部写到书法武功的小说,金庸对书法武功重新做了思考,通过描写令狐冲和秃笔翁比剑,诠释了技和道的关系。书法和武功深受佛道儒思想影响,本质上属于技艺,却包含了“内外兼修,内功为本;技道并重,悟道为高”的深层哲理。少林拳谱上说:“盖以外功之修练,乃肉体筋骨之事,而内功之修善,实性命精神所皈依。离而二之,则为江湖末技,合而一之,则为神功极致。”《庖丁解牛》中,解牛不过是毫末之技,却有“大道”在焉,只有“技进乎道”,方能“游刃有余”。苏轼在《跋秦少游书》中说:“技进而道不进,则不可,少游乃技道两进也”,主张书家要做到“心手相应,技道结合”。对于一个书法家,笔墨技巧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真正追求的是让手中之技能充分表达心中所想,使心灵获得彻底解放,通过书写来进入自由、圆融、无碍的艺术境界。巴金说“艺术的最高技巧是无技巧”,无技巧不是没有技巧,而是指必须超越技巧的境界,看不出技巧,是道家所谓的“大音稀声”、“大象无形”。金庸提出“以无招胜有招”,以及与“剑招”相对应的概念“剑意”。“无招”不是一点招式也没有,而是指不拘泥、不刻板、灵活多变。令狐冲跟风清扬学剑,除了学得“独孤九剑”之外,更领悟到了“以无招胜有招”这剑学中的精义。“独孤九剑”是敌强愈强,除了精熟剑诀剑术之外,有极大一部分依赖使剑者的灵悟,一到自由挥洒、更无规范的境界,使剑者聪明智慧越高,剑法也就越高。令狐冲和秃笔翁比剑时,以简御繁。秃笔翁对自己的书法武功极为自负,对令狐冲不懂书法微感失望,先跟他解说这一套笔法和招数。令狐冲却想,管你甚么诗词、书法,反正我一概不懂。小说中写道:秃笔翁大笔一起,向令狐冲左颊连点三点,正是那“裴”字的起首三笔,这三点乃是虚招,大笔高举,正要自上而下的划将下来,令狐冲长剑递出,制其机先,疾刺他右肩。秃笔翁迫不得已,横笔封挡,令狐冲长剑已然缩回。两人兵刃并未相交,所使均是虚招,但秃笔翁这路《裴将军诗》笔法第一式便只使了半招,无法使全。他大笔挡了个空,立时使出第二式。令狐冲不等他笔尖递出,长剑便已攻其必救。秃笔翁回笔封架,令狐冲长剑又已缩回,秃笔翁这第二式,仍只使了半招。秃笔翁一上手便给对方连封二式,自己一套十分得意的笔法无法使出,甚感不耐,便如一个善书之人,提笔刚写了几笔,旁边便有一名顽童来捉他笔杆,拉他手臂,教他始终无法好好写一个字。令狐冲不理对方使的是甚么招式,总之见他判官笔一动,便攻其虚隙。“秃笔翁哇哇大叫,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只使得半招,无论如何使不全一招。秃笔翁本来灌注了无数精神力气,突然间中途转向,不但笔路登时为之窒滞,同时内力改道,只觉丹田中一阵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十章《入狱》中,金庸借任我行之口批评秃笔翁:“要知临敌过招,那是生死系于一线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胜,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讲究甚么钟王碑帖?除非对方武功跟你差得太远,你才能将他玩弄戏耍。但如双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笔来写字,那是将自己的性命双手献给敌人了。” 秃笔翁的判官笔法本来相当可观,偏要在武功中加上书法,虽是好玩,笔上的威力毕竟大减,是将自己性命来闹着玩,这十多年中若在江湖上闯荡,焉能活到今日。高手过招,所争的只是尺寸之间,秃笔翁在临阵对敌之际,也要执着于“技”,拘泥套路,按照书法笔画结构来使武功招数,必定败给“以无招胜有招”的令狐冲。

