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江湖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江湖
楼主: 梅绛雪

《清代散文名篇集粹》560篇(未完,他人请勿回帖)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10-19 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息争(清)刘大櫆


 
  昔者孔子之弟子,有德行,有政事,有言语、文学[1],其鄙有樊迟[2],其狂有曾点[3]。孔子之师,有老聃[4],有郯子[5],有苌弘[6]、师襄[7],其故人有原壤[8],而相知有子桑伯子[9]。仲弓问子桑伯子[10],而孔子许其为简[11],及仲弓疑其太简,然后以雍言为然。是故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12]:“夫子之门,何其杂也?”呜呼!此其所以为孔子欤?
  至于孟子乃为之言曰:“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13],杨墨之言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当时因以孟子为好辩。虽非其实,而好辩之端,由是启矣。唐之韩愈,攘斥佛老,学者称之。下逮有宋[14],有洛、蜀之党[15],有朱、陆之同异[16]。为洛之徒者,以排击苏氏为事;为朱之学者,以诋諆陆子为能[17]。吾以为天地之气化[18],万变不穷,则天下之理,亦不可以一端尽。昔者曾子之一以贯之[19],自力行而入;子贡之一以贯之,自多学而得。以后世观之,子贡是,则曾子非矣。然而孔子未尝区别于其间,其道固有以包容之也。夫所恶于杨墨者,为其无父无君也;斥佛老者,亦日弃君臣,绝父子,不为昆弟夫妇[20],以求其清净寂灭.如其不至于是,而吾独何为訾謷之[21]?大盗至,肢箧探囊[22],则荷戈戟以随之,服吾之服,而诵吾之言[23],吾将畏敬亲爱之不暇。今也操室中之戈而为门内之斗,是亦不可以已乎?
  夫未尝深究其言之是非,见有稍异于己者,则众起而排之[24],此不足以论人也。人貌之不齐,稍有巨细长短之异,遂斥之以为非人,岂不过战?北宫黝[25]、孟施舍[26],其去圣人之勇盖远甚,而孟子以为似曾子、似子夏[27],然则诸子之迹虽不同, 以为似曾子、似子夏可也。居高以临下,不至于争,为其不足与我角也。至于才力之均敌[28],而惟恐其不能相胜,于是纷坛之辩以生。是故知道者[29],视天下之歧趋异说[30],皆未尝出于吾道之外,故其心恢然有余[31];夫恢然有余,而于物无所不包,此孔子之所以大而无外也。


  注释:
  [1]文学:指熟悉古代文献。《论语先进》记叙了孔子十个学生的特长,分为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四类。[2]鄙:质朴、浅薄。樊迟:名须,字子迟,孔子的学生。[3]狂:偏激狂妄。在《论语》中多指志向远大而不切实际。曾点:字晳,孔子的学生。[4]老聃:即老子,春秋战国时楚国苦县人,道家始祖。据说孔子曾向老子请教过礼。[5]郯(tán)子:春秋时小国的诸侯,孔子曾向他请教过做官。[6]苌(cháng)弘:春秋时周敬王大夫,孔子曾经向他请教过乐。[7]师襄:也称师襄子,春秋时卫国的乐官。传说孔子曾经向他学琴。[8]原壤:鲁国人,孔子的老朋友。据说他母亲死了,孔子去帮他治丧,他却站在棺材上唱歌。孔子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但却仍然与他来往。[9]子桑伯子:名字仅见于《论语雍生》,生平不详。[10]仲弓:冉雍,字仲弓,孔子的学生。[11]简:简约,不烦琐。《论语雍也》记载,冉雍向孔子了解子桑伯子这个人,孔子说还可以,他办事很简约,冉雍说如果平时态度一贯简单马虎,治理政事不是会太简单从事吗?孔子认为冉雍说得对。[12]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的学生。[13]杨:杨朱,春秋末战国初魏人。相传他反对墨子的“兼爱”和儒家的论理思想,主张“贵生”、“重己”。墨:墨翟,墨子,墨家创始人。主张“兼相爱、交相利”,反对战争,反对儒家的礼乐。此处所引孟子的话节录自《孟子滕文公下》。[14]逮:及、到。[15]洛、蜀之党:宋哲宗元祐年间朝廷党派名称。洛党指程颐(洛阳人)为首的党派,蜀党指苏轼(四川人)为首的党派。[16]朱:朱熹。陆:陆九渊。二人都是南宋著名哲学家,因学术观点的不同引起辩争。[17]诋諆(qī或jī):诋毁。[18]气化:古代哲学术语。指阴阳之气(物质本原)化生万物。[19]曾子:曾参,孔子的学生。一以贯之:《论语里仁》记载孔子的话:“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意思是说,曾参啊,我的学说可以用一个根本的原则贯穿起来。至于这个根本的原则是什么,孔子没有说,他的学生们也就名自揣摩着去寻求。[20]昆弟:兄弟。昆,兄。[21]訾謷:非议、诋毁。[22]胠(qù)箧:撬开箱箧。胠,撬开。探囊:把手伸进口袋里。指偷盗。[23]诵:说,语言上使用。[24]排:排挤、排斥。[25]北宫黝:姓北宫,名黝,战国时齐国人。[26]孟施舍:生平不详。[27]子夏:卜商,字子夏,孔子的学生。这里所引用的是《孟子公孙丑》上的话,北宫黝和孟施舍都是孟子认为有勇的人,北宫黝培养勇气的方法是,对别人寸步不让,事事都要求胜过别人,孟子认为他像子夏全面钻研,懂得很多。孟施舍培养勇气的方法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也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孟子认为他像曾子对道的专一。[28]均敌:相等,分不出上下。敌,相匹敌。[29]道 :宇宙万物的本原、本体。[30]歧趋:不同的、分离的方向。此犹言分支流派。[31]恢然:弘大、宽阔貌。


  刘大櫆(1698—1779),字才甫,一字耕南,号海峰,安徽桐城人。诸生,雍正时两举副贡生,乾隆间应博学鸿词、举经学,皆报罢。晚年任安徽黟县教谕,后归里。一生以文才著称,不散文“桐城派”的代表人物。早年游学京师,文章为方苞所赞赏,姚鼐是他的学生。其文论强调神气、音节、字句的统一,重视散文的艺术表现,因而他的文章长于气势,富有文采,颇像唐代韩愈的风格。有《刘海峰诗文集》。
  息争,意思是停止辩争。作者所生活的乾隆年间,文化领域里的汉、宋之争已经开始,并且两派的门户对立愈演愈烈。汉学家们以求实的精神研究古籍,希望能够“通经致用”,反对宋儒的空谈性理;宋学家们以程朱学为旗帜,宣扬道统和“明理”,反对汉学的考据、训诂。其实致用与明理实质并无大的区别,都是为了维护和巩固封建统治,刘大櫆是崇仰宋学的桐城派代表人物,他喊出”息争“的口号,指责当时的派别之争是“操室中之戈而为门内之斗”,提倡“包容”,显然也是有感而发的。
发表于 2008-10-19 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习惯说(清)刘蓉


