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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原创]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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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1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京的碎念:
走笔现在没文啊,郁闷,自己扔篇文来算了。。

这一篇是挂在古龙武侠拥兵计划之下的苏错传奇第一个集。

本身在写拥兵之前就有了一个大体的构架,建立在远山帝国之下的西域沙荒,双城与一代剑圣的故事。分为三集,后传为《失落的帝都月》——码了一半,在奋斗中(重点是这个);前传为《双城》——写得不好,还非常长,等有心情了拿过来当连载玩。

然后就是:这篇一万五的文用了一个月才完成,中间断了很多次,写的相当不顺。最后的结尾还是因为征文时间快截止了迅速补上的,所以普遍评价是虎头蛇尾,我道歉。。汗。

然后。。看看就看看吧。。

自我点评:本文注重:氛围渲染及人物塑造(~个人以为还是比较成功的~),但因人物过多,导致散乱。故事结构及情节流畅性较差。

另:最后那调子源自小夜的博客。。。


序章:

  拉开窗帘,扑面而来的,是清晨的淡薄与慵懒的日光。  

  未及梳妆的她,仅随意的绾了个发髻,歪在窗畔向外看。一成不变的景色,喧嚣中平添了些许浮躁。她却不甚在意的想着多少多少年之间,就是这样一成不变中,慢慢变了过来。

  失神间抚着那个细长的檀木盒,已染沧桑的容颜上,涌出了几不可察的笑意,然后小心的晕散开来,带着两分失落,三分嘲讽。

  微微的叹息,无知无觉中,便带着笑意,蹿出老远来了。

  总要有个了结。她心道。


一、

  流沙镇坐落在破碎大陆(西荒大漠)的边缘,镇中缺水,除了镇中的那棵大得不像样子的樱花树,这里几乎没有绿色,多少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酌一杯佳酿,嗅着空气中厚重的黄沙味,在那樱树下一坐一整天,便是这流沙镇的老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虽说不上胜似神仙,却也算得上安逸。再者,因为这里地理条件优越,武林人士来来往往,评点那些匆匆过客,倒也是无聊生活中的一种调剂。

  “老大,歇会吧!”一五大三粗的壮年人扯着嗓子叫了一句,也不等领头之人答应,便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跑到了那樱树底下,“借坐借坐,他娘的,这地方也忒TM的邪门点了吧,热成这样。”

  树下三五成群的老人们慢腾腾的翻着白眼,挪着窝,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过那壮年人哪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脱下外罩,裸着上身,抹了把汗,靠在树上想找清凉。

  “司越。”答话的是个儒生模样的青年,长的斯文娟秀,蹙着眉无奈的拉住了缰绳,“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你怎么又歇。快过来,等日头完全上来了,就更走不了了。”

  “老大!”司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摆着蒲扇似的大手一个劲的摇,“你快要了我老越的老命了!反正日头已经快上来了,咱就当那个啥,歇歇得了。”

  “老大,咱不理他,让他给咱殿后。反正谁也不知道那个姓沙的死没死绝,要是变成僵尸,半夜找他约会,咱正好跑路。”月奴咯咯笑着,指着司越,“死胖子,瞧你那个德性,别给咱丢脸,快把衣服穿上,不用显呗你那些囊肉。”

  听到僵尸两个字时司越已然吓得一跃而起,天晓得,这辈子他还没怕过什么人,就怕鬼,更怕僵尸,没当场哇哇大叫已经对得起他们了。但听月奴叫了句死胖子,便又不乐意了:“小妖精你胡说什么,我老越哪胖了!”

  “嘿,你们两个小的别胡闹了,小越你也快给我回来,咱要赶快回南京,要是耽误事,老大发起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一行四人,最后说话的是个年已半百的老者,半分也谈不上仙风道骨,身材矮小,还有点枯瘪,最吸引人的却是他腰间别的大葫芦,足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司越脸一下垮了下来,见老大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骂骂咧咧的只能把衣服套上,不情不愿的挪到马边,就要上马。月奴看着司越的形容,虽然笑得直打跌,却不敢多说什么。看来这两人对那青年还是很忌惮的。

  “司越,你骂什么呢?”青年见他愤愤的样子,多少有些失笑,顶了一句。

  “我哪里敢骂您呢,大哥。”司越撇撇嘴,嘀咕了一句。

  殊不知,听到这话,那青年脸色忽变,眼中光芒一闪,一直牵着马缰的手不见如何动作,已然擒着一柄青碧色长剑,直向司越扫去。

  “哎呀!”月奴不由失色,“大哥,司越无意冲撞,您……”

  青年并不答话,整个人此时已飞腾而起,动作舒展符合韵律,剑眉微蹙,杀意大显,碧色剑光倏忽间蔓延笼罩了司越。司越骇然之中,向后翻去,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好不狼狈。而青年显然不并愿意停住动作,剑撤掌上,左手探出,猛然抓住司越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往后一扯,整块布如同碎纸,疏落落的爆裂开来。而青年面色一寒,长剑回转,直往司越背后划去……


二、

  “嘶……”司越咧着嘴,倒抽一口冷气,只觉背后凉飕飕湿淋淋,随手一抹,才发现竟是一后背的血。

  青年一脸凝重,向月奴伸出手去:“药。”

  月奴以为青年是想要了司越性命,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耳听青年这么说,才明白原来另有隐情,而是什么隐情,自己就猜不出了。连忙把医师给的药拿出来递了过去。

  青年也不细看,捻起粉末,就冲司越背后撒去,手劲却恰到好处,均匀的铺在上面,司越呲着牙,愣忍住不叫唤。

  “沙漫天?”老者沉吟着,问那青年。

  青年摇了摇头:“应是那樱树作怪。我只见他后背有些异色,也不知是不是如此。”他把目光投向树下那群似司空见惯的老人们,心下不由一动,放下这边司越,对着那群老人一躬身:“诸位前辈,晚辈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勿怪。”

  “呵呵,小伙子这事我们帮不了你,你这位小兄弟不找别的地方靠,专靠树神,树神略施小惩,也不为过嘛。”

  青年心转如电,恭道:“不知可有消解之法?”