三、有力地丰富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金庸小说中,比武打斗与人物刻画紧密结合,人物描写非常性格化、趣味化,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涉及书法武功的人物除石破天外,张三丰、张翠山、朱子柳、秃笔翁都是次要配角,思想和行为兼具文人和武士的特点。就像是NBA中一样,超级巨星只是少数,绝大部分人都是角色球员,他们成不了超级巨星,但是忠实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这些人的性格和行为特色非常鲜明,对他们的书法武功的描写很好地凸显了各自的身份,共同构成了异彩纷呈的人物群像。张三丰是中国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在当时的心境下,以临空摹写王羲之《丧乱帖》的方式,来表达内心和王羲之契合的情感,使悲愤的情绪升华成艺术的创造。换句话说,只有在非常典型的中国文化环境中,具备极高中国文化修养的人,才能产生这样纯粹中国式的高雅深沉的举动。他创造“倚天屠龙”书法武功这段描写,使得张三丰和金庸小说中其他的武林高手明显区别开来,富有层次,形象饱满,树立了一个天赋异禀、文武兼资、感情丰富的一代宗师的形象。朱子柳是真正的文人,原来是大理国的状元、大学士,是天南第一书法名家,文武双全。金庸为他量身打造了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达高妙境界的“一阳书指”,所用的武器则是毛笔,“那枝笔,但见竹管羊毫,笔锋上沾着半寸墨,实无异处,与武林中用以点穴的纯纲笔大不相同”,书法之中有点穴,点穴之中有书法,雄伟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张翠山身为张三丰高徒,左手使烂银虎头钩、右手使镔铁判官笔,外号叫做“银钩铁划”,他自得了这外号后,深恐名不副实,为文士所笑,于是潜心学书,真草隶篆一一遍习,与张三丰所创武学正好相配。江南四友中的秃笔翁的性格最为鲜明,他们不过是关押任我行的四个看守,如果写成四个彪形大汉,恐怕就没有多少卖点了,于是金庸别出心裁地将他们写成精通琴棋书画的武学名家。秃笔翁的兵刃“是一杆精钢所铸的判官笔,长一尺六寸,奇怪的是,判官笔笔头上竟然缚有一束沾过墨的羊毛,恰如是一枝写字用的大笔。秃笔翁临敌之时,这判官笔上所蘸之墨,乃以特异药材煎熬而成,着人肌肤后墨痕深印,永洗不脱,刀刮不去”,在敌人身上留下永久的耻辱记号,使他终身见不得人,显得颇为自负。秃笔翁和令狐冲比武时,金庸最后写道:每一招仍然只能使出半招,心中郁怒越积越甚,突然大叫:“不打了,不打了!”向后纵开,提起丹青生那桶酒来,在石几上倒了一滩,大笔往酒中一蘸,便在白墙上写了起来,写的正是那首《裴将军诗》。二十三个字笔笔精神饱满,尤其那个“如”字直犹破壁飞去。他写完之后,才松了口气,哈哈大笑,侧头欣赏壁上殷红如血的大字,说道:“好极!我生平书法,以这幅字最佳。”…转头向令狐冲道:“兄弟,全靠你逼得我满肚笔意,无法施展,这才突然间从指端一涌而出,成此天地间从所未有的杰构。你的剑法好,我的书法好,这叫做各有所长,不分胜败。这绝对是一次精彩的书法表演,一个狂放、洒脱的书痴的形象便跃然纸上,让人过目难忘。