 
  蓉少时,读书养晦堂[1]之西偏一室。俯而读,仰而思;思有弗得,辄起绕室以旋。室有洼,径尺,浸淫[2]日广。每履之,足苦踬焉。既久而遂安之。
  一日,父来室中,顾而笑曰:“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命童子取土平之。后蓉复履其地,蹶然以惊,如土忽隆起者;俯视,地坦然,则既平矣。已而复然,又久而后安之。
  噫!习之中人[3]甚矣哉!足之履平地,而不与洼适也;及其久,则洼者若平;至使久而即乎其故,则反窒焉而不宁。故君子之学,贵乎慎始。



  注释:
  [1]养晦堂:刘蓉居室名,在湖南湘乡。[2]浸(qīn侵)淫:渐渐扩展。[3]中(zhòng众)人:击中、深入于人。



  刘蓉(1816--1873),清代文学家。“蓉”一作“容”。字孟蓉,号霞仙。湖南湘乡人。诸生出身。曾在乡办团练,从曾国藩在江西与太平军作战。同治元年(1862)任四川布政使,同年石达开军入川,奉命赴前敌督战。石大败,自投清营,他将其槛送成都,酷刑处死。次年调升陕西巡抚,督办全陕军务。后为张宗禹所部西捻军所败,革职回家。著有《养晦堂诗文集》、《思耕录疑义》等。
发表于 2008-10-19 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峡江寺飞泉亭记(清)袁枚


 
  余年来观瀑屡矣,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1),则飞泉一亭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悦,其体不适,势不能久留。天台之瀑,离寺百步,雁宕瀑旁无寺。他若匡庐(2),若罗浮(3),若青田之石门,瀑未尝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从容以观,如倾盖交(4),虽欢易别。
  惟粤东峡山,高不过里许,而磴级纡曲,古松张覆,骄阳不炙。过石桥,有三奇树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结为一。凡树皆根合而枝分,此独根分而枝合,奇已。登山大半,飞瀑雷震,从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飞泉亭也。纵横丈馀,八窗明净,闭窗瀑闻,开窗瀑至。人可坐可卧,可箕踞(5),可偃仰,可放笔研,可瀹茗置饮(6),以人之逸,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7)。当时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与之对枰。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错并奏。顷之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来索余序。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天籁人籁(8),合同而化。不图观瀑之娱,一至于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带玉堂。正对南山,云树蓊郁,中隔长江,风帆往来,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僧告余曰:“峡江寺俗名飞来寺。”余笑曰:“寺何能飞?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僧曰:“无征不信(9)。公爱之,何不记之!”余曰:“诺。”已遂述数行,一以自存,一以与僧。



  注释:
  (1)决舍:丢开、离别。(2)匡庐:即庐山,又名匡山,在今江西省九江市南。山多巉岩峭壁、飞泉怪树。著名的瀑布有开先寺瀑等。(3)罗浮:山名,在广东博罗县境内东江之滨,相传罗山自古有之,浮山由海浮来,与罗山并体,故名。山有朱明、桃源等十八洞天,白水漓、水帘洞等九百多处飞瀑幽泉。(4)倾盖交:盖指车盖。谓路上碰到,停车共语,车盖接近。常指初交相得,一见如故。邹阳《狱中上书》:“谚云: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5)箕踞:两腿伸直岔开,形如簸箕。古人正规场合盘腿而坐,箕踞是很随便的姿式。(6)瀹茗:烹茶。(7)九天银河:指瀑布。语本李白《观庐山瀑布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8)天籁银河:天籁指自然界的音响;人籁本为古代竹制乐器,后泛指人所发出的声音。语出《庄子齐物论》:“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9)无征不信:语出《礼记》:“无征不信,不信民不从。”征,同“证”,证明。



  文章作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时袁枚往广东肇庆探望弟弟袁树,途经峡江寺。
  峡江寺在广东清远县城北中宿峡后峡山上,建于南朝梁武帝时,初名正德寺。又传轩辕黄帝二庶子太禺与仲阳化为神人,将安徽舒城上元延祚寺在一个风雨之夜飞携此处,故又名飞来寺。寺后有飞泉亭。亭临水崖,疏槛面江,众木蓊郁,游人稀少。
  游记最忌平均用笔,拉杂而书,犹如流水帐、日程表、好的游记善于发掘景色独特之处,从主观上去认识与适应客观世界,使读者相会于心。峡山飞泉,正如袁枚文中所说,没有什么奇特,难与天台、雁荡瀑布比肩。但袁枚通过自己的感受,从“游趣”出发,挖掘平淡中的奇异,舍瀑布而记亭,逐一展示亭的好处:先写亭能遮阴,得从客观瀑;接写亭的环境,以景物衬托亭的幽雅;再写亭子本身,“闭窗瀑闻,开窗瀑至”,可自由自在地在亭内休憩赏玩,从而又引出在亭内下棋、吟诗之悠闲容与。这样,全文通灵活透,完美地把风景的秀丽与游人的心理结合消融在一起。宣扬了以逸待劳,以旁观的态度欣赏风云变幻,而又愿把自己与天地同化的思想,有丰富的哲理。
发表于 2008-10-19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先妣事略(清)张惠言