  “看你这小娃儿还挺懂礼,不过你这可问错人了。俗话说,阎王让他三更死,不能留他到五更。嘿,树神要留他的命。咱有什么法子。”老人摇头晃脑的抚着胡须,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青年双眉微挑,站直了身,笑道:“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话方至此,略顿化作冷笑,“树神?哼,说得也真好听。我们兄弟四人不过借过流沙镇,不知哪里得罪诸位,竟用这等伎俩,未免有失身份吧。”

  老人们听到这话,有的摇了摇头,有的着瞅了他一眼,都也不答话,站起身来,竟慢吞吞的散去了。

  青年涵养不差,虽杀心已起,但终归并无动作。司越背上的血也并非异色,鲜亮的很,想来也无碍了。此时以他们的状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莫名其妙的伤了一个人,但总比撂在这里好。思念至此,青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我们走,上路。”

  “那……”月奴还要说话,却被酒虫用目光止住,半途改了话意,“那死胖子的伤还行么?就他整日哭爹喊娘的种,硬要他赶路,没准……”

  “小妖精你说你越爷爷我什么呢!”司越怒道。

  月奴咯咯一笑:“老大,你瞧他那模样,像只大青蛙似的晾着脊梁骨,还有心气拌嘴,哎呦,真不知该夸你还是骂……”

  “月,下马!”青年正要上马,忽见不远处民阁里射出一抹白光,精神本正警戒,见那光直奔月奴而去,顿时厉声一喝。月奴闻言虽不明就里,却迅捷的自马上跃起向后飞退,闪到了酒虫身边。酒虫也不闲着,扯下腰间酒壶,向那白光掷去,只听铿的一声脆响,两样东西交界处爆出火花,又闻咚的一声,酒葫芦同那白色的暗器同时坠地。几人目光向那白色的东西看去,全是一愣——那竟是一朵刚摘下不久的白色樱花!司越恁的打了个冷战,飞一样的跑到了青年身后,别看他那么大块头,逃起命来,丝毫不亚于人:“老大,鬼、鬼!”

  青年气沉丹田,指点剑璜,全身戒备,低喝:“什么人?”

  “临变不惊,好!功夫精实,好!行动默契,好!”故意压低的声音有些含混,“不知诸位少侠尊姓大名?”

  青年不答:“前辈故意为难我辈,不知所为何事?”

  “吾有一不情之请,拜托四位少侠。”

  “你,你是人是鬼?!”司越小声插嘴,轻声细语的样子让月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却瞬间绷紧了脸没了动静。

  青年略略沉吟:“不知前辈所请何事,若是可行,晚辈或可代劳。”

  “不过顺路而已。此物转交南京苏诚君,这十万两银票,算是酬金。”随着这话,从民宅内又飞出一细长的檀木盒,檀木盒上所盖,正是十万两的银票。

  青年悚然一惊,这屋中之人功夫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说仅拿一樱花就与铁葫芦相抗而相抵,就说这银票盖于盒上未见丝毫晃动,这份功力,可不是作假可以作出来的,伸手接过檀木盒,问道:“前辈功夫如此之高,为何还让晚辈出手?”

  那声音一静:“作为拥兵,这话,是应该问的么?”

  青年沉了口气,心知对方定知自己身份,而自己接了银子,更不容再问,暗叹这东西接着可是件大麻烦,但也只得道:“我了解了。”他不愿在此处多待,招呼众人上马,三人哪敢违抗,一个个翻身上马,纵马而行。

  青年奔出四五步,忽然勒住缰绳,也不回头,道了一句:“晚辈启转云,定不负前辈所望。”便一打缰绳,长喝一声,扬尘而去了。

  “启转云?”带了些许的疑惑,不再故意压低的声音妩媚动人,分明是一个少妇的声音,“难道是,启焰城的城主么?那么尚香城……”


三、

  出了黄沙镇便算离开了破碎大陆,但近百里的行了下来,周围的树木仍是少的可怜,一撮一撮的有些发干的野草,也成了珍品似的。司越赶了这么久的路,死活不肯再走一步,席地而坐,借着马匹的影子躲避阳光。

  “老大,那人是有病啊,还是吃饱了撑的?”司越喘着粗气,还不忘骂骂咧咧,“老子平白无故被搞下一层皮,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启转云摇了摇头,举起酒虫递来的铁葫芦,喝了一口,又扔给司越:“我也不知。反正是顺路,就当帮个忙吧。”

  “十万两就顺路帮个忙,这银子咱赚得也忒轻松了。”司越嘿嘿一笑,灌了口酒,一抹嘴道。

  “轻松点还不好?死胖子你要不要本姑娘砍你一刀,好让你赚得稍微有点肉疼?”月奴掩嘴笑道。

  “靠,小妖精看在老大的面子上,我老越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不然,哼。”司越低吼着,骂道。

  “老大,你说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酒虫把玩着那细长的盒子,“掂量着挺轻,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咱要不要打开看看?反正那人也没说不让打开,若是什么邪乎的东西,咱们这么冒失的带在身边,是不是有些有欠思量?”

  启转云再次摇了摇头:“酒佬算了,虽然人家没有明说,但我们的规矩不能变,大家休整好了就起程吧。这里仍处沙漫天的地界,虽然他已被我们除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司越瞧了瞧天色,脸一下耷拉下来:“老大,不到半个时辰天就黑啦,咱总不能赶夜路吧?”

  酒虫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小越,出来的越久,你怎么就越不懂规矩?”

  启转云伸手拦住了酒虫的埋怨,叹了口气:“司越,我们来时我计算过路程,往前不到十里便有一小村落,我们就赶在天黑之前到那里借宿吧。”

  司越见老大都这么说了,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自然连连点头。四人收拾好行囊,往那启转云口中的小村落进发。

  时间卡的很准,四人踏着最后一抹夕阳,驰进了这里。

  夜幕毫不吝惜的降临,这个不大的村落,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郁。

  与金陵的繁华不同,这里落后的就像遗落在时间海里不被人注意了百年。几人围着小村转了一圈,别说客栈,连个像样的可以招待四人的人家都没有瞅见。启转云虽不愿就此分开,但也是无法。让司越与月奴同去投宿,自己与酒虫一起去找地方。司越与月奴争了一会儿的结果非常简单,坚决不分在一起。启转云无奈,只得带着司越,让酒虫和月奴自己去想办法。司越又咋呼了一会儿也消停下来,当下三人分别,约好明日寅时在村口会合,再一同上路。