四、客观上起到了弘扬传统文化的作用。

纵览19世纪以来,中国传统文化的命运是可悲的。从19世纪40年代开始,中国作为一个古老的文明中心,被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强行纳入了西方国家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中国的仁人志士面对亡国灭种的危机,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既而从制度上感觉不足,终于从文化上根本感觉不足”(梁启超语),将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归罪于传统文化,于是开展了持续一个多世纪的一场矫枉过正的文化运动。“20世纪中国的主要文化思潮,或者说‘主流意识形态’,是对传统文学的批判、扬弃、轻视、仇恨与否定”⑹。其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持续几代人的文化断层。比如从今天的书法面临的形势来看,一方面高等书法教育和书法协会日益发展,另一方面书法同时却面临相当严重的基础危机,中小学中书法教育全面退化萎缩,大部分人丧失了对书法的鉴赏能力。书法是古代文人最基本的文化素养,书圣王羲之是所有文人崇拜的标志性偶像,然而今天,即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中知道王羲之的恐怕不多,更遑论其《丧乱帖》。而其他传统文化也正面临相同的窘境。陈世骧教授说金庸小说的内涵“惟须读者自身才学修养,始能随而见之”,但是当代中国人对古代文化所知甚少,从文学界的情况看,很多人对这种人文素养的流失习以为常,把自己的无知归罪于别人的渊博,葛红兵认为“金庸是炫耀自己的知识分子身份的‘贵族’,他迎合没有学问的人的学习要求,把诗、词、曲、赋这些古典文人的亵玩之物发挥到极致,半文半白的叙事语言,给大陆读者形成语体上的陌生化效果,以满足大陆读者的猎奇心理”⑺。从国际视野来看,这种现象是相当浅薄可笑的。美国作家赛珍珠在1938年的诺贝尔奖授奖仪式上的演说中说:“现代中国作家所写的那些小说,过多地受了外国的影响,而对他们自己国家的文化财富却相当无知”⑻。

严家炎教授认为新派武侠小说之所以引人注目:“在于它们具有浓重丰厚的传统文化涵量。举凡中国传统文化中一切最具特色的成分,如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儒道墨释、医卜星相、传说掌故、典库文物、风俗民情……,无不与故事情节的展开,武技较量的描写,人物性格的刻画,作品题者的展示,相融合渗透,成为有机的组成部分,令人叹为观止。它们构成了新派武侠小说的一大优势,从而使自己在中华民族和海外华人社会中深深扎下根来”⑼。“有华人处就有金庸小说的流传”⑽,“武侠小说长期以来便是华侨教育子女认识中国文化及文字的工具,海外华侨子弟对中国传统知识及历史文化的认识,很大部分得自于武侠小说,武侠小说中想像的中国和中国文化,建构了他们的身份认同”⑾。刘绍铭认为“金庸对中国文化的贡献,尤其是对海外华侨的影响力,无出其右的人”⑿。传统文化不是抽象存在的,金庸在小说中透过人物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审美意趣、伦理道德、言谈举止等具体而多样的形式,将传统文化非常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金庸像大仲马一样,把历史当作“用来挂自己小说的钉子”,定下了时间空间的框架,布置下某种环境气氛,增进了故事的真实感。《笑傲江湖》中,“梅庄”庄名是由南宋破金的大功臣虞允文题写的,向问天拿范宽的名画《溪山行旅图》、琴谱、棋谱、书法作品等等和江南四友打赌,金庸在出版的小说中都一一附上图片,如棋谱琴谱等以资证明,让读者“多接触一些中国的文物和艺术作品”。金庸通过这些手法,巧妙地将情节钉在历史和文化上,营造了厚重的历史感,令读者看后更添阅读快感,也增加了小说情节的可信性。

从这个意义上说,金庸小说在弥补20世纪中国文化断层方面具有积极意义。老子说“反者道之动”,我们用了整整一个世纪来思考文化出路。“打倒孔家店”是五四运动的主要号召,世事沧桑,到20世纪90年代以后,出古籍、读古书、谈国学重新在中华大地逐步发展起来。今年9月28日,中国政府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了高规格的全球联合祭孔活动,以曲阜孔庙为主祭场,由衢州孔庙、上海文庙、长春文庙、台北孔庙等30多处分祭场组成,以此表示对传统文化复归的重视、支持和推动,也是一次向全世界肯定孔子的行为。历史绕了一个大弯子,又回到了80多年前的起点。但是,这并不是简单的全盘回归传统文化,而是扬弃继承,也正符合马克思所说的事物发展的“否定之否定”规律。

