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道


  《诛仙》曾被网上一些人誉为最伟大的玄幻小说,属于修真仙侠系列。如果与还珠楼主之《蜀山剑侠传》一对照,始知玄幻武侠与通常所谓旧武侠小说的神魔化如出一辙,乃明所谓新武侠超越旧武侠而玄幻武侠又超越新武侠者,实为一完整圆圈,从旧武侠到新武侠再到玄幻武侠自己来了个否定之否定——惟玄幻又增添了“变异时空”等现代科幻之内容耳,故简而言之,玄幻者,玄学加科幻也。

  《诛仙》也许不是玄幻武侠之最佳作品,然读至最后,可彻悟无论玄幻武侠还是新武侠亦或是旧武侠乃至一切作品,其道理到得究竟至极处皆毫无二致。《诛仙》侧重修真一系,然其道理则亦通于穿越时空一系也。

  作品一起始即通过佛门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提出了修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参透生死,这一最高课题的解决却机缘巧合的赋予了一个极为普通的人物,主人公张小凡,而张小凡与魔道和正道的双重渊源又引出与生死问题不可分割的道魔善恶问题,两条线索互相交织,时隐时现,共同经纬了《诛仙》的广阔天地。

  平凡之至甚至鲁钝之极的张小凡最后竟然超越比之聪明何止百倍的一切正道奇才和魔道怪才,成为威力至大的诛仙古剑的主人,如果我们探索其中的道理或奥妙所在,可以发现此道理看似至为深奥而实则至为简单:佛门的普智大师为了却自己的生死之惑,乃将佛门至上心法传与张小凡,后张小凡又入道门修为最高的青云门修真。哲学到得极深处,即知:始终一体,《诛仙》如此之起始实包含其相应之终结,则佛、道两家之学最终必将在张小凡身上合为一体,明矣。按书中起始所说,佛、道两家之心法,实为水火不容之两极,欲成就佛学修真,必须灭一切法、灭一切相方可,此可为大灭,而欲成就道门修真,则必须活泼自在、生生不息方可,此可称大生。大生大灭,含摄着至高的矛盾,也包含着参透生死、彻底解脱的妙道。等张小凡前无古人的将天书四卷融会贯通之后,我们就明白了:唯有灭一切法、灭一切相,超越一切有为境界,无为自然、自由自在之圆满本性才会原原本本的显现,而此圆满本性的自然生发,即是随心所欲、无不自如的生生不息的修真之妙用也,如此,则已超越生死也,第一主线的问题彻底解决。

  张小凡与魔教和正道的双重渊源又内在的包含了解决第二主线即善、恶或魔、道二元对立的根源,张小凡由正道而入魔道,被魔所困,后终靠自我觉悟脱离魔界,我们也可以明白一个真理:道、魔之二元对立唯有跳出有限境界、有为境界方可真正解决,也可以说,道、魔之二元对立本身就来源于有为、有限境界。两大主线汇为一体,就是到了最后的大结局部分,张小凡成为诛仙古剑的主人——个中奥妙实为妙不可言,青云门第一高手道玄和其他绝顶高手都具有“惊才绝艳的奇才,盖世聪慧,万中无一”,胜过张小凡不知千倍万倍,“都无法真正掌握这诛仙之力”,张小凡如此愚钝,“如何能担此大任?”,掌控这威力无比的诛仙古剑呢?白衣青年(万师弟)乃揭开了谜底:“真正能掌握诛仙之力的关键,却也并非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最重要的,反而是内心”,也就是说,由于“诛仙之力远超凡俗,掌控了它,轻易就能睥睨天下所向披靡,如此可畏可怖之力一旦在手,往往便会不自觉沉溺其中,到最后反而心魔反噬,反成了诛仙之力的奴仆了”,象道玄真人即是,故“只有真正经历了千难百劫,挫折失败,一颗心百炼成钢的人,才是这诛仙之力的真正主人”。善哉!此处即为玄幻武侠的至上心法:唯有自主把握自己本性之人才可彻底超越心魔之奴役,入于道界而出于道界,入于佛界而出于佛界,入于魔界而出于魔界,入于一切界而出于一切界,彻底超越佛、道、魔分别之相,超越一切善恶二元分别之相,才是诛仙古剑乃至一切魔界神兵的主人。善恶不在外在境界,皆在人心,大善者人心也,可成佛成圣,最邪恶者亦人心也,可成魔成邪。鬼王身在魔界固然无法超脱,但道玄真人身在道界、普智大师身在佛界难道就自动超脱了吗?自始至终,张小凡就一直不断地询问自己的内心:“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这其实也是一切修道之人乃至一切众生都在追寻的问题。大结局部分说的非常明确:是为了自由,而唯独放下一切执着,才是自由境界,犹如万师弟对道玄真人所说的“放下吧”,放下诛仙古剑吧,诛仙古剑再重要,威力再强大,在自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乃至于推而广之,什么修道、长生、神通、法力、妖术或者什么权势、胜败、境界高低等等,这些都不是关键所在,甚至说到底都无意义,只有自己把握住自己的内心,成为自己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关键、真正的价值所在,这岂非如禅宗五祖所言:“不识本心,学法无益”一样直指本性、震撼人心?佛祖拈花微笑所传的妙不可言的佛心不就是自主自造的真心、本心吗?禅宗明心见性所见的说到底不就是自作主宰的真我、本性吗?

  其实诛仙古剑的来历本身就具有意味深长的哲理,其核心为魔神蚩尤之精魂聚十万战死神魔戾气凝于血中所成之血玉,也就是说,此剑本身即含有魔性,故炼其成剑的无名地仙首先遭到反噬,丧失本性,累造杀孽,终遭天罚,其后道玄真人亦然。唯有张小凡和青云派不世出的祖师青叶真人不受其害,盖因青叶真人不仅智慧极高,内心亦深具慈悲,一方面借青云山灵脉镇压此剑之戾气,使之不为害世间,另一方面又将此剑之攻伐转为守御且仅限于青云山范围内,同时告诫后人只有到至为紧急之时方可发动诛仙剑阵。可见,1、唯有兼具大智慧和大慈悲之人方可化魔成圣,将凶恶之魔性转为无碍之善用,犹如禅师所言: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可见关键不在于兵器之正邪,关键在于内心,内心正则无所不正。2、降魔的至上境界是以智慧和慈悲之心化魔成圣,此为“不战而胜”的境界,唯有万不得已之时才能启用诛仙剑阵降妖除魔,此正合老子“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之真谛,实为菩萨心肠,可谓深具佛心,深合天道,故能不受诛仙奴役,自由掌控之,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真)心”是也。“真正能掌握诛仙之力的关键,却也并非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这句话犹如新武侠小说中的“真正的大侠,其实并不在于武学境界的高低”,为国为民,方为侠之大者;“沉溺于诛仙之力,则走入魔道,反成了诛仙之力的奴仆”,与新武侠小说的“执着于武学则容易走火入魔”亦是本性一如;一颗心百炼成钢,彻底超越佛、道、魔分别之相,才是修真的自由境界,与新武侠小说中的至侠达摩祖师“超越一切武学非武学,本来超越佛、魔分别之相,本来超越魔道”的最高境界又有何分别?

  观一叶而知天下秋,悟此至上法门,则所有其余玄幻武侠作品已不必再观,而一切尽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