  可就是这么一分开,就出了事。

  启转云歇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小村落并不简单。

  启转云和司越寻到的是一个坐落在村西的人家,女主人很排斥外人,那男的却很是热情,直拉着启转云问这破碎大陆的事。这里与世隔绝太久,并不知从属那个王朝,却知百里之外有一破碎大陆,还知那破碎大陆的主宰者沙漫天。启转云只说自己是路过,并不知什么具体的事,却被司越嚷嚷的差点暴露身份。

  看着男主人听说自己截杀沙漫天马上变得甚为崇敬,直叫自己英雄勇士,启转云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只得讪讪的应了,又连忙借口太乏,便拉着司越进了柴房歇息。听着耳边如雷鸣的呼噜声,启转云再也睡不着,翻身坐起,决定出去散散心也好。

  月是一种奇异的颜色,脆黄的边缘围着一圈诡谲的红,猛然看去颇为妖艳。

  他不知道酒虫和月奴住在了那里,只得在那妖媚的月下,在阴森森的小村落中信步而行。走着走着,便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了。原本稀落落的好像叶子随风而动的声音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而当启转云猛然记起,这个小镇初来时是未见一棵树的时候,他的背脊便忽然凉飕飕起来。手不自觉地扣住了剑,静下心来去感受那些细碎的,噼哩啪啦的响动——他惊愕的发现,那些,竟然是无处不在的!好像就在耳边,好像是一群蚂蚁一样的虫子正在慢悠悠的啃噬自己脑髓的声音!

  他摒住了呼吸,希望自己所闻不过是幻觉,他潜下心来,努力忽视耳边那挠心似的声响,目光忽然盯在了一户门口。旋即,当他移目的时候,差一点,就抑制不住那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惊呼……

  借着那有些明暗不定的月光,他发现,每一个人家门口都有一个精致的闪着蓝色幽光的小罐子,而那些小罐子正在不断的、细微的、却努力的震动着,铺天盖地的细小的毛茸茸的虫子正从那小小的罐子里冒出来;挪动着自己略显肥胖的身躯,一只一只的,从那小小的罐子里迅捷的接二连三地爬出来!

  嗦嗦,簌簌,咕咕。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小东西,拥有者那样庞大的数量,甚至巍为壮观,若不是身临其境,也许启转云就要赞叹这种令人打心底战栗的场景了。

  远处,忽然腾起光来,启转云猛然抬头,只见这条路的尽头,凭空出现了一座桥。石桥,很新,白得刺目,罔若只出现在幽冥,带着透骨的森寒,漠然的伫立在那里。

  数不胜数的那些小东西完全忽略启转云的存在,正成群结队的往那座桥而去。那虫子的队列就在这个时候出了变化,先是自己身后的那些开始自动分流,随后连自己脚边的那些也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图画,而那蜂拥着向石桥而去的也慢慢的变幻着。

  他转头去看身后,黑色的虫子,与红色的街道,那样强烈的震撼让他几乎无法接受:杀!

  启转云盯着这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很慢很慢的转过头,不知何时,自己前面,业已分明组成了两个大字。

  ——奈——何!

  奈、何、桥!


四、

  突如其来的咯咯的娇笑忽远忽近。

  那群虫子争先恐后的爬上那座奈何桥,一个一个的又争先恐后的从桥上跳下去。咚咚咚咚落水的声音像被无限制的放大,那些虫子宛如掉落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去了。它们依旧蠕动着,翻滚着,互不相让的在自己的脑海里打起架来了。

  那笑声也抓住了时机,逾加煽动、愈加鼓动心神。启转云握紧长剑的手甚至都不由得有些松动,而他却在剑将离手的那一刻,仿若当头棒喝,瞬间回过神来牢牢重新擒住。

  世界上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了,这突然的寂灭比起突然的出现更的让启转云有点转不过来。

  不论是那娇柔妩媚的笑,还是那些细碎的响声在这一刻忽然停下了。所有的虫子,甚至那奈何桥都消失不见了。红的血样的月光轻轻冷冷的洒在空空茫茫的小路上,恢复原状了么?不!那些突然不见不闻的一切,却仿佛依然存在着!

  远处奈何桥的阴寒,虫子在摩擦着他的脚,那笑在不甘心的于心底震动。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虫子正磨磨蹭蹭的如同奔赴奈何桥一样往自己身上挤来。酥麻、瘙痒,这种如死般寂静的氛围与真实可以感知,比那眼可见、耳可闻不知煎熬了多少倍。

  启转云觉得自己就要沦陷了,就要就此死了,他甚至已要放弃抵抗,他甚至觉得现下就算死了也绝对好过这样!

  就在启转云即将崩溃的时候,遥远的仿如神音的声音遥遥传来,胳膊仿佛被人牵住了,不住地摇晃着,而他能做的,就只有徒劳的抓着剑——

  “老大!老大!”酒虫焦急的呼喊稍稍拉回了神智,启转云定定地回过神来,心骤然抽紧又骤然放松的无力感颓然袭来,他嗓子有些喑哑,唇甚至还有些抖动,回来了么,回来了么……

  “我是怎么了……那些虫子,奈何桥……”他喃喃的低语着,却在被人打了一巴掌之后,终于清醒过来。

  “老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启转云下意识的重复,却马上明白过来,惊道,“那个盒子!”

  “是!”酒虫点头,“我睡前把东西都整理了一遍,放在枕旁才睡下的,而刚才听到外面有响动,醒来后才发现东西没了,这才出来找你。可你好像被梦魇住了……”

  启转云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抬起眼时看到了漫天洒落的金色的月华……金色的?可恶!怎么会这样!这是的月亮哪有半分妖冶的色彩,分明金黄的好像刚出有过的油饼!启转云一下的明白了,泄愤似的狠狠的把剑砸在地上,怒道:“幻境!该死的!我竟然忘了沙漫天手底下有尚香城的人!”

  尚香与启焰,这江湖中两个以城为名的帮派向来互不两立,这回他们打击沙漫天,尚香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加入了沙漫天手下来给自己打击!启转云突然很恨自己的没用,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动摇了,竟然那么轻易就忘记了尚香的幻术!然而这时最需要的却是冷静,他不能失态!

  启转云潜运内力平复心境,随即冷然下令:“把司越和月奴叫来,我们,要行动了!”