 
  先妣姓姜氏,考讳本维[2],武进县学增维广生[3]。其先世居镇江丹阳之滕村,迁武进者四世矣。先妣年十九,归我府君[4]。十年,凡生两男两女,殇其二[5],惟姊观书及惠言在;而府君卒,卒后四月,遗腹生诩[6]。是时先妣年二十九,姊八岁,惠言四岁矣。
  府君少孤.兄弟三人,资教授以养先祖母[7]。先祖母卒,各异财[8],世父别赁屋居城中[9]。府君既卒,家无一夕储。世父曰:“悟弟不幸以殁,两儿未成立,是我责也。”然世父亦贫,省啬口食[10],常以岁时减分钱米,而先妣与姊作女工以给焉[11]。惠言年九岁,世父命就城中与兄学,逾月时乃一省归[12]。一日暮归,无以为夕飨[13],各不食而寝。迟明[14],惠言饿不能起,先妣曰:“儿不惯饿惫耶?吾与而姊而弟时时如此也[15]。”惠言泣,先妣亦泣。时有从姊乞一钱[16],买糕啖惠言[17]。比日昳[18],乃贳贷得米[19],为粥而食。惠言依世父居,读书四年,反,先妣命授翊书。先妣与姊课针黹[20],常数线为节,每晨起,尽三十线,然后作炊。夜则燃一灯,先妣与姊相对坐,惠言兄弟持书倚其侧,针声与读声相和也。漏四下[21],惠言姊弟各寝,先妣乃就寝。
  然先妣虽不给于食,惠言等衣履,未尝不完;三党亲戚吉凶遗问之礼[22],未尝阙[23];邻里之穷乏来告者[24],未尝不佽恤也[25]。先是,先祖早卒,先祖妣白太孺人恃纺绩以抚府君兄弟[26],至于成人,教之以礼法孝悌甚备[27],里党称之以为贤[28]。及先妣之艰难困苦一如白太孺人时,所以教惠言等者,人以为与白太孺人无不合也。
  先妣逮事白太孺人五年,尝得白太孺人欢,于先后委宛备至[29],于人无所忤[30]。又善教诲人,与之居者,皆悦而化。姊适同邑董氏[31],其姑钱太君[32],与先妣尤相得,虚其室假先妣居,先妣由是徙居城中。每岁时过故居,里中诸母争要请[33],致殷勤,惟恐速去。及先妣卒,内外长幼无不失声,及姻亲之臧获皆为流涕[34]。
  先妣以乾隆五十九年十月十八日卒,年五十有九。以嘉庆二年正月十二日,权葬于小东门桥之祖茔[35],俟卜地而窆焉[36]。府君姓张氏,讳赡宾,字步青,常州府学廪膳生。世居城南郊德安里。惠言乾隆丙午科举人[37],诩武进县学生,为叔父后。观书之婿曰董达章,国子监生。
  呜呼!先妣自府君卒,三十年更困苦惨酷,其可言者止此,什伯于此者[38],不可得而言也。尝忆惠言五岁时,先批日夜哭泣,数十日,忽蒙被昼卧,惠言戏床下,以为母倦哭而寝也。须臾族母至,乃知引带自经[39],幸而得苏。而先妣疾,惠言在京师,闻状驰归,已不及五十一日。呜呼!天降罚于惠言,独使之无父无母耶?而于先妣何其酷也!



  注释:
  [1]先妣:对已故母亲的称呼。[2]考:称已故的父亲。[3]增广生:生员的一种,即岁科考试在一等前列者,比廪生略低。[4]府君:子孙对其先世的尊称,这里指作者父亲。[5]殇(shāng) :未成年而死。[6]遗腹:妻子在丈夫生前怀孕,丈夫死后生下的孩子。[7]资:取资,凭借。[8]异财:分财产,分家。[9]赁:租。[10]省啬:节省,啬惜。[11]女工:针线活。[12]归省:回家探亲。[13]飧(sūn):简单的饭食。[14]迟(zhǐ)明:侵晨,将近天明。[15]而:通“尔”。[16]从姊:堂姐。乞:给,与。[17]啖(dàn):吃,给人吃。[18]昳(dié):午后日偏斜。[19]贳(shì):租借,赊欠。[20]课:规定时间和数额工作。黹(zhǐ):做针线,刺绣。[21]漏:古代滴水计时的仪器。此指时间。[22]三党:父族、母族和妻族。遗(wèi)问:赠送和问候。[23]阙:通“缺”。[24]告:请求。[25]佽(cì):帮助。[26]太孺人:犹言“太夫人”。详见《张皋文墓志铭》注。[27]悌(tì):敬爱、顺从兄长。[28]里党:乡党,邻里。[29]先后:兄弟之妻互相的称谓,犹“妯娌”。[30]忤:违逆、抵触。[31]适:嫁。[32]太君:古代官员之母的封号,后用以尊称他人的母亲。[33]要:通“邀”。[34]臧获:奴仆。[35]权:姑且,暂时。[36]卜:选择。窆(biǎn):落葬,安葬。[37]丙午:指乾隆五十一年(1786)。[38]什伯:十倍百倍。伯,亦作“佰”。[39]自经:自缢,勒死。



  这篇记叙文中的母亲在贫困线上挣扎,含辛茹苦地抚育儿子,教子有道,处家有方,与人为善,是一位勤劳贤惠的普通女性。文中所流露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深情,所歌颂的平凡而伟大的母爱,足以打动人心。
发表于 2008-10-19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先考行状(清)吴敏树