引注:

⑴陈振濂《线条的世界——中国书法文化史》,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10月,P46

⑵黄简《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10月,P291,韩愈《送高闲上人序》

⑶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月,P49

⑷曹布拉《金庸小说的文化意蕴》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6月,P282

⑸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月,P52

⑹陈墨《金庸小说与中国文化》,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P20

⑺葛红兵《不同文学观念的碰撞》,引自曹布拉《金庸小说的文化意蕴》,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6月,P3

⑻吴晓东、计璧瑞《2000'北京金庸小说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P634,周锡山《再论金庸小说是20世纪中国和世界文学的领先之作》

⑼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月,P30

⑽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1月,P10

⑾陈硕《经典制造》,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12月,P66

⑿陈硕《经典制造》,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12月,P66

[此贴子已经被婧兰格格于2005-10-27 14:04:02编辑过]
发表于 2005-10-26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典型的一篇上好学术性论文!欢迎楼主啦~

中国书法是一种类似音乐或舞蹈的节奏艺术,其中的线条无不是艺术家情感与人格的反射,它不去摹拟实物,亦不纯粹抽象,而是一种情调一种精神,这点跟武功很像,亦真亦幻亦实亦虚,这就是一条生命之流。

艺术家画一幅画,便要体现某种人生态度,写一首诗,便想表达某种心境,写一幅字是会抒发某种情感,而武学中所谓的“练家子”,一种武功套路就代表着一种人生追求。把书法跟武功联系起来而谈的人有,但是像楼主这般长篇宏论思路清晰见地独道的似乎还是第一人,或者说,是江湖的第一人,楼主能够把“书法武功”这个概念引申及各领域,由书法而武功而艺术而哲学而传统文化的宏扬,可见自身亦功力深厚哈,期待其他精品大作的出现[em01]

发表于 2005-10-26 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楼主这篇帖子是精到的,包老三见了想不顶都不行。

融书法于武功是金庸首创的模式,寓意于包雅文化于俗文化之中,提升武侠文学的内蕴。其间亦有发展脉络可寻,最早在《雪山飞狐》里金庸写胡斐与苗若兰诗歌唱和,发现并不熨贴,便又从其他雅文化符号中寻找。在《碧血剑》中他第一次想到了书法,让袁承志一手写《兵车行》(后修版改作书袁崇焕奏折)一手和人过招,是书法武功之雏形,仍然是一手书法,一手武功,未能融合。真正的滥觞之作是《神雕侠侣》,一如楼主所论。

梅庄四友的形象,却非金庸原创,其底版是《儒林外史》66回“添四客叙往思来,传一曲高山流水”中的四位精通琴棋书画的市井隐士。但金庸将他们化作了梅庄的四个狱卒,一般的生气活现,又辟新天。金庸化前人意像入作品,而又具再造之能的功夫,和他化书法入武功的本领相较不遑多让。

包老三还要给楼主出个难题,为什么朱子柳,张翠山把书法融入武学,功夫见长,而秃笔翁把书法化入武学,本事反而差了呢?

发表于 2005-10-27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回答三弟的问题.道理很简单,自然与不自然之分也,顺与逆之别也.
发表于 2005-10-27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精到而不夸张,严谨而不死板,文笔简洁生动,一看就是惯写论文而又思路活跃的高手之作!