五、

  “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可能碰见。”说话的人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口吻却甚为老成,听起来颇为好笑,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笑。沙漫天的副手,姓铁,单名一个厉字。就是他自沙漫天死后迅速遣散了所有势力,又在拥兵们走后,迅速的把所有势力召回,轻而易举的保留了大量有生力量。而这有生力量中,最令他满意的,便是这次执行迷惑启转云任务的尚凌天。

  铁厉呲呲的把玩着一副卷轴,这是檀木盒里的唯一东西:“就这还要拥兵们去送,真是小题大做。”

  尚凌天在他身旁站着,忽然开言:“送这幅卷轴的人,很厉害。”

  “哦?”铁厉眯着眼睛转向尚凌天,“这怎么说?”

  “您可以打开看看。”尚凌天随意的道。

  铁厉瞥了他一眼,拆开束带,随手一抖,整幅画便在面前铺展开来。

  很浓重的笔墨,运笔很是奇特,最奇的是那个围留背影的白衣女子,三两笔的勾画,传神的好像要挣脱纸的束缚,真的就要转身离去一般。铁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触碰那影子,然后——

  铁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副比他现在还要难看的尊容了,他慢慢抬起手来,或者那已不能称之为手了!与纸相接的那指头萎缩的只有新生婴儿那么大那么嫩滑,而其他的,则扭曲的好像苍老了数倍,铁厉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后笑的笑出了眼泪。他拿那畸形的手指着尚凌天:“你这个混蛋知道对不对!”

  尚凌天厌恶的把他的手推到一边,然后微笑。是的,微笑。紧接着轻轻而优雅的吐出两个字:“当然。”

  铁厉凶光毕露,虽然一手已废,另一手还能用。他甩下另一手抓着的画,迅捷的探出,却被尚凌天轻松躲过。

  拔剑,扔剑,倒转剑鞘,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见丝毫的缝隙。尚凌天惋惜似的摇了摇头,仅持剑鞘,调转了方向,指向铁厉咽喉。

  铁厉想躲,铁厉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尚凌天噙着微笑,盯着铁厉的眼睛:“厉兄,慢走不送。”

  铁厉自己把自己钉在了尚凌天的剑鞘上!咳出一口鲜血,他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极为不安然的溘然长逝了。

  尚凌天依旧在微笑,把剑鞘一松,放任铁厉倒下,自己弯下腰,想要去捡那幅画,可他也动不了了。

  没有人和他对视,他不能动的原因是,有另外一个人,拿着剑锋对着他的脖子。

  “启转云?”

  “尚凌天。”

  两人这话说的,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尚凌天你什么意思?”启转云恨声道。

  “为什么这藏宝图你拿的,我就不能拿的?”尚凌天不紧不慢的道。

  “什么宝藏图?我不知道。”启转云道,“你竟拿幻术迷我,你就不怕双城开战?”

  “算了吧。你现在也不是启焰城主,我也不是尚香城主,各为利益而已,你开什么战?”尚凌天哂笑,“而且,若不是张宝图,会劳动你启大城主亲自担任拥兵?”

  启转云不理会他说的话,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为取走那檀木盒。如果你所说的檀木盒就是那张所谓的藏宝图,那么抱歉,我确实是要拿到的。”

  “这里是谁的地界?”尚凌天忽然问。

  “你的。”启转云道。

  “那你还那么嚣张?”尚凌天再笑。

  “我说了,我很抱歉。”启转云蹙起了眉,抓起尚凌天没有捡到的图,小心得卷了起来,放到那檀木盒子里,看着大小正好,便放下心,见尚凌天欲言又止,补了一句,“这件事不要牵扯到双城。”

  尚凌天抿着唇,漫声道:“启转云,你不一定拿得起这幅画。你把这画给我,我可保证让沙漫天余党彻底消失,也可保尚香十年之内绝不向启焰进犯。”

  启转云摇了摇头:“我说了,这件事情不要牵扯到双城。凌天,你好自为之。”

  尚凌天挑起唇角,阴声道:“转云,好自为之的,应该是你。这幅画,很邪,小心,把你也邪进去!”

  “只要你不来邪我,不会有什么大事。”启转云看了他一眼,“告辞了。”

  尚凌天的唇角越挑越高,然后崩溃般,半分也不剩。

  启转云,算你狠。

  尚凌天瞥了眼死绝了的铁厉,狠狠一脚踹过去。铁厉在活的时候不是飞,在死后,却是飞了出去。

  “启转云!你竟然敢杀铁兄!我和你拼了!”尚凌天一个人在屋里大喝一声,纵身飞出,追启转云而去。

  酒虫他们放启转云一个人去找铁厉,可还没等他走一个时辰便即放心不下想去寻他。酒虫还算按捺的住,司越却一直叫嚣着不能再等了,月奴自然冷嘲热讽几句,但俱是担心启转云,却是不容置疑的事。

  好在启转云安全返回,不然这三人哪怕多等三刻,恐怕都要不顾他叮嘱,径自去寻他了。

  不过他们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这个小村落确实有些不妥之处。比如这里是沙漫天发家之前所生活的地方,俗称老家。后来沙漫天称霸一方了,虽然对各家都有救济,但这些人艰苦朴素惯了,以致生活环境并没有太大的改善。但这里的人念着沙漫天记着他们,甘心为他所用,门口的那个小蓝罐子,其实就是沙漫天在时设下的,借助幻术,可以引动强大的法阵,具体为何要设在这里,暂且按下不表。至于这小村之人,启转云虽并无大碍,但这三人怎会放过这帮人,把门口那些瓶瓶罐罐砸的稀烂,不过看在他们也不过是一介平民,就也并不杀人,顶多让司越练练口才,大骂几个时辰,也就算揭过了。

  四人汇合后更不愿在此地更多逗留,司越又扯着嗓子骂了几句,便随着众人辨明方向,往东南行去。

  然而启转云自那日夜里起,心里一直有些不舒服。平日夜里睡得很浅,稍有动静便会醒来,而这些天也不知怎的,天天睡得死沉,不到天亮绝不醒来。晚上还总作些稀奇古怪的梦:什么破碎大陆的宝藏,还有那奈何桥。

  这些他当然不愿意和那三人说去,偶尔被问到为什么睡得那么熟,他也以太乏为由,推托过去,几人见他如此,也就劝他多多休息并不多问。

  又行三日,便到了一个相对较为繁华的小城,名为:赤树。这几日的风平浪静的让司越完全放松了警戒,在酒楼里一通猛灌的直接后果就是,另外那三人被迫要带这个醉鬼上路真真好不无奈。而终因这样走也太过缓慢,启转云虽不愿耽搁却也无法,只得就此住下,等明日司越酒醒再行赶路了。