 
  先考研田府君既殁之二十年[2],不肖中子敏树,欲有表于其墓,既以请于户部郎中、上元梅先生伯言,而许为之文矣。谨具列里居世次,先人之性行事迹,大略如状。
  我吴氏上世,明初曰伏一公者,始自南昌徙来巴陵之南乡,十有四传而至府君。我高大父府君讳书泰[3],曾大父府君讳宅揆,大父府君讳传经。是生先考研田府君兄弟三人,府君次居长[4]。始吾家故贫,先大父之世起有资产,为里中富家。
  府君始读书,即笃信宋儒之学,期必行之于身。尝扁于其塾曰“学四字[5],”而为之序以自励,取朱子淳熙入对时答人语也[6]。为文章,理致深厚,朴而不华。试有司[7],辄不利,年三十,尚困童子试中。时昆明钱公沣为湖南学使,待士严,府君当入场,人拥失屦[9],觅屦乃复入。钱公怒其迟,退之不令入,既而召之,府君叹曰:“所以就试者,为进其身也。岂可受辱如此哉?”而先大父年且老,家务多,府君遂弃举子业,佐大父治家,家益起。
  初,府君年九岁,而先大母胥太孺人卒,继大母孙太孺人,又继大母李太孺人,府君事之,皆尽诚孝。而大父昆弟三人,仲季两大父皆早卒,府君待诸孤弟,尤有恩礼。然自敏树生时,府君年已五十有一,其前者皆不得见而尽知之矣。顾自其微有知识之日,日趋侍府君于家,而仰其容貌,则见其温然以和,又俨然以庄也[10]。其于兄弟也,与吾仲父异母以生,同居以及老,未尝有一言之相责望也[11]。吾季父早世,季母守节嫠居[12],其于府君,未尝有一事之不然于其意者也。其于子孙也,爱而教之,加意以抚之,然未敢有不敬恭于其侧者也。其日接于乡之人也,虽妄少年,未有不肃然于其坐者也。
  呜呼!此其外之大略可见者也,抑其行事,犹有能道者焉。吾乡家有赢谷者[13],多积头谷。头谷者,人质贷其谷[14],加息以偿。至来岁春夏间,除其息,仍以本谷贷。而吾家所积头谷,盖盈万石矣[15]。嘉庆癸酉之秋[16],府君与仲父谋曰:“吾田产足可业也,而积谷又多,遂积而不已,以多财遗子孙,吾惧其为不义也。今岁颇不登[17],贷者艰偿,不如放之,此两利也。”仲父以为然,而所贷出谷万石,尽放出,不复收。然府君平时治家纤啬[18],不忍妄费一钱,人或疑其吝,及是放谷万石,一乡尽惊。有称颂于府君前者,则徐应之曰:“吾年老力衰,计自逸耳[19]。”然自后府君果益少事,惟观览书史自娱。尤喜钞书[20],积巨册,首尾端楷若一,无违误者。素善饮酒,乃益召诸昆弟劝饮,未尝至甚醉,酒后滋益恭[21]。时时自锄菜畦,树瓜果,及课佣人治田,必尽其法。子孙读书,训课甚勤[22],不多望以进取。敏树年十七时,补县学生,训之曰:“汝今为学校中士人矣,士者行义,必可观也,可不勉乎?”临终,戒子孙曰:“愿后世不失为读书善人,富贵非所望也。”
  自府君之殁二十年间,乡之人往往有叹而言者曰:“厚矣先生之教我也,我奉其教,以有今日之安也。”又有言者曰:“某某婚丧不举,往贷于先生,必得所求焉,不以其贫故疑难之也。某与某讼[23],以厚质请贷[24],则不得焉。又力劝谕而已之[25]。凡先生之行皆此类也。”又有言者曰:“昔先生之存,乡之长者常有所听闻善言,以教戒其子弟,少年之为非者不敢肆,今不然矣。”呜呼!此皆府君之实也。
  府君讳达德,字怀新,别自号曰研田,太学生按察司照磨职衔[26],以子敏树候补教谕[27],得赠修职郎。生于乾隆乙亥八月二十二日[28],殁于道光乙酉正月二十日[29],享年七十有一。即以其年十一月初五日,葬横板桥之新阡,直家南十里[30]。府君元配、吾前母罗太孺人,生吾伯兄友树,附贡生。继配吾母徐太孺人,生吾姊,适刘氏。次即敏树,道光壬辰举人[31],大挑二等[32],候补教谕。次吾弟庭树,县学生。孙男八人:昌烈、昌煜、昌耀、昌辉、贻孙、庆孙、似孙、雨孙。曾孙男十二人:坦、坚、均、圭、墉、坦、垕、堂、城、坤、域、堪。今吾伯兄与吾弟皆已卒世,
  敏树幸侍养老母,无能进取,以图显扬,惟思托贤人之文章,垂先型于不朽。谨状其实,以侯文焉。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不肖中子敏树谨状。



  注释:
  [1]先考:对已故父亲的称呼。行状:亦称行述、事状。述死者生平,供作墓志铭的参考材料。[2]府君:子孙对先世的尊称。[3]高大父:高祖,曾祖父的父亲。[4]次:名次,排行。[5]扁:通“匾”,题字横牌。这里用如动词。塾:东西两侧的堂屋,亦可指书房。[6]朱子:朱熹。淳熙:南宋孝宗年号。淳熙年间,朱熹被荐为江西提刑,到朝廷奏事,有人对他说:“‘正心诚意’一类的字眼,皇上不爱听,你小心不要提及!”朱熹说:“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入对:进朝廷回答皇帝的询问。[7]有司:官吏。此指考官。[8]钱沣:见《南园诗存序》。[9]屦(jù):麻、葛制成的鞋。[140]俨然:庄严、庄重貌。[11]责望:责怪抱怨。[12]嫠(lí):寡妇。[13]赢:多余。[14]质贷:借贷。[15]石(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16]嘉庆癸酉:1813年。[17]登:熟,收成好。[18]纤啬:计较细微,非常省俭。[19]自逸:自我寻求快乐。[20]钞:誊写。[21]滋益:更加。[22]训课:教训、考核。[23]讼:诉讼,打官司。[24]质:抵押物。[25]劝谕:劝告,使之理解。[26]照磨:官名,主管文书的对照磨勘。这里的“照磨职衔”和下文的“修职郎”皆虚衔。[27]教谕:学官名。即县学教员。[28]乾隆乙亥:公元1755年。[29]道光乙酉:公元1825年。[30]直:当,在。通“值”。[31]道光壬辰:道光十二年(1832)。[32]大挑:清制,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挑取其中一等的以知县用,二等的以教职用,六年举行一次。



  作者托梅曾亮为自己父亲作墓表,因此,写了这篇较为详细的行状。文中按一般格式叙述父亲的生平,又用他人的议论来强调父亲的人品善行,表现的是一般的“显亲扬名”的封建思想。不过此文文风朴实,很少溢美之词,则是可取的。
发表于 2008-10-19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先母邹孺人灵表(清)汪中


 
  母讳维贞。先世无锡人[1],明末迁江都凡七支,其六皆绝,故亡其谱系。父处士君鼐,母张孺人。处士授学于家,母暇日于屏后听之,由是墪中诸书皆成诵。张孺人蚤没[3],处士衰耗[4],母尽心奉养,抚二弟有恩,家事以治。
  及归于汪[5],汪故贫。先君子始为赘婿[6],世父将鬻其宅[7],先主无所置[8]。母曰:“焉有为人妇不事舅姑者[9]。”请于处士君,割别室奉焉。已而世叔父数人皆来同爨。先君子羸病不治生[10],母生子女各二,室无童婢,饮食衣屦,咸取具一身,月中不寝者恒过半。
  先君子下世,世叔父益贫,久之散去。母教女弟子数人,且缉屦以为食[11],犹思与子女相保。直岁大饥,乃荡然无所托命矣。再徙北城,所居止三席地[12],其左无壁,覆之以苫[13]。日常使姊守舍,携中及妹,傫然匄于亲故[14],率日不得一食[15]。归则藉藁于地,每冬夜号寒,母子相拥,不自意全济,比见晨光,则欣然有生望焉。迨中入学宫[16],游艺四方[17],稍致甘旨之养[18]。母百病交攻,绵历岁年,竟致不起。呜呼痛哉!
  母忠质慈祥,生平无妄言,接下以恩,多所顾念。方中幼时,三族无见恤者[19],母九死流离,抚其遗孤,至于成立。母禀气素强。不近医药。计母生七十有六年,少苦操劳,中苦饥乏,老苦疾疢[20];重以天属之乖[21],人事之湮郁[22],盖终其身鲜一日之欢焉。论其摧剥[23],金石可销[24],况于血气。故吾母虽以中寿告终[25],不得谓其天年之止于是也。呜呼!生我之恩,送死之戚,人所同也;家获再造,而积苦以陨身,行路伤之,况在人子,呜呼痛哉!以乾隆五十二年七月辛丑朔卒[26],明年三月戊寅合葬于先君子之墓[27]。其哀子中泣血为表曰:
  呜呼!汪氏节母,此焉其墓。更百苦以保其后[28],后之人尚保其封树[29]。