将琴棋书画等中国古典文化精粹融入武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金庸的首创,但无疑,金庸的运用是最出色的。金庸小说之所以比起其他武侠小说来更能体现出中国古典文学之美,这种创造性手法是很重要的因素。梁羽生的小说,单从语言文字上看要比金庸小说的古典意味更浓,但梁的小说缺乏这种创造,单纯的古典语言、古典情境显得比较单薄。金庸通过种种技法把新武侠小说与中国古典文学结合的几乎天衣无缝,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楼主能从美学、哲学、文学、文化传承这几方面结合道理和实例进行比较到位的分析,足见楼主思路的宽阔、全面和精细。

呵呵,如果楼主能加入一些书法本身的知识,对金著中书法武功运用加以点评,我辈就更饱眼福了——当然,对于一篇类论文来说,这未免就画蛇添足了。

总之,欢迎楼主,高兴拜读这样的好文章,并渴望下一篇!

发表于 2005-10-27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三弟的问题,二弟的解答是根本。

我来个实惠些滴:张、朱二人都有个妙悟至理的好师傅,秃没有啊!

另外,书法武功的好用程度首先在于你用什么武功做根底。张是半部九阳,朱是一阳指,秃是石鼓打穴,高下立判。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二弟说的,自然与不自然之分。楼主在哲学那层对秃笔翁已经分析得很到位了。

综合一下,其实就是物质和意识的关系。二者要相辅相成,还都要过硬,才能好用啊~

发表于 2005-10-27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再私自把楼主的字贴上几幅供大家欣赏,楼主不会有意见吧[em01]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8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各位网友的指教!到了江湖,才知道自己的文章不好!承蒙斑竹孤琴古韵的引荐,在下拜读了shaolinpai 、布衣上卿、边城浪子、孤琴古韵等高手的文章,钦仰之至!非常高兴能加入这个团体,和大家交流心得,共同发烧!我前段时间为了写这片文章,仔细阅读了严家炎孔、孔庆东、陈墨、陈硕、曹布拉等人的金学著作,这些当今金学大家位高学深,他们的研究深入并且自成体系,确是名家!不过江湖诸位也能自出机杼,有独到之处,若能使之更加系统深入,必有可待!如果将江湖上的文章精选出版,应该会受到欢迎的!供各位高手参考!   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各位指点帮助!

                                      纸醉金迷顿首

发表于 2005-10-28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好文好字.文之妙众位言之多矣,且容兄弟不自量力品评一下书法.

楼主书艺得东坡之髓也,兼文征明之神,然究其源则祖述二王之飘逸,细观之则正书功底当化自于柳公乎?而文,书并美,意,文,书一如,古人曰:字如其人,得非楼主之人欤?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发表于 2005-10-28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吾曰:有朋之朋自远方来愈亦乐乎~

呵呵~~什么时候楼主把你那些朋友一起拉来江湖玩吧,大家共同探讨一起进步

原来二弟对书法也有研究,PFPF[em01]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9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shaolinpai对书法也有研究,失敬!

有朋友问王羲之<丧乱帖>和颜真卿<祭侄稿>相比,哪个做书法武功更好,.实在不好回答.金老没说明白.不过两帖都是关于丧乱痛苦的题材,看来适合杨过,相当于黯然销魂掌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况且作为书法,都是超级名家的经典之作,只能说环肥燕瘦,萝卜青菜而已.

纸醉金迷胡言乱语

发表于 2005-10-29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我 ,不太懂的书法。但是我 看了这位老兄的独到的见解。让我对书法了解了更多,看来我要好好的谢谢这位仁兄了!
发表于 2005-10-29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过奖.其实这还得得益于老爹的严厉教诲,兄弟自小学一年级就被家父"逼"着临习柳公权的&lt;玄秘塔碑&gt;,后上溯汉隶,最终习大篆,上学之后虽然中断,但还保留着一定的眼光.楼主书法属于飘逸一路,当对右军研习很深,弟很是佩服.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shaolinpai老兄最近还在玩书法吗?

纸醉金迷问候,致敬!

[em01]
发表于 2005-11-1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进入观赏阶段,说白了就是光说不练了。现在时间太紧了。多谢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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