  而启转云四人并没有意识到,事情远没有就此完结。


六、

  赤树最大的客栈名为“无忧小楼”,还算是一个甚为轻巧的名字。

  老板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懒洋洋的招呼着客人,时不时地抛出几粒媚眼,倒像是花楼里的老鸨。启转云对这里的评价并不高,尤其是那老板娘真的一摇三晃得搭着他的肩,问要不要什么特殊服务的时候,他几乎就要立时翻脸。可是那老板娘显然不识脸色,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送了几片秋波,亲自给他们布菜之后,才又一摇三晃得去招呼别的客人。

  启转云很是不悦,告诉了酒虫一声,便扶着司越上了二楼。临走又向酒虫要了那檀木盒,决定自己看守。

  四人要了四间上房。虽然不在一起无法很快的照应,却能分散力量让敌人不能一网打尽。启转云安顿好司越,自己回房,掩上房门,又在房里巡视了一圈才放下心来。把檀木盒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仔细审视这个细长的盒子。

  里面有一幅画,这他知道。从尚凌天的口中看来,似乎那幅画还是一张藏宝图,这事说不让他感兴趣他自己都不信。可尚凌天说,这画有邪气,却不知是怎样一回事了。左看右看不见异样,见天色已晚,启转云点起了蜡烛。在红烛亮起的那一刻,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一下腾了起来。

  启转云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离背后很近的地方,幽幽的盯着自己。他甚至能够感觉的到,那个人或者东西有着冰蓝色的眼睛,水冰一样异样的存在感让他心一下揪了起来。他马上又笑自己有些一惊一乍了,也许是那日的恐惧离心太近,而今一到和那日的月光很接近的光下,就有些紧张了。

  等、等一下!和那日的光很接近?!

  他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红烛,为什么,燃烧的光芒,不是通常的黄或蓝,而是,血一样的红?!

  腾腾的火苗,跳着舞,交替着盘旋在那同样红彤彤的蜡烛上,烛泪也是红,好像人的眼泪,一滴一滴,一串一串,滚滚而落。

  启转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错觉,这是错觉,这一定是尚凌天在搞的鬼,而当背后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伸出什么东西来,搭住自己肩膀的时候,他猛然回头……

  头好疼。天还未亮,启转云却不知怎得忽然醒了过来。他甩甩头,从床上蹿起,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檀木盒。如果昨夜是尚凌天在捣鬼,那么那盒子肯定会丢。

  然而,细长的檀木盒此时正安安稳稳的放在桌上,还保持着昨夜的模样,启转云不由松了下心,却又紧了起来。

  如果不是尚凌天,那么昨晚是……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因为他看到了一样东西——蜡烛。那是一支新的蜡烛,黄的有点土腥味。

  红、烛、呢?!

  窗外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昏黄,介于天黑与天亮的线上向来不属两界管辖,往常若有灵异事件,也多是这个时候。启转云记起他点起蜡烛时,也正好介于天亮与天黑之间,不由有些悚然。

  “啪~!”门口似传来一小小的响动。启转云一惊之下抓起剑闪到门边摒住呼吸,静候来人。

  “啪!”比上一响更加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启转云调转长剑取了守势,如果两方同时进来,以自保为主是在江湖闯荡的保命法子之一。

  窗畔不知何时已立了一白衣女子,她背对着启转云,低着头,看动作正挑着灯花。

  启转云的手抖了起来。她不是人,肯定不是人!人不可能有这样匪夷所思的速度,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她是如何进来,如何站在那里的!

  “妈妈叫我来的。”白衣女子轻轻的道,声音空灵,“客官你刚睡下了,我便在一边等着,没想到也睡过去了,真是抱歉呢。”

  启转云张了张口,讶然:“妈妈?”

  “对呀,就是客栈的老板。”白衣女子没有回头,手底下啪啪的声音想个不停,几乎遮住了她的呢喃。

  启转云真是磕死的心都有了。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听她的意思,这里还真是一青楼,而她来这里,估计就是所谓的特殊服务。而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脑袋有点不灵光,没有察觉到她在屋里,才会被吓的以为对方是鬼。

  “抱歉姑娘,我没有叫什么特殊服务,你可以走了。”他离门很近,随手拉开了房门,便想让那女子出去。

  “诚君,你,你忘了我么?怎么会这样呢,不过只有二十年呢。我在那里等了你二十年,就快要死了才托人来找你,你,你怎么会忘了我呢?”白衣女子哀婉的声音变作低泣,手支着桌子,阵阵的抽噎使得并不牢靠的桌子也嘎啦嘎啦作响,听得启转云一阵毛骨悚然。二十年,这女子最多也就十六七的样子,怎么可能二十年前?况且今年启转云也不过二十有四,二十年前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哪里会惹什么风流债呢?

  “姑娘你认错人了。”他压平声音,努力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诚君,你,你真的那么绝情么?”那女子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却无论如何不愿转过身来,“你是觉得,我老了么?是了,我老了。可,你为什么,要说不认识我呢?”

  启转云咬着牙关道:“姑娘尊姓大名,不知可能告知一二,或我能记起呢?”

  “妾身影衣。”白衣女子哀声一叹,“诚君,今日我时间不多,明日再来看你。”

  随着最后一字音韵,那女子在启转云眼皮底下,化作丝丝白烟,慢慢的飘进那檀木盒中去了!

  “诚君?”启转云恍然如梦,正愣了半晌,念着那女子叫他的名字,接连倒退三步,他明白为什么那个名字他会如此耳熟了。

  “此物转交南京苏、诚、君!”

  无忧小楼,从不是无忧之地。


七、

  启转云承认,他非常之后悔接到了这样一件任务。

  自称影衣的女子绝对像影子也像衣服!无论他走在哪里,在那里歇息,只要有光,半夜她都能跑出来和他叙旧!

  邪媚的幽烛,诡谲的月光,也会陪着她一起跑出来!