  注释:
  [1]无锡:今属江苏省。[2]处士:有德行学问而不仕的读书人。这里指汪中的外祖父邹鼐。[3]蚤:通“早”。[4]衰耗:耗尽精力而身体衰弱。[5]归:指女子出嫁。[6]先君子:称故世的父亲。汪中父汪一元,幼而体弱,入县学,以卖文教学为生。卒于乾隆十四年(1749)。[7]世父:大伯父,即汪一元的长兄。[8]先主:指祖先的神祖牌。[9]舅姑:丈夫的父母。[10]治生:治理生计。[11]缉屦:编织草鞋。[12]三席地:三张席子大小的地方。[13]苫(shān):用茅草编成的覆盖物,这里指用来作墙壁。[14]傫(lěi)然:颓丧的样子。匄:同“丐”,乞求。[15]率日:整天。[16]迨:及。入学宫:谓考中秀才。[17]游艺:《论语述而》:“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指礼、乐、射、御、书、教六艺。后因泛指学艺。汪中的游艺,实指作幕客、卖文以谋生。[18]甘旨:指美味的食物。[19]三族:指父族、母族、妻族,这里泛指同宗和至亲。[20]疾疢(chèn):疾病。[21]天属:直系亲属。这里暗指汪一元弟兄的无赖,也暗指汪中初娶的孙氏,能诗文而不能操作,母逼使离婚。[22]湮郁:阻塞。[23]摧剥:犹言摧残。[24]金石可销:枚乘《七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25]中寿:《庄子盗跖》:“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汪母七十六岁,年近八十,故称中寿。[26]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七月辛丑朔:按本年七月初一为丙寅,非辛丑,且七月亦无辛丑日。或疑七月当为十月之误。[27]三月戊寅:三月十六日。[28]更:历。[29]封树:聚土为坟叫封,植树为标记叫树。



  本文选自《述学遗补》。孺人,明清时为七品官的母亲或妻的封号,也因之成为对妇人的尊称。灵表,就是墓表,也称神道表。本篇是汪中为其亡母写的墓表。汪中早孤,家世贫寒,自觉成才,离不开其母的抚养和教导,对其母的感情更为深切。灵表中历叙其母“少苦操劳,中苦饥乏,老苦疾疢”的辛劳不幸的一生,情真意切,真实感人。在骈文家汪中的笔下,是一篇别具一格的作品。
发表于 2008-10-19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闲情记趣(节选)〔清〕沈复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惊恐。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年长思之,二虫之斗,盖图奸不从也。古语云:“奸近杀”,虫亦然耶?贪此生涯,卵为蚯蚓所哈(吴俗呼阳曰卵),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作吞噬状,惊而大哭,传为语柄。此皆幼时闲情也。
  余扫墓山中,检有峦纹可观之石,归与芸商曰:“用油灰叠宣州石于白石盆,取色匀也。本山黄石虽古朴,亦用油灰,则黄白相间,凿痕毕露,将奈何?”芸曰:“择石之顽劣者捣末,于灰痕处乘湿糁之,干或色同也。”乃如其言,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作横方纹,如云林石法,巉岩凹凸,若临江石矶状。虚一角,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神游其中,如登蓬岛。置之檐下,与芸品题。此处宜设水阁,此处宜立茅亭,此处宜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间”;此可以居,此可以钓,此可以眺。胸中邱壑,若将移居者然。一夕,猫奴争食,自檐而堕,连盆与架顷刻碎之。余叹曰:“即此小经营,尚干造物忌耶!”两人不禁泪落。
  友人鲁半舫,名璋,字春山,善写松柏或梅菊,工隶书,兼工铁笔。余寄居其家之萧爽楼,一年有半。楼共五椽,东向,余居其三。晦明风雨,可以远眺。庭中木犀一株,清香撩人。有廊有厢,地极幽静。移居时,有一仆一妪,并挈其小女来。仆能成衣,妪能纺绩。于是芸绣,妪绩,仆则成衣,以供薪水。余素爱客,小酌必行令。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同人知余贫,每出杖头钱,作竟日叙。余又好洁,地无纤尘,且无拘束,不嫌放纵。诸君子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
  萧爽楼有四忌:谈官宦陞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犯必罚酒五斤。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长夏无事,考对为会。每会八人,每人各携青蚨二百。先拈阄,得第一者为主考,关防别座。第二者为誊录,亦就座。余作举子,各于誊录处取纸一条,盖用印章。主考出五七言各一句,刻香为限,行立构思,不准交头私语。对就后投入一匣,方许就座。各人交卷毕,誊录启匣,并录一册,转呈主考,以杜狥私。十六对中取七言三联,五言三联。六联中取第一者即为后任主考,第二者为誊录。每人有两联不取者罚钱二十文,取一联者免罚十文,过限者倍罚。一场,主考得香钱百文。一日可十场,积钱千文,酒资大畅矣。惟芸议为官卷,准坐而构思。
  杨补凡为余夫妇写载花小影,神情确肖。是夜月色颇佳,兰影上粉墙,别有幽致。星澜醉后兴发曰:“补凡能为君写真,我能为花图影。”余笑曰:“花影能如人影否?”星澜取素纸铺于墙,即就兰影,用墨浓淡图之。日间取视,虽不成画,而花叶萧疏,自有月下之趣。芸甚宝之,各有题咏。
  苏城有南园、北园二处,菜花黄时,苦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味。或议就近觅饮者,或议看花归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砂罐去,以铁叉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街头有鲍姓者,卖馄饨为业,以百钱雇其担,约以明日午后。鲍欣然允议。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众咸叹服。饭后同往,并带席垫。至南园,择柳阴下团坐。先烹茗,饮毕,然后暖酒烹肴。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既而酒肴俱熟,坐地大嚼。担者颇不俗,拉与同饮。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杯盘狼藉,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红日将颓,余思粥,担者即为买米煮之,果腹而归。芸问曰:“今日之游乐乎?”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校点本《浮生六记》