  虽然启转云已经并不怕她了,但被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缠上,实在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南京,然后把这烫手的山芋赶快送到苏诚君的手上,自己也算万事大吉。

  他也曾试过让那影衣转过头来看看他,让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那个苏诚君。奈何在她眼里,苏诚君也就二十三四,绝不会因为这二十年而稍稍变老,无论启转云怎么解释,她哭得就愈厉害。而她只要一哭,第二天启转云醒来时必定会嗅到氤氲在空气中的满屋的樱花香气,如果给那种香气界定一种颜色,也许他会选择,是那种很淡很淡的白色。

  那种香气,让启转云想起了黄沙镇镇中的那棵大的不靠谱的樱树。

启转云把这件事说给酒虫他们三人听,然后取得了他们的一致不信任。酒虫担忧的说,也许尚凌天想借此让你放松警惕,而且我们都看不见她,想必是尚凌天没有那么大功力。

  启转云想否认,却拿不出证据。他曾试探的问影衣,那画画的是什么。

  影衣很神秘的说,有一个大秘密,可以造福整个破碎大陆的秘密。

  可不论启转云再问些什么,影衣只拿一句回他:当初是你让我保守的这个秘密,才把这画赠我,定了廿年之约。

  从影衣口中,启转云得知“诚君”原来就是就是三大剑圣之首苏错的小字,而苏诚君这个很不熟悉的名字被冠上苏错的头衔,马上非比寻常起来。

  苏错今年四十有四,昔年驰骋江湖受远山帝国所封成了帝国三大剑圣旨之首的时候,启转云恐怕还未脱襁褓。苏错在声明鼎盛的时候却突然宣布退隐,江湖就此猜测一阵也就消停了,把他连同许许多多前辈一样束之高阁,除了偶尔提到那时的传奇,鲜少有人能把他想起。启转云也不过是儿时听父辈闲聊,才得知的这事,这时细细想了想,今年距苏错的退隐,已整整二十年。

  这难道又是一个巧合么?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四人加快行程,未及半月,已到南京地界。

  “启转云,你拿命来!”一行人刚入南京,便听一声震喝。四人虽惊不乱,启转云稳坐马上,倒转长剑手扣剑璜,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瞧瞧是谁呢,沙漫天的手下还真是不怕死呢。”月奴丝毫不当回事,抿嘴一笑,瞟了司越一眼,“胖子,你还不大展身手一下?”

  “靠,我老越展不展身手给你这妖精什么事,边儿站着去。”司越摆了摆手,撇着大嘴道。两人虽然斗嘴,动作却不含糊。司越趁着月奴说话,却在那飞来之剑闯到启转云身前一步抢上,抬起有些厚实的肉掌向那剑脊拍去。

  埋伏在这里的只有一人一剑,酒虫眯着眼睛巡视了一圈,放下心来,安心观战,他自是知道这司越虽然莽撞,手底下的功夫确实不容小觑。

  月奴拍手笑道:“死胖子就是不长记性,上次对沙漫天就是这招,人家还不是转了下剑锋你那肥爪子就要报废。小弟弟,姐姐教你,别怕那胖子,右手再高一点,把剑横过来,对,就是这样!”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那偷袭人说的。

  偷袭的是一个明显还为长成的半大孩子,十六七岁,头上绑着个红箍,眉目间棱角分明却不脱稚气。司越听到月奴这样说话不由一阵火起:“小妖精你TM的到底向着谁?”

  月奴刚要说话,见启转云有了些许不耐,只得吐了吐舌头,道:“当然是帮你了。姐姐也教你。来,左掌切他右腕,擒他右掌,打他剑身!对,你右掌翻过击他面门,快向前迈步!好!向右跨两步,俯身踢他,好啦,小弟弟还不撤剑!”

  司越和月奴一起练功不下十年,彼此的招数熟悉的紧,此时一人说一人打,连接的甚为紧促,倒真像月奴在教他一样。然而月奴抢在司越前面把他招数道了出来,那个少年虽然听见了,却是已经无法躲避,听到这最后一句,暗道一声苦,只得撤剑后退。司越却不给他这机会,大喝一声,一掌砸下,却正是把那少年退路封死。少年苦笑,只得闭目待死。

  “等下!”启转云见那少年就要立毙司越掌下,犹豫一下还是出生喝止。司越虽然不大高兴却是依言住手,变劈为抓,夺过那少年长剑甩到一边,一把把他抓了起来,喝道:“你小子是什么人?”

  “老子铁砚!”铁砚挣了两下,恨声道。

  “八成是铁厉的后人。”酒虫抿了口小酒,淡淡的道。

  启转云点了点头,心转如电道:“铁厉是尚香城的人杀的,与启焰何干,小兄弟似乎找错了人了。”

  铁砚一阵冷笑:“要杀要剐随你,胡说八道算什么英雄,老子今天栽在这里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小孩子倒还挺有骨气。”月奴一笑,“老大,死胖子就算有力气也不能老这么举着他对不?把他放下来吧,不然他那小身子骨,肯定散架。”

  酒虫微微蹙眉,语音简单:“留下了,是祸患。”

  启转云看了酒虫一眼,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们现在处境甚危,确实不易再来树敌,干掉吧。”

  “哦。”司越点了点头,举起了掌……


八、

  “这少年人虽形事有些莽撞,却并无必死的罪过。”这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带着历经沧桑的人独有的沉稳,话音虽急却不失从容。最奇的是,司越听到这话,手臂突然一阵酸麻,他莫名的觉得自己突然不受控制起来,手慢慢的放下了,而且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和蔼的好象邻家老头,肥肥的脸蛋皱纹堆叠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又忍不住大吃一惊。最奇的是,四人全神戒备,竟然是不知这个中年人是怎样出现的。

  “老夫苏错,几位小英雄可否能赏我几分薄面,到老夫茅庐下一叙?老夫隐居至此,今日冒昧打扰,总是失礼了。”苏错一口一个老夫,颇有些颓废的感觉,试问江湖人等哪个自我介绍时不扬眉挺胸,口中自道在下,其实在上的很。苏错这样近乎弱势的口吻自报家门,却是真真把三人吓了一跳——除了司越,他还能扯着嗓子锵锵:“去去,哪儿来的上哪儿去,别在这里添乱。”

  启转云心一点点提起来,道:“请问,前辈小字为何?”

  苏错微微一愣,道:“老夫苏错,表字诚君,不知小兄弟何来如此一问?”

  启转云细觑他不似假装,这才信了,翻身下马,举手一拱道:“小子启转云,方才冒犯前辈还望恕罪。”他看了眼铁砚道,“你自去吧,以后莫要再回破碎大陆就是。”

  铁砚呸了一声,迈步就走,苏错却拦下他来:“你叫铁砚?你知道暗的事情?”