  译文:
  回想我童年的时候,能够对着太阳张开眼睛,明察秋毫,见到极小的东西,必定细细去观察它的纹路,所以常常得到事物之外的趣味。夏日的蚊子声音象雷鸣,我心里把它比作成群的仙鹤在天空飞翔。心里这么想,成千成百的蚊子果然变成仙鹤了。我抬起头看,脖子都硬了。我又让蚊子留在帐子里面,慢慢地吸口烟喷出来,叫蚊子冲烟飞鸣,当作青云中的白鹤观看,果然就象鹤唳云端一样,令人怡然称快。我又常在土墙凹凸的地方,或是花台小草丛杂的地方,蹲下身子,与花台一般高,定神仔细观察,以丛草作为树林,以小虫和蚂蚁作为野兽,以泥土凸的作为山丘,凹的作为山谷,神游其中,怡然自得。有一天,见到有两个小虫在草里斗,看得正高兴的时候,忽然有个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原来是一只癞虾蟆,舌头一吐,两个小虫就被它吞了进去。我年纪小,正看得出神,不觉吓得叫了起来。定了定神,捉住这只癞虾蟆,鞭打了数十下,驱逐去别的院子。年纪大了回想这件事,两个小虫之所以相斗,大概是图奸不从。古话说“奸近杀”,虫大概也如此吧。小时爱干这些事,卵被蚯蚓哈气(吴语叫阳物为卵),肿得小便出不来。女佣捉只鸭子,撑开鸭嘴哈气,一失手,鸭子摇着颈脖做出吞噬的样子,我惊骇大哭,一时传为笑柄。这都是童年时候的闲情。
  我去山中扫墓,拾取有那种纹路好看的石子,回来同芸姊商量:“宣州石用油灰叠起放在白石盆里,取它的色匀。本山的黄石虽然古朴,要是也有油灰,放在白石盆里则黄白相间,斧凿痕迹全露,怎么办?”芸姊说:“挑选劣质的石头捣碎成末,乘湿糁在油灰粘接处,干燥后颜色可能相同。”照她的话,用宜兴长方窑盆,叠起一峰,左低右高,背作横方纹,仿倪云林叠石法,山势高低险峻,象临江的石矶。空出一角,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种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了几天方才告成。到深秋时节,茑萝蔓延满山,象藤萝那样悬挂在石壁上,花开得红彤彤的。白萍也露出水面盛开。红白相间,神游其中,象是登上了蓬莱仙岛。安置在簷廊下,与芸姊品题:这里适宜设置水阁,这里适宜建立茅亭,这里适宜凿六字叫“落花流水之间”;这里可以居住,这里可以垂钓,这里可以眺望。二人胸中的丘壑,就象立刻将要住上去一样。一天夜间,两只猫儿抢食,从屋簷摔下来,连盆与架顷刻粉碎。我叹道:“这点小经营,难道触犯上天之忌吗?”两人不禁泪下。
  友人鲁半舫,名璋,字春山,善于画松柏梅菊,工隶书,兼长篆刻。我寄居在他家的萧爽楼,一年有半。这座楼共有五椽,朝东,我住三椽。阴晴风雨,可以远眺。庭园有木犀一株,清香逗人。楼有廊有厢,地极幽静。移居的时候,有一男仆和一老年女佣,女佣还带了她的小女儿。男仆会做衣服,女佣能纺绩。于是芸姊刺绣,女佣纺绩,男仆则做衣服,作为日常费用。我向来好客,小饮必行酒令。芸姊能做出花费不多的菜肴,瓜蔬鱼虾,一经芸姊的手,便有意想不到的风味。朋友知道我穷,每每出点酒钱,来我这里作竟日叙。我又爱清洁,地无微尘,而且没有拘束,不嫌放纵。朋友们象梁上的燕子,自去自来。芸姊总能筹措酒钱,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轻放过。
  萧爽楼上有四忌:谈官宦升迁,公署时事,八股时文,打牌掷骰。犯者罚酒五斤。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长夏无事,作会考对对子。每会八人,每人各带二百制钱。先拈阄,得第一的做主考,监督他人。第二名做誊录,也有座位。其余的做举子,各于誊录处取纸一条,盖好印章。主考出题五七言各一句,刻香为限,只许站立或行走构思,不准交头接耳。对好后投入一个匣内,方许就座。各人交卷完毕,誊录开匣,另钞一册,转呈主考,杜绝徇私。十六个对子中取七言三联,五言三联。六联中取第一的即为后任主考,第二为誊录。每人有两联不取的罚钱二十文,取一联的免罚十文,超出时限的加倍罚。一场考下来,主考得香钱百文。一天可考十场,积钱千文,酒钱足够了。芸姊参加,大家公议为官卷,准许就座构思。
  杨补凡为我夫妇画载花小影,神情毕肖。当夜月色很佳,兰花影爬上粉墙,别有幽致。王星澜酒后兴致大发,说:“补凡能为你写真,我能为花图影。”我笑道:“花影能如人影吗?”星澜取张白纸铺在墙上,就着兰影,用墨浓淡涂抹。第二天再看,虽不成画,但花叶萧疏,自有月下之趣。芸姊视如珍宝,各人都有题咏。
  苏城有南园、北园两个处所,菜花黄的时候,苦于没有酒家小饮;要是带酒盒去,对花冷饮,又殊无意味。有说就近找个酒家的,有说看好花回来再饮的,但是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事。大家议论不定。芸姊笑道:“明天大家只需带好酒钱,我自能担炉火来。”大家笑道:“好!”众人走了,我问道:“你果真自己带去?”芸姊道:“非也。我看见市内卖馄饨的,担子锅灶全都齐备,何不雇他前往。我先烹调齐整,到那里再一下锅,茶酒两便。”我说:“酒菜是方便了,但是缺少烹茶的器具。”芸姊说:“带一只砂罐去,用铁叉串住罐柄,拿掉铁锅,把砂罐悬在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是很方便吗?”我拍手说好。街头有个姓鲍的,卖馄饨为业,花百文钱雇他的担子,约定明天午后。鲍欣然答应。明天看花的人都来了,我告诉他们这个办法,一致叹服。午饭后出发,还带了席垫。到南园,选择在柳阴下团坐。先煮茶吃,然后暖起酒热起菜。那天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不久酒暖了菜热了,坐地大嚼。挑馄饨担的人也不俗,拉他一同饮酒。游人见了无不羡慕我们想得别致。吃得杯盘狼藉,大家陶陶然的,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红日将尽,我想吃粥,挑担的就去买米煮起,吃得饱饱的回来。芸姊问道:“今日之游乐乎?”大家齐说:“不是夫人之力办不到啊!”大笑而散。
发表于 2008-10-19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萧孝子祠堂碑文(清)姚鼐