  铁砚一怔,忽然撒腿就跑,苏错微微叹息,转过来对这启转云道:“多谢各位放过故人之子,一别廿年……嗯,不知启少侠所为何事?”

  “破碎大陆黄沙镇一女子,托我们带此物带给苏诚君前辈。”启转云从怀里拿出长木盒,交与苏错之手,“拥兵任务完成,我们就走了。”

  苏错接过长木盒的同时,启转云忽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头,苏错眼中一直清澈,而此时,蓦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辉,启转云反应极快,此时已然无法把木盒收回,只得变送为挑,微一使力整个盒子顿时飞起,窜到半空。

  启转云不待苏错醒悟,招呼那三人围攻,自己去取那木盒,转头时却见那盒子在半空划过已摔落到地上。盒子已然打开,那幅卷轴也滚落出来,落在远处。

  “诚君、诚君。”当那女子在太阳底下幻化出来的时候,本正纠缠的几人顿时止住了动作。

  “诚君、诚君。”那女子轻轻的呼唤着,“这回,是真的你了么……”

  她穿着一席清淡如雪的薄纱,长发柔柔的披散着,只拖到地。大大的眼睛微微眨着,清澈里蔓延着黄沙的颜色,瞬间的闪耀却在看清苏错之时暗淡下去。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点向苏错,哀婉的道:“你、你为什么要装成诚君,他是一个,你又是一个……”

  启转云稍一思量,便即了然,恨声道:“尚凌天!”

  尚凌天易容之术本就高明,想来若是他想要那藏宝图太过心急,此时早已到手,哪会有这许多事情,他也不由冷笑:“嘿,能得启焰城主叫一声前辈,荣幸之至。”

  月奴刚见那女子出现早就花容失色,待看她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不由心里一软,小声道:“呃,你是要找苏诚君么?嗯,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么?我带你去找他啊!”

  影衣听闻这话先是一喜,又是一悲:“他、他哪里会记得我呢,我我见他,又能有什么用呢。”

  月奴不由诧异,奇道:“怎么,你这千里迢迢来到南京,不就是为了见那个苏诚君么?”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人物罢了,他怎么还会记得……”影衣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诚君,诚君,你我毕竟没有缘分,二十年之前如此,二十年后又是如此……”她笑得很苦却很美,“诚君……”

  她慢慢的扬起头,看向蓝天:“黄沙镇的天,永远是黄色的呢,原来外面的天,是蓝色的,真好……”影衣对启转云说:“不管怎样,多谢你陪我二十余日,这些日子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帮我转告诚君,影衣廿年之约无法守了。”

  月奴捂住了嘴,因为她看见那勉强幻化出来的人形正逐渐退色。

  “魂魄出世,哪能见阳!你这个树妖,也太过莽撞。”尚凌天是术法大家,忍不住道,“你就不怕身魂俱损么?!”

  “能见诚君一面也是好的,可惜,见不到了。”影衣笑道,“记得转告他,让他守护黄沙镇啊,哪个地方,我呆了二十年呢……”

  只差一步。

  当真正隐居在此的苏诚君察觉妖气冲天赶到此处的时候,他将将赶的上一场满天花雨。

  或者那不是雨,而是雪。

  会瞬间绽放又瞬间枯萎的雪。

  也许,那不是人间唯一的亮色,却是这个时间,他们能感触到的最好的东西。

  怎样去颜色可以形容这相隔廿年的花雨?是泛着古拙的旧白?是染上薄尘的微黄?还是氧化后的焦黑?

  不,都不是。

  调皮的它像躲在瀑布后的精灵,闪烁着的,使人间最炫目的七彩华光。

  她像灵魂的碎片在指尖流逝,雪色的樱花踏着凌波微步旋转着飘零,他们所组成的无比壮丽的瑰丽图景,猛烈的撞击着他们的视线与感知。

  他们,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动人与纯澈的舞蹈了。

  她所洗涤的不仅是干涩的空气,更是心。

  苏错呆看着这雨,心在一点点地抽搐,可他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他慢慢的走向那幅画,弯腰拾起,展开,笑:“还是用这样低劣的术法呢?不是我碰,你自己,不也是出来了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他刚刚听启转云复述了所有经过,种种情思,已不知能表达哪一种。

  而尚凌天从震惊中醒来,一个箭步冲到画旁,想要一察究竟。却被苏错躲了开去。

  “尚凌天,我要去找那宝藏。”苏错卷起那幅画,话音极为坚定,“你如果和我去,那宝藏,我大可分一半给尚香城。”

  “慢来。”尚凌天刚本吃了亏,本不指望这次能有所得,见有这等好事不由疑惑,“为何是我?”

  苏错沉了口气道:“据说你曾在沙漫天客下暂居,对破碎大陆想必有不少了解,而这宝藏,正在破碎大陆内部,不找你,我找谁呢?”

  尚凌天听苏错提起自己在沙漫天帐下的事禁不住脸一红:“那好说,不过也要不了那么多,给个十之三四就罢。”

  苏错点了点头,转向归心似箭的四个拥兵:“谢谢你们为我传信。佣金想必影衣已经付过,可否交与我一看?”

  启转云知这位长者会如此说定有其道理,连忙把那十万两银票交付出来,递给苏错。

  苏错看了看,笑叹一声,抬起手,把那十万两顿时绞的粉碎。

  启转云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司越却不乐意了,一步冲到苏错眼前,大骂不已:“你TM的有病啊,赔我们银子来,靠,你要不赔,我老越就算和你耗死在这里,也决不让你走!”

  “司越,不得无礼。”启转云连忙一把拉过他,低斥,“前辈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猴急什么?”

  苏错失笑:“影衣不过是树妖,哪会有什么银子给你们。”他抬起手指给他们看。

  随着他的手,众人看向半空。仿若暮春时节,那些破碎的纸张还成了原本的形状,纷飞的蝴蝶也没有他们此时的艳丽,漫天的银色精灵,不知比那绚丽纯洁美好多少倍。那是樱花落尽时才有的满天花雨。空中弥散的樱花香,不一会儿便随风而逝,而那清新淡雅的香气,却沁人心脾直至永久。

  “这是四十万两的银票。”苏错递给启转云,“算是拥兵的费用。诸位如果愿意,我们倒不妨交个朋友,日后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只要知会声,我定全力相助。”

  启转云也不推辞,接过银票,分给三人,翻身上马,持缰一拱手:“前辈,后会有期。”

  酒虫等人也随之上马,唯司越还是不忿:“他拿整个宝藏,咱就拿四十万,岂不太亏?”

  苏错听到这话,呵呵一笑:“那宝藏嘛,我决不多贪一分,还要尽我所能分给天下百姓,小兄弟你可满意了?”

  司越被堵住了话头,撇撇嘴,也不行礼,揣着十万辆银票,追随启转云而去。

  “为什么,当年不把那宝藏挖出来?”

  “为安边疆。”

  “难道那宝藏挖出来了,就有可能会威胁朝廷?”

  “是。”

  “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决定挖出来了?”

  “百姓为上。”

  “不怕朝廷拿前辈试问?”

  “百姓为上。”

  启转云之前并不明白苏错的这席话是什么意思。但那铿锵有力的话音一直深印在脑海,不敢或忘。

  “城主,尚香城城主亲自修书,望两城休战,共抗外敌,您看,咱怎么回?”

  司越扯着嗓子嚷嚷:“去他娘的休战,给他扔出去。”

  启转云仅一思索便下决断,抬手止住:“慢!派使者去尚香,说启焰愿修百世之好。”

  “老大!”司越大急,“你,你干什么啊?尚凌天那小子得便宜卖乖,你还真的准了他!”

  “百姓为上。”启转云品了一口香茗,幽幽的道,“不能再争下去了,对谁都不好。”

  “呃?”司越一愣,不认识的看着启转云,“老大你转性了?”

  启转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话音坚定:“百姓为上。”

  那宝藏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水也算得上宝藏的话。

  很普通的一天,当黄沙镇的人们拉开窗帘,准备迎接晨曦的时候,这一天才变得不平凡起来。

  破碎大陆的中心,黑云滚滚压来,呼啸着席卷过境,带着黄沙,仿如不真实的梦境。

  “啊。那是,那是要下雨了么?!”黄沙镇的人们吃惊的呼喊起来,而声音却被铺天盖地的硕大雨点所吞噬。好像无数细小的虫子爆炸涌现出来的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把空气点燃。或者说,沸腾的不是空气,而是人群。

  下雨了……

  整整二十年未落滴雨,在这一日仿佛把冥界的水全部引来,天河倾斜,万物混沌,一切在雨的滋润下恢复了原始的模样。

  尚凌天终于明白,他为何能用小小的幻术召引来奈何之桥、忘川之水。原来,在这苍茫大陆上,禁锢着这样一道水脉。一道在天间盘旋,与地底流淌的水脉。

  然而,当这阵毁天灭地的雨,流泻在这广袤的土地上,于是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再没有那棵大的不靠谱樱花树,流传的除了故事,只有那一片空洞。那根系处所涌出的阵阵清泉,掩盖了她所有的等待与她的梦。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该出现却最终没有出现的,一切安然湮灭。

  当初苏错的刻意隐退,不过是因为朝廷为了安定边疆,怕有了水源,破碎大陆的那些“逆贼”会起兵谋反。苏错受了帝的“恩惠”,被迫带着同位三圣的暗修来到黄沙镇,用尽几乎全部功力植下樱树封住水源。

  而那棵樱树的原身,却是一个名为影衣的青楼女子。


尾声:

  黄沙镇古拙的街道上,喧嚣的只是人群,而苏错孤身一人。他空茫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温柔,岁月不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纹路,一切,同他初来那日,是何等的相似。

  不过这一次,他手里拿的不是从不离手的剑,而是一幅画。纸卷半旧,透着一股子酥酥的黄,招摇的宣示着急急流年,正伴着生命自在身边匆匆而过。

  苏错伸出手想要挽住什么,却只触碰到她曾存在过的气息。

  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上,铺满了细碎的樱花瓣,远处那株巨大的樱花树,布满了娇滴滴的艳丽,妩媚却不奢华。笔墨泼洒得恰到好处,树下拾樱的女子的背影,淡的像与背景融为一体,而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那纯白的影子,是如此灵动而鲜活。苏错存着厚茧的手,轻轻的抚过那缥缈的人影,最终,停在了一行小字之上。

  “樱花成印,相思无依。廿年之信,君归无期。”

  朱笔清淡的勾画、娟秀温婉的小字可是沾着她的血泪写就的么?字已有了偌大的进步,那时的玩笑话,她还真当了真去。

  就如同那株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樱花树,可是伴着她的哀怨长成的么?却被我那样残忍的毁去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苏错忽然微笑起来。

  毕竟他很早很早之前知道,他在决定寻出那宝藏的时候,就注定是无法见到她了。

  不过他还是来了,他最终还是来了,他站在了这里。

  他站在她曾站立过的地方,看着她曾孤独守望了二十年的风景,深吸着她曾呼吸过的空气。涌上心头的不是感伤,竟是一种超越于生命存在的解脱。

  廿年之约,我虽未守,却应让你安眠吧?他深深的呼吸着,噙着笑。我会替你继续守护着这里的人们,这就是最好的吧——不美好,却也并不悲伤的结局。

  有谁知道,那充斥在这淡去的岁月以及那抹不变的生命间的究竟是怎样一种颜色?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喃着什么了。浑浊的嗓音带着历史独有的厚重,穿过天上地下重重阻隔,越过所有人间心域的种种桎梏与羁绊,那些曾徘徊在碧落之中,却在滔滔逝水中流去的音韵,迈着轻巧的步伐,踱回到了他的身边来了。

  他只得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唯有心才能触碰到的调子便蓦然清晰起来了!

  “记得

  有一幅画

  画着樱花 画着牵挂

  有一个人

  等着花开 等着归来”

发表于 2007-7-11 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暗流?
咋看这个名字,就让我想起曾经有首诗叫《暗流》
遗憾的是,内容是什么一点也没记住
不过,有些东西忘了也好!
我看我这个夜猫子该退位让贤了
发表于 2007-7-22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时候把前传拿来看看?尚香知道一点,启焰又是哪里??
很喜欢这个叫影衣的树妖啊。。守候了二十年。。。那么美的期待。。。
启转云这个名字就觉得好奇怪呢。。。
喜欢尚凌天和苏诚君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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