 
  萧孝子讳日曂,江都人。其母朱氏,病且殆,孝子刲胁割肝[1],使妇虞氏和药进母,母愈而孝子死。
  世之学者,言不敢以亲遗体行危殆为孝[2],是固然也。抑纣之时[3],微了去之[4],比干死而箕子奴[5],而皆为仁。武王伐暴救民[6],伯夷耻食周粟,而皆为圣。君子行岂必同乎?今夫小人之为不善,非不闻有礼谊廉隅之介也[7],出于情所不自胜,则溃藩篱[8],荡防检而不顾[9]。夫君子之为善,亦若小人之为不善也,发于至善而不可抑遏,岂寻常义理辞说之所能易哉?故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10]?”
  孝子既丧,虞氏谓母初愈,不当使闻悲恸,乃匿语姑曰[11]:“日曂商出耳。”殡孝子他室[12],奠则麻衰绖而哭孝子[13],入则常服而进食药。孝养十余年,姑死,虞氏守节以终。虞氏诚贤妇,然亦孝子行足感动之,以成其德。土患欲行道不能必于妻子者,观于虞氏,可自反矣。
  孝子事在康熙时,墓在梅花岭东[14],邑人祠之于基侧。盐运使辽东朱使君至[15],修整词宇,桐城姚鼐为铭之曰:
  亲吟于席,子优弗宁。亲偃然死,子欲无生。亲蹶然起[16],而坼子形[17]。犹全九鼎[18],碎彼缶罂[19]。何究何思?一决于诚。志存身灭,夫岂徇名?德衰恩薄,以忍为贞[20]。千世万世,徕读此铭[21]。



  注释:
  [1]刲(kuī):割取。[2]遗体:人是父母所生,因称自己身体为父母遗体。《礼记祭义》:“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3]抑:表转折,犹“然而”。纣:商代的最后一位君主,亦称帝辛。残暴无道,被周所灭。[4]微子:名启,纣王庶兄。数谏纣王不听,遂出走。[5]比干:商代贵族,纣王诸父。力谏纣王,被剖心而死。箕子:名胥馀,商代遗族,纣王诸父。谏纣王而不听,便披散头发装疯,被纣王降为奴隶。孔子称微子、比干、箕子为殷商的“三仁”。[6]武王:周武王,姓姬名发,西周王朝的建立者。[7]谊:通“义”。廉隅:本意是有棱角,喻人品行端方,有志节。廉,边。隅,角。介:节操,独特的品行。[8]藩篱:篱笆,围栅。喻界限,约束。[9]荡:毁坏。防检:防备,约束,制止。[10]此句出自《论语述而》,后多用适如心愿的意思。[11]匿:隐瞒。[12]殡:殓而未葬。古时停棺于屋内,过些时候择吉日下葬。[13]衰绖(cuī dié):丧服。衰,丧服胸前所缀长六寸、宽四寸的麻布。绖,缠围在头上、腰间麻制绳带。[14]梅花岭:见全祖望《梅花岭记》。[15]朱使君:朱孝纯,字子颖,汉军旗人。曾任两淮盐运使。[16]蹶(guì):急遽貌。[17]坼(chè):裂开。此指残毁。[18]九鼎:传说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三代时奉为传国之宝。后喻分量之重。这里指母亲的生命。[19]缶(fǒu):盛酒的瓦器,小口大腹。罂(yīng):形同缶,比缶大的盛酒器。这里喻孝子的生命同缶罂般轻贱。[20]忍:残酷,狠心。贞:正。[21]徕:同“来”。



  孝子为了治疗母亲的疾病,竟割下肝脏自残身亡,这是极愚昧和残忍的行为,作者却把它当作至诚至孝的典型来赞扬,连此书的编选者也津津乐道这是“我国民特性”,足见封建思想的劣根性与顽固性。
发表于 2008-10-19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港渡者(清)周容


 
  庚寅冬[1],予自小港欲入蚊川城[2],命小奚以木简京书从[3]。时西日沉山,晚烟萦树,望城二里许,因问渡者:“尚可得南门开否?”渡者熟视小奚,应曰:“徐行之,尚开也,速进则阖[4]。”予愠为戏[5]。趋行及半,小奚仆,束断书崩,啼,未即起,理书就束,而前门已牡下矣[6]。
  徐爽然[7],思渡者言近道[8]。天下之以躁急自败、穷暮而无所归宿者,其犹是也夫[9],其犹是也夫!


  注释:
  [1]庚寅:清顺治七年(1650)。[2]蛟川:水名,指晋代周处斩蛟的荆溪,在江苏宜兴县南。[3]小奚:童仆。木简:木板。[4]阖:合,关。[5]愠(yùn):含怒。[6]牡下:上锁。牡,门闩,锁簧。[7]爽然:默然自失貌。[8]道:哲理。[9]其:犹“殆”,表拟议或推测。夫:语助词,表疑问或感叹。


  周容(1619—1679),字茂三,一字鄮(mào)山,浙江鄞县人。明亡后不仕清朝,剃发为僧,周游天下。后因要奉养老母又还俗。清廷开博学鸿词科,朝臣有人荐他应试,他以死力拒,不赴试。全祖望说他“几于每饭不忘故国,黍离麦秀之音,读之令人魂断。”有《春酒堂遗书》。
  这篇短文以小见大,所发的感慨也许是针对明末仓猝召募义师、最终未能挽救败局的历史教训。但在今天看来,它更像一则寓言,揭示了“欲速则不达”的深刻哲理。
发表于 2008-10-19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云山记(清)王夫之


 
  湘西之山,自耶姜并湘以东[1],其复数十[2];以北至于大云[3]。大云之山遂东,其陵乘十数[4],因而曼衍[5],以至于蒸、湘之交[6]。大云之北麓有溪焉,并山而东[7],以汇于蒸。未为溪之麓,支之稚者[8],北又东,其复十数,皆渐伏而为曼衍。登小云,复者皆复,而曼衍尽见,为方八十里,以至于蒸、湘之交,遂逾乎湘。南尽晋宁之洋山[9];西南尽祁之岳侯题名[10];东尽耒之武侯之祠[11],东北尽炎帝之陵,陵酃也[12];北迤东尽攸之燕子巢[13]。
  天宇澄清,平烟幂野4],飞禽重影,虹雨明灭,皆迎目授朗于曼衍之中。其北则南岳之西峰,其簇如群萼初舒,寒则苍,春则碧,以周乎曼衍而左函之,小云之观止矣。春之云,有半起而为轮囷[15],有丛岫如雪而献其孤黛[16]。夏之雨,有亘白[17],有漩澓[18],有孤袅[19],有隙日旁射,耀其晶莹。秋之月,有澄淡而不知微远之所终。冬之雪,有上如暝,下如月万顷,有夕灯烁素[20],悬于泱莽[21]。山之观,奚止也?
  小云之高,视大云不十之一也。大云之高,视岳不三十之一也[22]。岂啻大云[23],岳之视所能度越此者[24],唯祝融焉[25],他则无小云若。盖小云者,当湘西群山之东,得大云之委[26],而临曼衍之首者也,故若此。是故湘西之山,观之尤者,逮乎小云而尽。
  系乎大云而小者,大云庞然大也。或曰:“道士申泰芝者,修其养生之术于大云 ,而以小云为别馆[27],故小之。”虽然,尽湘以西,终无及之者。自麓至山之脰[28],皆高柯丛樾[29],阴森葱蒨[30]。陟山之巅,则古木百尺者,皆俯以供观者之极目。养生者去[31],僧或庐之[32]。庐下莳杂花[33],四时萦砌[34]。右有池,不雨不竭。
  予自甲辰始游[35],嗣后岁一登之,不倦。友人刘近鲁,居其下,有高阁藏书六千余卷,导予游者。


  注释:
  [1]耶姜:也作“邪姜”,即大云山,又名白云山,为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一。湘:指湘江。[2]复:指重重叠叠的一个又一个山岭。[3]至于大云:谓到大云山为止,再北就没有高山了。[4]陵乘:指高度超越大云山的。[5]曼衍:连绵不绝。[6]蒸、湘之交:蒸水为湘水支流,至衡阳入湘江。其交即在衡阳市石鼓。[7]并山:沿着山脚。[8]支:支流。稚:指小水。[9]晋宁:古县名,在今湖南资兴市。晋时曾称晋宁。[10]祁:古县名,故治在今湖南祁阳东南。岳侯:岳飞。[11]耒:古县名,在今湖南耒阳。武侯:诸葛亮。[12]陵酃(líng):炎帝陵地酃县(今湖南)。[13]攸:攸县,在今湖南省。燕子巢:即燕子山。山有燕子岩,岩有燕子洞。[14]平烟:谓广阔的云雾。幂(mì):笼罩。[15]轮囷:盘曲有样子。[16]岫(xiù):峰峦。献:显露。黛:青黑色。这里谓高出云间的少数山峦呈现青黑色。[17亘白:连着一片白色。[18]漩澓(fù):水流回旋。这里形容雨被大风所卷,回旋降落。[19]孤袅:孤零零的袅袅细雨。[20]烁素:闪烁地照在洁白的生绢上。[21]泱(yāng)莽:无限的空间。这里指天空。[22]岳:这里指南岳衡山。[23]岂啻(chì):岂但,不仅。[24]度越:估计能超过的。[25]祝融:祝融峰,为衡山主峰之一。[26]委:委任,派遣。[27]别馆:客馆。[28]脰(dòu):颈,脖子。喻半山以上。[29]高柯:高大的树枝。樾(yuè):树荫。[30]葱蒨(qiàn):形容树色青绿。[31]养生者:指上文所说的道士。[32]庐:居住,寄居。[32]莳(shì):栽种。[34]砌:台阶。[35]甲辰:指康熙三年(1664)。


  本文选自《王船山诗文集薑斋文集》卷二。这是一篇游记,但却不是某一次的记游,而是综合性的、概括性的,而且是鸟瞰式的记游,在游记中别有特色。小云山在湖南邵阳市东南,衡阳、祁阳之间,大云山在东边,也就是作者的家乡。不过作者四十六岁始去游览,就被它的美景所吸引,以后就每年去一次了。文中极写小云山之美,美在可以观赏湘西山水全貌,美在春云、夏雨、秋月、冬雪之变化无穷。作者或记叙、功描写、或议论,写来得心应手,堪为游记佳作。
发表于 2008-10-19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南冈小传(清)恽敬


 
  谢南冈,名枝仑,瑞金县学生。贫甚,不能治生[1]。又喜与人忤,人迹避去,常非笑之。性独善诗,所居老屋数间,土垣皆颓倚,时闭门,过者闻苦吟声而已。会督学使者按部[2],斥其诗置四等,非笑者益大哗。南冈遂直。盲三十余年而卒,年八十三。
  论曰:敬于嘉庆十一年自南昌回县[3]。十二月甲戌朔[4],大风寒。越一日乙亥,早起,自扫除蠹书[5],一册堕于架,取视之,则南冈诗也,有郎官为之序[6]。序言秽腐,已掷去;既念诗未知如何,复取视之,高邃古涩[7],包孕深远。询其居,则近在城南,而南冈己于朔日死矣。南冈遇之穷不待言;顾以余之好事,为卑官于南冈所籍已二年。南冈不能自通以死[8],必死后而始知之,何以责居庙堂、拥麾节者不知天下士耶[9]?古之人居下则自大修而不求有闻,居上则切切然恐士之失所[10],有以也夫!



  注释:
  [1]治生:指经营家业。[2]督学使者:或称提督学政,是清代派往各省的教育行政长官。按部:巡查所部地区。[3]嘉庆十一年:嘉庆为清仁宗年号,十一年为1806年。[4]十二月甲戌朔:十二月初一。用干支记日,那天是甲戌日。朔,指初一。[5]蠹(dù)书:被蠹虫蛀坏的书。[6]郎官:指尚书省六部诸曹司郎中、员外郎为郎官。[7]古涩:古奥典雅。涩:不浮华。[8]自通:自己登门求见。[9]居庙堂:指在朝中作大官的人。拥麾节:指在朝外作大官的人。麾,指挥军队的旌旗;节,符节,使臣的凭信。[10]切切然:忧思的样子。



  本文选自《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三。谢南冈是江西瑞金县的一位穷秀才,但由于性格狷介,诗又不为人所识,以致目盲,困顿而死。作者其时正任瑞金县知县,在谢死后才发现了他的诗才,非常感叹,就引发了这篇小传。小传一般内容简洁,但谢南冈更无功业可记,作者又不认识他,故内容就更简洁了,把重点放在论上。论是作者对自己居官失职的自责,态度恳切,出自内心,非泛泛之论可比,文字也写得很深沉。又能寥寥几笔,把谢南冈的个性与处境勾画得很清楚,可见作者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江湖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Sitemap| 金庸江湖网

金庸迷QQ群:48569383  |  站方邮箱: jinyong@jyjh.cn

Copyright © 2004-2014 www.jyjh.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X3.4

GMT+8, 2024-3-28 20:25 , Processed in 0.028296 second(s), 12 queries , Gzip On.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